《暮色朦胧》北绛

1、新月章 理转文的插班生

　　距离高考还有276天
　　林小朦掐了掐自己的虎口，几分恍惚的睡意消失，但她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笔尖在黄色试卷上不停圈点，写满规整公式的草稿纸顺手摆放，不出一会，答案便出现在数学试卷的空白框里。
　　林小朦没去检查，转而去看下一题。
　　上道题算是简单，画个图连接圆心便能清楚看出答案。当然她也没有时间检查，作业就是作业，做完了还有新的作业。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一摞教材试卷整齐摆在面前，刚好挡住了老杨那威严扫视的目光，给足了她写数学作业的机会。
　　话说，老杨是他们的语文老师，也是班主任。板寸平头，目光如鹰，强硬的行事作风闻名于雅海中学。一辆“狮龙”牌电瓶车，早上七点半准时出现在教学楼下。
　　早自习七点五十开始，但是身为“杨谦打造的最优秀、最瞩目、最受关注的”K1616班的学生必须得七点半到教室。
　　所以当大家慢悠悠走到楼下没看到那辆白色电瓶车身影的时候，便会在心里松一口气。但是如果看到了，那完了，心里便会凉个半截，顶着老杨死亡视线走进教室，垂下头旁若无人地赶忙拿出一本距离手最近的可以读的书，咿咿呀呀开始念起来。
　　“你居然在语文课上写数学作业。”
　　林小朦斜视一眼，看到段皓南贱兮兮的样子，没理。
　　“谦哥让我学习学霸经验，我算是学会了。”段皓南笑，当然为了不被讲课的老杨发现，他还是压低了音量。
　　段皓南是老杨给他安排的同桌。她成绩好，但是不喜欢坐前排。老杨答应了她坐后排的请求，只不过把他塞了过来，本着“一物降一物”的原则。
　　至于段皓南，自恋又爱玩游戏，成绩又差，而且还是隔壁理科班那个夏暮凡的小跟班。
　　夏暮凡。
　　林小朦思绪有些飘远，但又马上收了回来。
　　今天是开学第3天。但其实他们学校已经偷偷上了一个月课了，毕竟高三嘛，时间紧，安排多。
　　“好的不学，净学这些。”林小朦恶狠狠地说道。但是她的声线太细，话听着倒不像是恶狠狠的样子。
　　“写作业至少比你看那MP4好。”林小朦低头一边读题干，一边说道。
　　段皓南赶忙把书本下藏着的MP4往前推一点，使得目光正好能看上后两行的小说。由于心虚，段皓南还专门抬头看了下黑板。
　　不料下一刻，正好对上了老杨的视线。
　　“皓南，正好，你来翻译一下这段话。”老杨露出一个笑容，但是大家有目共睹，老杨笑起来比哭还恐怖，“从‘吾事善矣’这里开始翻。”
　　“吾……吾事……”段皓南开始了磕磕绊绊。
　　“我的计划已经妥当了……”心中不忍，林小朦小声念道。
　　段皓南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眼前一亮，照着话终于把这道题目的答案念完了。
　　“很有进步啊！”老杨听完了他的回答，补充道，“只不过这个宾语‘得到割地’这个原文省略了，翻译还是最好写完整，这样老师一看就知道你这个学生不简单啊。”
　　段皓南悻悻应道：“是，是。”
　　老杨抛来欣慰的目光，认为是自己教到位了。段皓南原以为自己能马上坐下，回归到他那个剑影穿插的武侠世界里，不料听到老杨说道：“既然你翻译得这么好，那你就把原文都翻译一遍吧。”
　　段皓南和林小朦都是心中一凉。林小朦心中说道，不管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终于拖到下课。
　　段皓南以一己之力消耗了剩下的语文课时间，换来班上众人的感激。
　　下课班上嘈杂起来，尽管老杨曾立下班规下课不能讲话，会打扰继续学习的同学，但是很显然这个规定没有人遵守。
　　这个时候邻桌的杨绒过来问她问题：“小朦，你可以帮我看下这道题嘛。我验算了好久还是不对。”
　　林小朦看向那张第一节数学课留下的作业，笑道：“当然可以啊，你草稿给我看看。”
　　她拿来准备看她的草稿过程。
　　“喂，段皓南。”
　　林小朦随着声音看去，一个样貌姣好的女生站在教室后门，着一点淡妆，长发微卷随意披在身后，迎着许多人的目光。在那些不同的打量下，夏暮凡并不在意，眼底的那道目光清澈，远远看向自己——身旁低头看小说的段皓南。
　　被这道不亚于老杨的威严声音唤起，段皓南猛地仰头看去大喊一声“我靠凡姐”，一个激灵就扔下MP4跑向门外。
　　“又是夏暮凡来找他了。”杨绒抿了抿嘴角，有些羡慕又有些别的情绪，感概道，“她确实长得好好看啊。”
　　林小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
　　段皓南虽然自恋，成绩也差，但五官样貌在雅海中学已经够看了，不乏有人对他有些意思，譬如，身边这位……
　　但是全校都知道段皓南是夏暮凡的小跟班。
　　“好看咋了。”林小朦试图拽她一把，“我知道你哪里出问题了，你看这里，是不是条件看错了。”
　　杨绒也是仔细过了一遍过程，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我从这里就代入错了，结果后面全部都跟着算错了。小朦，还是你厉害。”
　　“哪有，你再检查一下肯定能发现的。”
　　林小朦的目光看向门外，夏暮凡似乎在跟段皓南交待着什么。没过多久，她就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林小朦想起早上收的作业还没搬给Nancy。

　　“夏暮凡，你的情况年级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
　　茶壶水烧开了，冒出冷凝的水蒸气。
　　老杨端着茶壶往杯子里倒水，有些担心地说道：“离高考不到九个月了，你从物化地转到历政地，你能学过来吗。”
　　“杨老师，反正我之前成绩也不怎么样。”夏暮凡在老师面前态度还是比较诚恳，没有那种高傲的感觉，“而且，我是非常相信支持您的教学。您前两届带出那么好的学生成绩，我在心底非常佩服。”
　　老杨一听这话就心里乐了。
　　就在隔壁英语老师区域，林小朦抱着一摞英语作业就送到老师桌上，小喘一口气。
　　好在这是高三了，英语作业根本收不齐。林小朦将几本作业努力叠在一起，尽量显得不太能看出来。心中感概这作业就跟立秋之后的日照一样，随着回归线南移越来越少。
　　太阳回归线，她心里笑，她喜欢这个词。
　　“小朦送作业来啦。”
　　Nancy是带了好几届的资深教师了，年轻善良，办事效率高。因为在一众老师中显得较为温柔，颇受学生喜欢，而且经常被拿来和老杨对比。
　　“是的Nancy。”林小朦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余光却看向仅有一柜之隔的老杨办公桌。
　　老杨居然跟隔壁班的夏暮凡在交谈。
　　不是她喜欢乱看，实在是偌大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不穿校服的学生。
　　办公室并不吵闹，老师说什么话，相互之间都能听个七八分。
　　“小朦啊，过几天开学考你好好准备复习。”Nancy不忘鼓励她几句。老师坐在办公桌上收拾，应该是准备下一节的课。
　　第二节课课间比较长，有三十分钟。
　　同时也听到对面的老杨说道：“那好吧。你先来班上适应一段时间，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们班有纪律，是管得比较严的。”
　　“好的Nancy，我一定好好准备，尤其是英语。”
　　“那行杨老师，那就这样说好了。”
　　林小朦几乎和夏暮凡是同时出的办公室，小朦走在前面，夏暮凡跟在后面。距离不远也不近，林小朦能闻到空气里淡淡的香水味。
　　清淡又浓烈，像是薄荷叶夹杂着玫瑰花。

　　林小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在众人围观私语中，发现段皓南不知从哪里搬进一张新桌椅，正单独摆放在林小朦的座位后边，成为了新的“最后一排”。
　　没过多久，那道倩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夏暮凡背着包，绕过讲台走来，还朝身旁的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这份微笑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至少看到的人都会一改以前的不好印象。
　　“我靠我没看错吧。”
　　“天哪女神是给我打招呼了吗？”
　　“她不是理科生吗，怎么转到文科班了。”
　　众人窃窃私语，林小朦只是听些对话，都能听到很多信息。
　　夏暮凡的确是校园的女神级人物，初中就是在雅海中学念的。当时她还没现在高傲，身材也没发育开，只是五官精细，就是像是雕刻出的，谁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直到有一次听说有两名高年级的学长因为要追求她而大打出手，结果夏暮凡谁也没看上，倒是将他二人收回麾下，发展成现在一众小弟的势力。
　　脾气未知，颜值作弊。
　　林小朦选择低头刷数学题，她虽然性格好，但总的来说不算是一个特别外向的人，也不怎么八卦。
　　“凡姐，小的恭迎您归来。”段皓南一鞠躬二作揖三叩首，声势浩大地要把她送上宝座，“这是小的给您准备的座位。”
　　夏暮凡朝这边走来，扫了最后一排孤零零的座位，又看向低头写作业的林小朦。她薄唇一笑，仿佛下定某种决心，径直坐到了段皓南的座位上。
　　“凡姐，您坐的是我的座位。”段皓南一边小声提醒，一边寻思自己是不是哪没做到位。
　　“现在是我的座位了。”夏暮凡将书包抱在胸前，不料却迎上林小朦投来的奇异的眼光。
　　高考的倒数声停留在了时间里，两人就这样莫名对视上了。
　　林小朦的眸子是褐色的，因为度数高而增厚的框架眼镜低低地垂在鼻梁上，让人有些忽视了她眼底的那一抹清澈如雪的光。她不会化妆，至少现在没有学会。脸上的红嫩不减，阳光透过有些淡红的唇间，显得肤色很好。
　　夏暮凡的眸子是深棕色的，一眼看不到底，像漆黑的夜空，也许下一秒会划过流星，也许就什么也没有。她的脸上有一层薄薄的粉，或许只是为了掩盖下巴上那一点痘印。她的眉毛很密，睫毛也很长，深红色的薄唇似是微笑。
　　这样的时间短暂而又漫长。发生的时候短暂，回忆的时候漫长。
　　倒是夏暮凡率先无意说道：“我不喜欢一个人坐最后一排，你去坐吧。”这句话是为了回应段皓南上一句话。
　　段皓南挠头，准备把两人的桌子调换一下，这样就可以不搬动里面的东西。话说凡姐在隔壁班不是天天一个人坐最后一排的，而且她想坐就坐呗，突然还解释了一下。
　　夏暮凡似乎是打算跟林小朦说些什么，但此时老杨走进教室。
　　老杨先是看了下夏暮凡的座位，看到是跟林小朦做到一起的到也没说什么，只不过最后那个不省心的段皓南啊，看来得给他再安排个位置了。
　　“占用大家一点时间。”老杨站在讲台说道，“夏暮凡，我们班上的新同学。虽然高考不到八个月了，暮凡毅然决然要改学文科，说一定要进杨老师的K1616班。这样暮凡，你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大家自习。”
　　高三的时间，每一秒珍贵得就跟挖矿一样，每一秒都可能开出黄金，当然，也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打扰大家了，我是夏暮凡。很高兴成为大家的同学。嗯——我成绩不好，希望能多多支持，尽量不拖大家的后腿。”
　　夏暮凡站起身，干净利落地说道。
　　很多人抛来肯定的目光，也算是一种默默的支持吧。毕竟高三这个时候，大家的焦点都在自己手头的任务上了。
　　“好。你们开始读书吧。”老杨说完，班上的读书声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K1616班规第二条，读书有三个时间段，早上早读，第二节课下课二十分钟，晚仔细前四十分钟。
　　老杨先进的教学理念认为，文科生多读有助于记忆，也有助于集中精神。
　　“同学你好啊，很高兴做你的同桌。”夏暮凡微笑看向一旁的林小朦，礼貌温柔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她印象中那个抽烟叛逆还干架的不良少女。
　　“哈，夏同学你好。很高兴你来我们班。”林小朦不知为何有些抵触，心中好像压抑了一些情感，刻意掩盖起来，所以怯生生说道，“有不会的都可以问我。”
　　没等夏暮凡回应，林小朦就找出一本作文素材开始读了起来，神情看上去认真。
　　林小朦一边读却一边听不清自己在读什么，她的心跳的有点快，至少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她有些害怕被其他人听到，拢起双肩低下头，但她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别人怎么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呢。
　　她刻意不去看夏暮凡的双眼，因为她觉得那双眼睛有点好看。
　　夏暮凡见她并不是很热情，心中有些冷落，随意也拿本《牛津字典》在那里读起来。
　　她不时轻轻瞥向她的方向，阳光照在短长发的尾端。女孩读书读得很是忘我，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存在。
　　夏暮凡眼中的失望转为急躁，嘟起嘴来。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林小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