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刺杀 ...
-
四月初七这天,令仪心情紧张,早早起床打扮。门房报告宫里来马车接她去金明池,考虑到当天变故较多,她不便带慧舟同去,慧舟大失所望。
慧舟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小姐玩得开心,回来别忘了讲故事给我们听。”
柳珠弦见她笑容勉强,握住她汗湿的手,关怀备至地问:“你不舒服吗?”
令仪努力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没有。母亲,您多保重。”
柳珠弦满面忧容地目送她上了马车,想起前世风传这天金明池有人刺杀皇帝,不知令仪为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背脊上登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猜想今晚令仪可能不会回来了。更让她感到无力的是,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柳珠弦目送马车的车轮辘辘碾过路上的砂石,就像时间的洪流裹挟着她的身体向深渊下坠,头脑忽然变得晕眩,几乎立足不住。
为什么重来一次,她还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呢?她把希望寄托在令仪身上,又不想阻碍她的行动,尝到的果实为什么这般苦涩?
令仪在金明池下车,孙公公引她通过了侍卫的查验,交到了齐瑛的手中。自那日齐瑛撞见她与渊柔的亲密举动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齐瑛去程府找渊柔,心知她对渊柔一定有些心思,便想逗她一逗。
齐瑛面色不豫,拉着她向内走去:“你怎么不和渊柔一起来?”
“原来是想和阿柔一起来的,不过毕竟太招摇了,所以只得找你三哥。”
齐瑛听她称呼暧昧,疑心顿起:“跟着渊柔一起来叫做招摇,和我三哥在一起就不招摇了?”
令仪神秘兮兮地笑:“怕旁人怀疑罢了。”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女子关系好,拉手说话都是正常的。我以前还常和渊柔睡一张床呢,早上起来,人家说我们昨晚是抱在一起睡的。”齐瑛神情傲然地回答,“所以你别妄想抢走我的柔儿,我才是她最好的姐妹。”
令仪想起前世二人蜜里调油的亲密,心一下子软和下来:“你既然知道我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还生气那么久?”
“我没生气啊,才没有那么小心眼!”齐瑛一挥手,难堪的神色却出卖了她的内心,“程大哥那种直肠子,看见什么就是什么。可我事后一想,你们一定有什么隐情,只是不方便告诉我罢了。”
令仪心中一动,转而逼问她:“你不想承认自己被比下去了,就知道我们另有隐情,旁人诬陷我引逗你三哥四哥相斗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齐瑛默默低下头,视线触及齐询的一刹那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把她推到齐询身边:“三哥,人给你带来了。”
看着齐瑛一溜烟跑走的背影,令仪连连冷笑,回头便撞进齐询如潭水般清澈的双眸,心漏跳了一拍。
“怎么是她来接我?”令仪陪着齐询慢慢地走着,没话找话。
“因为担心旁人说闲话啊。”齐询淡淡一笑。
“他们说的闲话不少了,不差这两句。何况你猜,这会儿盯着咱们的眼睛有多少?”
“好吧,实话说,是因为皇后不许我带人来。”齐询双眼湿漉漉的,像沾染了晨露的青苔,“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她许我进宫侍奉你,却不许你带人来金明池?”令仪深觉不可思议。
“那次也是父皇见我病得蹊跷,特意让她叫你进宫的。她每次看似担心我,其实都另有所图,我猜不过为了向你试探我的病因罢了。”齐询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笑,“小时候有一次她罚我在雨里跪了好久,我因此高热不退,她就伺机换掉了从小照顾我的舒颜姑姑,换上了她自己的人。”
令仪望着齐询柔情脉脉的眼神,心里荡起圈圈涟漪。齐询对皇后的怨怼之心,是前世她不曾了解的隐秘。她也从未想过,敬宸贵妃离世那么多年,皇后还会移恨于她的孩子。
愧疚感涌上心头,他信任地向她托付自己的心事,但她满心只想着怎么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
金明池中有仙桥横跨两岸,桥头水中央宝津楼五殿相连,桥尽处的宫殿是皇室成员观赏之所。齐询拉着令仪穿越了各色目光,走到一处面北的邻水宫殿内坐定。
“就在这里坐吧,反正他们不会出来找我,我还落得个清静自在。”
载着民间艺人的龙舟自北岸奥屋缓缓驶出,其后龙舟竞渡,舟上众艺人施展浑身解数,赢得满堂喝彩。
在阵阵激动人心的鼓乐声中,弄潮儿从船头高高矗立的秋千上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翻着跟斗掷身入水。两岸响起震天价响的惊呼声,只见艺人们在水中亦各显神通,演出水上傀儡戏者有之,游泳争先者有之,在水中吞刀吐火者亦有之。
当艺人入水后,各条龙舟也奋勇争先,在锣鼓的催动下向终点进发。齐询先时还赞叹不已,蓦地像想起什么似的向桥尾方向看去,隔着遥远的距离,仿佛能瞧见父皇对齐谌投去的满怀慈爱的目光。
齐询嗤然冷笑,转头看令仪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反觉十分快意。
“你不想看,咱们就走。”齐询凑在她耳边道。
巨大的欢呼声掩盖了他一半话音,令仪欲言又止,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才打定主意:“那我先去桥尾找六公主打个招呼。”
齐询陪她向桥尾走,在一群欢呼雀跃的官员和百姓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二人走走停停,水嬉已进入尾声阶段,忽然水下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不啻于投射在令仪心海里的一枚炸弹。
终于开始了吗?
周围人群以为那是刻意设置的效果,又爆发出一阵阵如雷的掌声。接着水中窜出无数持刀的壮汉直扑向桥尾皇帝所在的昭月楼,陪侍在侧的嫔妃、皇子等人这才察觉到不对,争相自门口涌出,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混在人群中的侍卫左冲右突,争着赶向昭月楼救驾,却被乱作一团的百姓挤得寸步难行。齐询加快脚步奔上昭月楼,在拥挤的人群中大喊着“父皇”。
齐瑛钗环散乱,狼狈不堪地跑了出来,齐询连忙拉住她:“没出息!父皇呢?”
“我不知道。”齐瑛嘴一扁,委屈地快要哭了,“我在他身边也是添乱,能把自己的命保住就不错了。”
“真没用,那你快跑吧。”齐询抛下齐瑛,把令仪护在身后,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昭月楼,四处询问皇帝的下落。
我才不用你保护呢!
令仪满不在乎地想,回身一脚把身后扑上来的持刀壮汉踹倒在地,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那人又待扑上,令仪闪身避过他的攻击,手一带一引,亮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刀换到她手上的时候,两人俱是一愣。令仪一挥手,示意他赶紧走,不然她就不客气。
不料那人仍是不管不顾地猱身扑上,她紧闭双眼,持刀向下一劈。滚烫的血液溅到她脸上,她浑身发软,差点持刀不稳,瘫倒在地。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前世她虽然也没心慈手软,但都是借刀杀人,从未想过亲手夺走旁人性命竟是这般骇人的滋味。
她勉强稳住身形,用刀接住另一个刺客的攻击,又是一刀结果了他,然后飞步上楼,找到了还在寻寻觅觅的齐询。
齐询回头不见令仪,正惊慌失色地准备返回找她,见她拿着一把染血的刀赶上来,震惊地问:“这刀是你夺来的?”
“不是,我捡的。”令仪把刀递给齐询,“你找到你父皇了吗?”
齐询一边砍杀攻上来的刺客,一边翻开厚厚的丝绸桌布查看皇上的踪迹,这才找到了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的齐谌和父亲。
“侍卫呢?快护驾!”皇帝躲在齐询身后,惊得面无人色,口中的呼唤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令仪又夺得一把刀递给齐谌用以自卫,兄弟二人一前一后,护着父亲下楼,准备回宫。齐谌得空便频频向令仪使眼色,命她趁乱向齐询下手。
令仪冷笑一声,暗想:没有齐询,凭他们几个也想冲出去?再者,他怎么不自己动手?
他的这一举动,正验证了令仪对于这场刺杀的目标本是齐询的猜想。只要齐询一死,齐谌便可示意刺客离开,其余人的性命可能不会遭到威胁。
但她没有了利用价值,齐谌会不会灭了她的口?
令仪没有理睬齐谌,集中精力击退冲上来的刺客。对方的刀剑在几人的身上刺出道道血痕,齐谌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对敌人连打暗示,但他们仍然疯了一般地直取皇上。
这些小动作丝毫不落地落在令仪眼中,她既为自己的想法得到验证而欣喜,又为齐谌所不齿。
他何至于如此着急,借一场娱乐活动残害兄弟?饶是他费尽心机,也无法突破“弑父”“弑君”这最高级别的禁忌;不然皇上驾崩,他就能直接即位了。
几人护着皇上离开昭月楼,大批侍卫终于围拢救驾。刺客见势不妙,其中一人打了个呼哨,众人便如潮水般退到龙舟中逃走。
“一个都别放过!放箭!”齐谌向赶来的弓箭手大声下令。
他松了一口气,趁人不备在令仪耳边道:“齐询救驾有功,你的愿望落空了。”
令仪眉头一皱,飞身扑上,挡在弓箭手前:“要留活口,查出指使者!”
话音未落,羽箭已如流星般射了出去。
“快躲开,你干什么!”齐询脸上顿失血色,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抱住令仪,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躲开那些不长眼的箭矢。
齐询在地上一撑,手上擦出一道鲜明的血痕,两人才堪堪停在岸边。令仪嘴角一翘,双手扯着齐询的衣领,拽着他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