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未休》烟雨楼台中

2、第一梦（一）

　　周易在街角晃晃悠悠的飘着，有点无所事事。
　　别人看不见，也感受不到自己的生活有些无趣，像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幽灵。好吧，周易无聊的坐在茶馆的空椅子上，一下一下地扣着桌子想，也许就是一个幽灵。
　　我从哪儿来？忘了。
　　我是什么人？不知道。
　　这里是哪里？你猜啊。
　　周易自嘲的想，有点想笑。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不与人沟通的生活的，至少他适应不了这两年来无人回应只能旁观的生活，有的时候周易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疯疯癫癫的。
　　这个世界大概是某个江湖，每天都有人在此处争得脸红脖子粗，不知是谁带头从哪儿掏出一个武器来，于是余下的人就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稀里咣当的来一出全武行，过一会儿撤了个干净，只留下叫苦不迭的店小二和饱受摧残的桌椅，不多时又来了不同的人又是一阵稀里咣当。像极了人来人往的戏台，你方唱罢他登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大概是半个月前，城南一家李姓富户的小姐自缢，引出了不少不知真假的闹鬼的事。
　　周易还专门飘过去试图一见这位传说中为情所困的可怜小姐，可惜只看到了上好的棺木和哀哀嚎哭的小姐爹娘。
　　这世界大概没有鬼罢。周易远远看着小姐下葬，没看见六月飞霜，也没见到墓碑乍裂蝴蝶翩翩，更没有某个似烟似雾的东西神情恍惚的从碑里晃晃悠悠地飘出来，茫然的看着众生苦相。
　　周易很矫情的感受到了茫然伤感这类从前嗤之以鼻的东西。
　　从那一刻，周易就明白了，这世上，只有他像一个错乱的程序一样不人不鬼的存在着，无人可见。
　　所以，当听说李家小姐不肯入轮回，李家现在闹了鬼这一类传闻的时候，周易一开始根本没有在意。
　　但是今日，小城里来了三个与常人不同打扮的人，广袖长袍，襟绣白鹤，店小二说这是清明山上下来的仙君。
　　去他的仙君，周易发出一声无人可闻的冷哼，这群人连自己都看不到，算什么仙人。
　　不过这三人到李家去除鬼的时候，周易还是跟了过去。无他，小城日子一复一日，现在来了仙君可是个新鲜事。
　　这三人里有个圆脸圆眼的少年，活泼的天赋异禀，到处和别人闲聊，若是他那个师姐不打断他，便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他那师姐倒是端得住气，话不多，眉目有些寡淡，也不好粉黛，一双眼却是亮的惊人。三人领头的是个男的，听称呼当是他们门派的大师兄，天生一副愁像，生生把原本俊逸的长相挫下去几分，周易倒是觉得这愁的源头就在他师弟身上。
　　这三人来了李家，除了四处查看风水，问些情况，便没了下文，再问就是要等人来。左右周易也无事可做，便日日在三人身边晃悠，权当看了新剧目。
　　这一等就是三天。
　　第三日傍晚，周易正无聊地在秋千上蹦来飘去的，就听见圆脸少年嚎了一声“二师兄！”，周易抬眼望去，恰好对上来人的眼，那双眼生的极好，形如凤羽，漆如点墨，却让周易生生在六月天感觉到到一股凉意从头顶倾泻而下。
　　脑子里像是有一个封印的箱子被“咔哒”一声打开了，里面的海浪呼啸而起，波涛而来的记忆淹没了周易全部的想法。
　　往日种种，翻涌而上，一切宛如石破天惊，拨云见日。
　　我从哪儿来？我从书外来。
　　我是什么人？我是持笔人。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少年的声音似乎从虚无之地遥遥传来，恍惚间，周易听到眼睛的主人说：“一个奇怪的东西。”
　　周易笑了。笑声覆盖住了少年的不解疑问。
　　他知道自己在放声大笑，更知道自己在嚎啕大哭，状若癫狂，又无力控制。不知道是该为终于有人能看见自己而高兴，还是该为真相而哀嚎。又或许哪一种情感都没有强烈到这个地步。
　　他只是觉得荒谬。
　　这里是哪里？是我年少的幻想，曾经的不甘，是我一场经年大梦，从未想过会回来的寂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