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薄幸》测度一颗星

1、非我薄幸

　　《非我薄幸》

　　如果没有他的干预，我的命中人另有其人。

　　1

　　蓝星在4558年毁灭了，所有人都重生在4521年。

　　除了我。

　　那天上学时，听到许多人讨论昨夜的梦。

　　蓝星人都知道蓝星面临双日危机，并一直为此进行准备。但昨夜的梦预示了人类的结局。

　　大概有两个版本。

　　一个版本里，蓝星毁灭了，大家积极的筹备没有起到半点抵御作用，所有人都死了。

　　另一个版本里，蓝星毁灭了，大家生活在一个飞船里，永远离开了蓝星。

　　我没做这样的梦，我昨夜在写反思，熬夜到2点才睡。

　　当然，那天早晨有一个小插曲。

　　我的下铺在凌晨6点突然爬上我的床，抱住我。

　　太吓人了。

　　虽然他是我的好兄弟，我和他默契十足，但也没有到这个地步。

　　忘介绍了，我的下铺，蓝疆。

　　他是个很锋锐强大的人，和我一样是编辑体。虽然我们的基因没有半点关系，但我们是同一个人造子宫孵育的人，勉强算是兄弟。

　　当然我们情感上也真的是兄弟。

　　所以，那天早上他突然爬上我的床，突然抱住我，才让我不可接受。

　　我从没见过他哭泣。

　　我和他合作战斗数次，他都是个只流血不流泪的人。

　　可他哭了，埋在我肩头无声呜咽，热泪滚烫。

　　我尝到了，泪水是咸的。

　　他抱我抱得很紧，像是握住命运，没有一丝旖旎。

　　所以我受到惊吓后，很快冷静下来，安慰了他。

　　他在我耳边低语：“梦见你死了。”

　　“我死了？我怎么死的？”

　　“陨石撞击蓝星，太空爆破失败，导弹击破后仍有较大碎石，你用战机去撞石了。”

　　“战机？看来我以后是航空兵。为人民牺牲，我的骄傲。”

　　“我与你一起，我们一起撞击的。”

　　“我一个人不够吗？”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死。”

　　我推开他：“蓝疆，我们都是联盟辛苦培训的战士，我们的性命必须用在刀刃上，不能儿戏。”

　　“业钧，你什么时候，能不把自己看得那么轻？”

　　我不回答他，只翻过身：“都是梦，下去睡吧。”

　　蓝疆不走。

　　过了二十分钟，我睡不着，起身一摸，他浑身都是冰的。

　　“服了你了。”

　　还能怎么样？我扯过被子，将他一起罩着了。

　　我们第一次同床共枕。

　　时长10分钟，早起铃响了。

　　二人间，洗漱快，我们没有迟到。

　　但到了教室，才发现做噩梦的不止蓝疆一个。

　　没做噩梦的，只有我一个。

　　2

　　一个噩梦，有必要讨论那么久吗？

　　有必要。

　　有专家说，这个梦是警示梦。他证明了意识是量子纠缠，证明了多宇宙。

　　我的专业不是这些，一笑置之。

　　但我知道，联盟根据这两个不同版本的梦做出了调整。

　　之前，联盟只有PLAN　ABC，如今，它加了PLAN　D。

　　跟我有联系吗？应该是没有的。

　　通识课，我走到了自己的老位置。

　　身边有人坐下了。

　　这人我认识，一个自然人，被父母遗弃后来到联盟学校。

　　他不是编辑体，体弱多病，联盟学校的编辑体都看不上他。

　　但我看得起。

　　他是个很有心气的人。

　　他接受的所有教育都来自于书籍，他能探索他想知道的一切，他能主动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他是张屿。

　　一旦进入联盟学校，基本就要做联盟安排做的事，但张屿不干。

　　他发誓毕业考要考到联大，他要重回生物科研圈，这是他的梦想——哪怕，他将背上高额的联盟学生择业税。

　　我敬他是条汉子。

　　他平常都沉默寡言，但今天不一样。

　　“我昨天做梦了。”

　　我没回答。

　　“梦到……你死了。”

　　“怎么死的？”

　　“大脑被切碎了。”

　　原来我还有两种死法。

　　“你的比喻有些奇怪。杀死一个人有很多办法，等到切碎大脑这一步，人的心脏早就停止跳动了。”

　　“不，那时候……所有人都脑体化了。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大脑，我们生活在元宇宙里。”

　　“好吧，那我为何会死呢？”

　　“因为……因为元宇宙社会是不可持续的。你反抗专政，反抗腐败，所以……你死了。”

　　“哦。为人民争取利益，死得好。”

　　张屿欲言又止。

　　我已经低头演算。

　　3

　　毕业了，我想当航空兵。

　　我的上级拒绝了我的请求，让我去当信息兵。

　　我愁。

　　“蓝疆成为航空兵了，我和他心有灵犀，配合得天衣无缝。我做航空兵才能发挥最大价值！”

　　“孩子，账不是这样算的。”

　　我不明白。

　　可所有人都让我不必明白。

　　可我后来明白了。

　　因为在那个警示梦里，我是航空兵时，蓝星毁灭了，人类灭亡；我是信息兵时，蓝星毁灭了，人类没灭亡。

　　所以，我的未来，不由我做主。

　　蓝疆要离开了，他得换校区。

　　离别前夜，我们通宵了。

　　他问我：“你喜欢张屿吗？”

　　“为什么这样问？”

　　“你对他的态度……很特别。”

　　“只是欣赏他罢了。”

　　“欣赏？”

　　“或者说……向往。他能成为他想成为的样子。而我不能。”我一顿，“我也向往你，你也能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

　　蓝疆摇头：“我不能。”

　　“为什么？”

　　蓝疆保持沉默。

　　天快亮了。

　　训练场亮了起来。

　　“最后配合一次，好吗？”

　　“好。”

　　我和他一同在训练场训练，默契到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我就能判断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

　　我永远都能掩护好他的薄弱，他也能够永远照顾到我的死穴。

　　结束了。

　　“业钧，希望以后飞行时，你为我导航。”

　　“我会想你。”

　　“再见。”

　　结果，后面四年，我再也没听过蓝疆的消息。

　　4

　　不知道怎么和张屿搞在一起的。

　　再遇时，我都没认出他。

　　他变化太大了，从之前的弱不禁风变成干练小伙，还能持枪救人。

　　这看上去一点也不科研人员。

　　就因为没认出他，他就甩我脸色。后面兄弟起哄，我不得不道歉。

　　我踏马道什么歉？

　　结果道了歉，他才说，他是张屿。

　　认不出来能怪我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后面本也没其他交际，可周围的兄弟，上级老是起哄。

　　张屿也脸红。

　　我寻思我没做啥。

　　不就叫他单独说了几句话么？

　　有啥不好意思的。

　　好吧，多来几次我真的不好意思了。

　　如今，更说不清了。

　　然后就，就莫名其妙结婚了。

　　我会是个好丈夫，所以我不会三心二意。

　　但在好丈夫之前，我首先是个好士兵。

　　我很少在家，经常忙任务，为人民做贡献。

　　我与他聚少离多，但内心并不酸涩。

　　他经常会问我，问我想他了吗？

　　我没想，我很沉浸地执行任务、拯救世人。

　　但我是个好丈夫，所以我说：“我想了。”

　　我和他结婚后的三次纪念日，前两次都没在一起。

　　我能感觉到，他虽然没说，但有些失落。

　　他是真的喜欢我。

　　心里有一点点愧疚。所以第三个纪念日，我回去了。

　　按照好丈夫的标准，准备好烛光晚餐，准备好戒指，单膝跪地，为他戴上戒指。

　　他害羞了。

　　“想来吗？”

　　“好。”

　　5

　　他看上去是个平淡如水的人，在另外一些事上却分外甜腻。

　　像摄人心魂的毒香，让人失控。

　　像贪吃的蛇，贪欲的狐狸。

　　他是个妖精。

　　我get到他的反差感，越发喜欢让他穿着实验室里的白大褂。

　　只有这时，他会有一丝狼狈和矜持，我就喜欢看他此时挣扎的模样。

　　他起初是不开心的，但他后来容忍了。

　　这似乎是一个征服和驯服的过程。

　　可他说：“你开心就好，这才是你真正的内心……不是吗？”

　　我真正的内心……吗？

　　6

　　我不是一个好丈夫，因为我没思考过他的感受。

　　我的内心似乎有一种狂躁，想伤害他。

　　我该保卫人民的。

　　我守护的人中，应该有他。

　　所以，这一次，第三周年，我决定将权利交给他。

　　“你想控制我吗？”

　　张屿一愣：“你愿意吗？”

　　“只此一次。”

　　“你会感到不适吗？”他问道。

　　“嗯。”我承认，“但你可以这样做，毕竟我曾经强迫你做过很多你不乐意的事。”

　　“可我不想让你难受。”

　　“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我提醒道。

　　“我知道。”他还是亲吻了我，放弃了这次机会。

　　所以，理所应当的，我狠狠地品尝了他。

　　事后，我亲吻他的背。

　　“你太心慈手软了，刚刚你的所作所为，就是放虎归山，知道吗？”

　　“那是我的小老虎。它撒欢，我高兴。”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的话包含太多深沉的东西，扰乱了我的理智。

　　我有一个重要的消息没告诉他。

　　明天，我将和他永别了。

　　7

　　一直以来，我都感受到联盟对我的限制。

　　我装作不知道，其实什么都清楚。

　　他们害怕人类灭亡，必须让我的轨迹和警示梦中的轨迹一致。

　　我不甘心。

　　我那么拼命挣军功，就是为了争取一次机会，离开枷锁的机会。

　　我成功了。

　　次日凌晨，我趁张屿熟睡时，为他做好了早饭，永远离开了家。

　　我将登陆泰坦，寻找人类新的家园。

　　我没想到，我在泰坦上遇见了蓝疆。

　　这么多年，我试图寻找过他，实现他的愿望，成为他的导航。

　　可他消失了。

　　如今，他出现了，作为泰坦的执行官。

　　他对他的过去三缄其口，却对我说：“你不该来这。”

　　泰坦在潘多系的使命结束了。它有一个人类设计的但从未使用过的跃迁引擎。

　　不成功便成仁。

　　所有人都在和蓝星上的人告别，包括我。

　　他却没有。

　　我在视频里对张屿诉说了自己的愿望。

　　我生是联盟抚养的编辑体，无父无母。为联盟牺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如今，我即将达成我的人生心愿，我希望张屿能够理解。

　　他可以恨我，可以怪我，可以与别人再婚，我都接受。

　　张屿摇头。

　　他说，他支持我。

　　视频结束，我才发现我的身后是蓝疆。

　　“他很爱你。”

　　我一愣。

　　“嗯。”

　　“挺好的。”

　　跃迁前夕，我终于知道了他的秘密。

　　原来，为了弥合编辑体和自然人之间的矛盾，联盟会安排编辑体和自然人结婚生子。

　　蓝疆在联盟安排下娶了一个自然人女人，那个女人很恨他。

　　蓝疆没有碰过她。政治联姻不可撤销，但他可以成为亡夫。

　　8

　　跃迁很成功，我们来到了未知星系，寻找类地行星。

　　我的任务是记录周围脉冲星的位置，以此确定星系位置，并通过量子光速通信将信息传播给蓝星。

　　蓝疆带人进行考察了。

　　结果令人遗憾，这里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我们搜集资源后来到第二个星系，那里似乎有生命的痕迹，蓝疆的人遭遇了袭击，损伤惨重。

　　对方并非高等生物，但对方所在的环境于我们不利。

　　这同样不适合人类居住。

　　蓝疆是个好军官，飞船即将离去时他收到了求救信息，于是果断下令营救，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我补缺参与，最终救回五人小队。

　　回程的路上出现意外，我被异生物盯上了。

　　不能将怪物往飞船带，所以我偏离了方向。

　　飞船里，不止我一个信息兵，我的牺牲并不会影响坐标的记录。

　　我能一人引走一个怪物，死而无憾。

　　我期待我的牺牲，可蓝疆出现了。

　　他带我走。

　　他失去了一条臂膀。

　　9

　　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过。

　　其实我是有机会逃生的，只是我累了，想活着的心动摇了。

　　如果我没有想过死，蓝疆不会为我失去右臂。

　　我背他回到飞船，飞船紧急启航。

　　他的血，一直在流。

　　麻药不够，断口处已粉碎性骨折，他得截肢。

　　他是清醒着做手术的，咬着我的衣服，紧紧抓着我的手。

　　他很痛苦，喉咙里是压抑的哀嚎，额角的汗水如瀑地淌，颈侧的青筋遒劲暴起。

　　每当下刀时，他的躯体紧绷如石，不断颤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这就是我不自爱的代价。

　　我再也不了。

　　为了他，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最后晕厥在我怀里，我感觉他好轻。

　　我第一次，想变成壳，罩住某个人，成为他的盔甲。

　　10

　　蓝疆没有了右手。

　　他的右手，持枪很漂亮。

　　他常常感到幻痛，又苦笑说：“一条手臂能让你惜命，值了。”

　　“不值。”

　　我亲吻他缠着绷带的伤。

　　他微微侧身。

　　“你我……都是已婚之人。”

　　“我知道。我只是……愧疚。”

　　仅仅是愧疚吗？

　　我想成为你的盔甲。

　　这算是三心二意吗？

　　可为何……对着张屿，我只想欺负；对着蓝疆，我只想守护？

　　明明，当初我同等地向往着他们。

　　可为何最终的感情不一样？

　　一个是欲，一个是爱。

　　我有做人的道德，我不会打破底线。

　　我只是亲吻了蓝疆的伤口，对他说：“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蓝疆道，“说说张屿吧……我的婚姻不幸福，想听听……你的故事。”

　　11

　　为什么这样折磨我？

　　12

　　我讲故事讲得很烂，努力翻出了鸡毛蒜皮的事，可蓝疆听得很认真。

　　他不知不觉靠在我身上，我不敢动，怕惊醒他。

　　我小心翼翼为他搭上被子，用尽一辈子的细致。

　　最后才想起张屿。

　　不重要了。

　　眼前，只有蓝疆。

　　蓝疆恢复了半个月后，泰坦收集了资源，再次启程。

　　跃迁后，他大出血了。

　　血库没血了。

　　献血，献血！

　　他是O型血，我的血可以。

　　蓝疆清醒后，骂了我：“你最没资格献血。”

　　是，我最没资格。

　　他的臂膀，就是因为我而截掉的。

　　所以我献得最多。

　　泰坦的引擎只够最后一次跃迁了。

　　当前星系虽然也不适合人类，但我们可以耗费飞船的能量，在飞船里度过五年。

　　如果我们选择跃迁，我们只有最后三个月的时光。

　　大家在等待蓝疆的命令。

　　那夜，蓝疆进行了动员。

　　“我们是谁？”

　　“联盟的军人。”

　　“踏上泰坦的那一刻，我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我们的使命是寻找人类的希望，而非苟活于世。”

　　“卑微地活五年，不体面地死亡，和坦荡地活三月，无愧于心地赴死。你们选哪个？”

　　大家选后者。

　　泰坦将历经最后一次跃迁。

　　准备阶段，我叮嘱蓝疆：“照顾好你的伤，我们可以休息几月再走，避免再次出血。”

　　蓝疆摇头：“能源不够等。我们是联盟的军人，人类希望的探寻者。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使命。”

　　还有半小时就要跃迁了。

　　我紧紧抱住他，用尽所有的力量。

　　他也紧紧抱住了我，用他的左手。

　　“如果我出了意外，你的军衔最高，你就是泰坦的最高指挥。保护好你的死穴。”

　　我竟然有眼泪。

　　和当初他落在我肩头的泪水，一样滚烫。

　　13

　　跃迁成功了。

　　我第一个离开舱室，来到蓝疆舱室边，帮他打开舱门。

　　全是血的味道。

　　他的身体，好冰冷。

　　“医护兵！医护兵！”

　　医护兵很快就来了，却只摇头。

　　他们叫我：“焦指挥，请下令。”

　　蓝疆死了。

　　我好不容易找到不死的理由。

　　现在……似乎没有了。

　　不……还是存在着。

　　他让我，保护好自己的死穴。

　　“准备……执行探索任务。”

　　我不会让蓝疆失望的。

　　泰坦最后三个月的任务，我会完美指挥的。

　　没有亲吻，也没有留恋。

　　我没再看尸体一眼。

　　他在我心里。

　　14

　　这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系。

　　我发送了最后的坐标，等待死亡。

　　可我竟然还有再睁眼的一日。

　　我在一个陌生的飞船，名字叫阿罗。

　　时间已经来到八千年后了，人工智能告诉我，我的丈夫张屿在元宇宙中为非作歹，让我为民除害。

　　人类通过脑体化，一代代地迁移意识，获得了意识永生。

　　人类存活了吗？

　　似乎是，似乎也不是。

　　可我和蓝疆……我和蓝疆的结局呢？

　　如果故事如蓝疆的梦一般，我与他一同为撞击陨石、守护蓝星而死。

　　那真是……

　　于我们而言，太美好了。

　　“活了八千年的张屿，关我什么事呢？”

　　“为何与你无关呢？他是你一切悲剧的根源。”

　　15

　　人类脑体化后，张屿曾公开表明，如果人类不回归于生物态，元宇宙中的脑体必将灭亡。

　　没人信。

　　于是，张屿曝光了自己的全部——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张屿。

　　在那个世界，脑体安于现状，阿罗飞船一直在宇宙中流浪。

　　最终，元宇宙走向了独裁，所有脑体只有最高意志，所有的反抗者通通灭绝。

　　元宇宙成为巅峰者肆意营造的世界，掌权者自封为神。

　　张屿不甘，他卑躬屈膝，忍辱负重，抓住唯一的机会，利用了黑洞的力量，转动了量子机。

　　他有可能死亡，也可能穿回过去。

　　他成功了，又失败了。

　　他回到了过去，却并非他的过去，而是平行世界的过去。

　　在这个世界，人类根本没有存活到脑体化的那一天。

　　16

　　“你说，我当时的一切，张屿都知晓？”

　　“是的。”

　　“泰坦的引擎，是他带来的技术？”

　　“是的。”

　　“他知道蓝疆喜欢我？”

　　“是的。”

　　“我和张屿的婚姻……”

　　“也是他设计好的。”

　　“我明白了。”

　　“你不想复仇吗？”人工智能问道。

　　“我想死。”我道，“八千年的差距，我也该死了。”

　　17

　　我还是进入了元宇宙。

　　不是我自愿的，被迫的。

　　人工智能劝说我无用，反而用我威胁张屿。

　　张屿竟然敢信。

　　张屿通过触手确认了我的身体，而后答应了人工智能的要求。

　　“我不是业钧。”我道，“我是假的。”

　　“你是。”张屿道，“你的穿越，也是我算好的。”

　　他真的……很恐怖。

　　张屿答应了人工智能几乎全部要求，只有一个条件——好吃好喝地供着我。

　　我想死。

　　那就绑住我。

　　我被迫进入元宇宙。

　　张屿努力想让我适应新世界，可我提不起任何兴致。

　　哪怕……他想和我作。

　　我忽然对他感到厌恶。

　　“张屿，我不是你的业钧，我不是那个大脑被切片的业钧，我本该是自由的，有许多选择的我。”

　　和蓝疆在一起的我。

　　张屿摇头：“没有区别。”

　　“有。”

　　“你告诉我。”

　　“你和大脑被切片的业钧之间，你情我愿。而你与我之间，满是你的算计。这些算计服务于你的私欲，其实对人类走向并无太大干系。毕竟，个人主义从来都是错误的。我不信我和谁结婚，会影响人类的存亡。”

　　张屿点头：“是。我强求，我不后悔。”

　　18

　　强，制爱没有好结果。

　　19

　　他很卑鄙。

　　元宇宙里强，制爱失败，就到阿罗飞船里整我。

　　“我想死很久了。一具□□罢了，你想玩弄，随意。”

　　他妥协了。

　　“我知道你恨我……很快，你就会开心的。”

　　我不会开心的。

　　知道真相后，无论张屿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开心的。

　　20

　　人工智能送来一个大脑。

　　活着的，连着脑机接口的大脑。

　　张屿的大脑，

　　张屿安排好了一切，包括他的死亡。

　　他留下了较好的制度，选择了坚定生物立场的候选人。

　　如果这都无法保证人类延续的话，他也无计可施了。

　　他已经最大限度扫除黑暗，如今，仅剩的黑暗就是他自己。

　　他要求，由我结束他的生命。

　　只需要两步，拔掉脑机接口，切碎。

　　听说大脑自身是不会疼的，但我看见了附着在上面的神经。

　　所以……还是会疼的。

　　21

　　我没有杀他，只是拔掉了脑机接口，将大脑继续养在营养缸里。

　　有时候，我会摸摸他，揉揉他。

　　他的神经会感觉到我的触摸的。

　　可他没有身体，无法和我交流，也无法观察我的举止。

　　他只知道，我抚摸了他，被动地等待着。

　　有时，我会一直抚摸他。

　　有时，我很久也没有摸过他。

　　我没有和任何人交流，我不太会说话了。

　　我有时候觉得悲伤，我认为他同样如此。

　　他的脑波变得很低沉，不再是正常人的活跃状态。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可能因为精神疾病，自己死了。

　　这个时候，我会精心呵护他，每天抚摸他不同位置，让他感受到与外界的互动。

　　待他脑波逐渐正常，我又会冷落他。

　　如此反复。

　　我觉得我病了。

　　要杀就杀，不要折磨。

　　可心里又总是空洞，无法行动，只想和张屿这样耗着。

　　我们是彼此的孽债吧？

　　22

　　元宇宙欣欣向荣，阿罗飞船也找到了泰坦之前发送的坐标。

　　人类即将迎来曙光。

　　至少，在元宇宙的建设上，张屿没有错。

　　我感觉我快死了。

　　虽然我才三十七岁，但……我似乎因为太空跃迁，辐射过多，得了癌症。

　　我请求人工智能为张屿培育子代大脑，转移记忆，却不传递思维。

　　那个子代大脑将会是带着张屿记忆的独立个体。

　　人工智能想为我也培育子代大脑，我拒绝了。

　　我申请了一次进入元宇宙的机会，以及张屿进入元宇宙的机会。

　　这将是我和他最后一次面对面的对话。

　　23

　　“业钧……”

　　元宇宙里，张屿看上去还清醒。

　　我没有说话。

　　“我们之间，要结束了吗？”

　　张屿看上去很悲哀。

　　“你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我是很卑鄙，可你也不善良。”

　　张屿走近我，抱住了我。

　　“你可以继续关着我，开心了摸摸我，不开心冷落我，让我永远痛苦，悲伤……连这……也不行了吗？”

　　“张屿，我觉得我们都失去了底色。”我道。

　　“你看，你原本厌恶极权，愿意为了自由拼搏，利用黑洞穿越时空。你的底色是孤勇。”

　　“可你如今……太卑微了。”

　　“你在元宇宙中的治理其实很好，你没有必要设计自己的死亡作为落幕。如果我不出现，你可以直接带领人类复兴。”

　　“可就因为我，你变成了这样。”

　　“我原本也并不是扭曲的人。相反，我很保守。虽然……虽然我与蓝疆之间的确有心灵感应，但我从没有切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你最不该做的，就是设计我的穿越。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会结束。我也不会恨你。”

　　“可我觉得我不该恨你。你为人类做出了贡献。你付出了那么多，想要点回报，区区一个我，又算什么呢？我不该恨你的。”

　　我说完了。

　　张屿摇头。

　　“所以，”我道，“我们该彼此放下了，回到曾经的自己。”

　　“不可以。”

　　张屿道。

　　“我不允许。”

　　他面无表情：“即便痛苦，我们也要纠缠在一起。”

　　他牵住我的手：“把我关在营养缸里吧，只有我们两个人。”

　　太病态了。

　　24

　　张屿有些疯。

　　“不，我不能关你。”

　　“你可以。哪怕你很久都不摸我……冷落我，让我惶恐，让我恐惧，让我迷茫……你可以操控我的情绪……”

　　“不准再这样说了。”我郑重道。

　　“这不是爱。”

　　爱是蓝疆一般，守护，希望对方更好。

　　而不是……而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纠缠。

　　张屿笑了，笑得很难看：“你还会爱我吗？我根本……没想过。”

　　没想过。

　　“从你穿越而来时，就没想过吗？”我看着张屿的眼睛，“还是说，当你发现，你的穿越造成了警示梦，一个是本世界结局，一个是你的世界结局，你发现两个世界中，你我走向不同，害怕了？”

　　张屿沉默了。

　　“张屿，那个业钧，爱你吗？”

　　张屿不说话。

　　“坐下来，讲讲你的故事吧。”

　　25

　　并不是很长的故事。

　　原来，张屿并非真正的张屿，而是继承张屿记忆的、具有独立意识的子代。

　　在他的记忆里，老公业钧爱他、护他、宠他，却死于强权。

　　张屿继承子代时，遭遇阻碍，继承出错，只留下一个空有记忆，而无思维的另一个张屿。

　　张屿爱上了记忆里的、早已死去的业钧。

　　只是凭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爱，他就一步步走到了最后，策划了穿越。

　　所以，来到新世界后，他不敢爱。

　　他在与我结婚之前，也没有真正和谁爱过。

　　“那你到底喜欢的是那——”

　　张屿打断了我。

　　“是你……是……是想要为人类牺牲的你。”他低下头，“对不起，我一直阻碍你实现愿望。而为泰坦设计跃迁引擎，看着你与泰坦一起离开，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事。”

　　我忽而发现，张屿也不是一直不会爱。

　　他曾经懵懂地学会了爱，学会了放手。

　　这是和蓝疆不一样的爱，是成全。

　　只是……只是我离开得太快，他也仍旧心不舍。

　　26

　　“我们做一个约定，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答：“好。”

　　“将记忆留给子代，让他们再次相遇。由他们做出抉择。”

　　“好。”

　　“我想离开阿罗飞船了，你愿意随我一起走吗？”

　　“好。”

　　“如果我死了，营养缸会自动断氧，你愿意吗？”

　　“好。”

　　“你有什么要求吗？”

　　“我……我能再亲你一次吗？”

　　我道：“来。”

　　他踮起脚尖，亲吻我。

　　我脑海中多年前的记忆忽而窜出。

　　那时，张屿的嘴是柔软而甜美的。

　　而元宇宙里的一切行为，都是对陈旧记忆的复刻。

　　原来当初，那么美好。

　　是何时的记忆？

　　好像是，我离开蓝星前一夜的吻。

　　27

　　我欺骗了张屿。

　　我根本没留下子代。

　　所以，张屿的子代，永远也不会遇见另一个我。

　　不过……那个子代并没有我们最后一次谈话的记忆。

　　那个子代不会有任何负担。

　　我带着张屿的大脑在太空中流浪。

　　我会选择最无痛的死法。

　　被恒星的焰火灼烧，转瞬灰飞烟灭。

　　他与我一起。

　　（正文完）

　　《非我薄幸》番外

　　我的心是空的，茫然的。

　　我只想死。

　　当战舰冲入恒星光辉，

　　当烈火焚身，一切湮灭时，

　　思维泛起最后的涟漪。

　　如果没有警示梦，一切是否会不同？

　　1

　　蓝星会在4558年毁灭。

　　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我。

　　我是第二天才确定这一事实。

　　而昨晚……我一直沉浸在苍凉之中。

　　那时梦醒，正是凌晨3点，蓝疆睡得香甜。

　　我扒在上铺看了他许久，直到浑身冰冷，才缩回背窝。

　　我不敢去拥抱他。

　　怕梦醒，

　　怕触手寒凉。

　　早起铃声响了。

　　命运弄我，我竟又见天光。

　　“你做梦了吗？”

　　他一愣。

　　“没。”

　　我心中松了一气。

　　“我做梦了，梦到……梦到你哭鼻子。”

　　他微微蹙眉，嘴角上扬。

　　“做梦吧你！”

　　2

　　课堂上，无人窃窃私语。

　　一切走势与上辈子截然不同。

　　联盟仍然只有PLAN　ABC，我好像回到了没有张屿干预的世界线。

　　通识课，一整节，习惯坐我身侧的张屿，都未出现。

　　张屿消失了。

　　这像是一个没有他的世界。

　　不可能。

　　我找到张屿的年级，一个个查看花名册，终于找到了他的名字。

　　他今日病假。

　　3

　　自然人的身子比编辑体弱，这是公认的事实。

　　原来……如果张屿没穿越，那日的他会生病。

　　我去见了张屿。

　　他发烧了，无人看顾。

　　为他带去了退烧药，他只能迷迷糊糊地说“谢谢”。

　　我观察半晌，发现张屿没有重生。

　　重生的只有我一个。

　　这样也好。

　　4
　　明明知晓前路灰暗，我也不能现在放弃。

　　如果是蓝疆，他一定会为人类的未来，再尽力一次。

　　坦荡赴死，死有所值。

　　晚上离开训练场，看到树荫下等待的身影。

　　他的目光，一直凝在我身上。

　　蓝疆拍拍我的肩，走了。

　　“什么事？”

　　“谢谢你的药……这是给你和同伴买的水和零食。”

　　我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张屿了。

　　我收下了。

　　“不谢。”

　　这下，我们之间应该彻底没有干系了。

　　5

　　我记录了上辈子的关键时点，为这一世的筹备做参考。

　　蓝疆所做的警示梦里，陨石的太空爆破失败是因为信息失误。

　　上辈子，这个陨石的太空爆破是我负责的。

　　信息正确，行动正确，一切成功。

　　虽然与蓝疆共同赴死的结局也很美好，但他活下来的结局更美好。

　　我决定成为一名信息兵。

　　虽然，这一次我与蓝疆的志向不同，我们仍旧面临分别。

　　但今夜的通宵，没有人感到悲哀。

　　我们期待重逢与合作。

　　6

　　我被上级约见谈话。

　　这是上辈子中，从没有的经历。

　　并非我做了错事，而是联盟要求，每届联盟学校学生，需要有一个编辑体代表和自然人进行政治联姻。

　　候选名单中有我，第二个是蓝疆，最后一名是一位女编辑体。

　　“必须联姻么？”

　　“这是任务。”

　　“和一个自然人，通过自然的方式，生下一个孩子吗？”

　　“是。”

　　任务……任务……

　　将任务推给女编辑体吗？

　　那是陆战兵中出名努力的女战士，她的心同样在战场上。

　　为何上辈子，我没有收到这样的约谈？

　　蓝疆抉择时又是怎样的心情？

　　我该如何抉择？

　　难道……注定……

　　“好，我答应。不必再找其他候选人了。”

　　如果注定无法在一起，这一次，该我来承受这一切。

　　7

　　我庆幸这辈子毕业考的分数比蓝疆高1分，才能比他先一步约谈。

　　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原来，我们还是会错过。

　　等待匹配结果时，我疯了般训练。

　　只有身体疲惫，才没有时间体会心里的疲累。

　　累到爬不起来，躺在地上，感受雨水打在脸上的感觉。

　　真冷啊。

　　“会生病。”

　　我睁开眼，只见张屿打着伞，蹲在我面前。

　　“和你……没关系。”

　　8

　　拿到婚姻匹配书时，我感觉荒谬。

　　张屿，怎么可能是张屿？

　　“即便是同性婚姻，也可以通过干细胞引导生成生/殖细胞，与另一方培育后代。”

　　“不……不是性别问题。”

　　是人选问题。

　　“婚姻匹配采取自愿报名和未婚随机抽样的方式同时进行。你原本的婚配对象是随机抽取的一名未婚女性，但这位先生在报名截止前报了名。”

　　荒谬。

　　我来到联大，堵住了张屿。

　　“为什么？”

　　“你很痛苦。和熟人联姻的话，形式婚姻就好了。这样，你没有任何负担。”

　　“我们需要培育一个后代。”

　　“提取细胞进行。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提供皮肤细胞，我提供精/子。”

　　我想不通，张屿怎么能这么云淡风轻。

　　“即使我婚/外情？”

　　“本就是形式婚姻，你有任何自由。我不会上诉。”

　　荒谬。

　　荒谬！

　　既然如此，上辈子蓝疆做出的牺牲是笑话吗？！

　　“我问你为什么要申请！！”

　　他似乎被我吓住了。

　　“不想……不想看你躺雨里。”

　　我无力地退后一步。

　　“我做错了吗？”

　　张屿有些失措。

　　我摇头：“我谢谢你。”

　　9

　　拍完婚姻证件照，我成了有夫之人。

　　当天下午就去培育后代，我提供皮肤细胞，张屿提供精/子细胞。

　　干细胞引导成生/殖细胞后，与精/子受/精，受/精/卵由人造子/宫培育。

　　我和张屿不必再见面了。

　　晚饭是共同享用的，在我看来是散伙饭。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张屿有些忐忑。

　　“没事。”

　　提供精/子，是需要时间的。

　　“如果你觉得麻烦，孩子……可以由我带，能不送去联盟学校吗？”张屿请求道。

　　太荒谬了。

　　上辈子，我和张屿根本没有孩子。

　　“随你。”

　　“他的名字……”

　　“跟你姓，你随便取。”

　　还有抚养问题。

　　“我会每月给你1000联盟币作为后代抚养费。”

　　不会有更多的了。

　　张屿低下头：“哦……谢谢。”

　　谢个头。

　　10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管过张屿。

　　某种程度上，我还得感谢他。

　　他先提出的形式婚姻，我也就不装了。

　　我全身心投入任务，期待和蓝疆的再会。

　　终于，我实现愿望了。

　　在一次任务中，我成为了蓝疆的导航。

　　我们以另一种方式配合无间。

　　我们心有灵犀。

　　终于，我们有机会并肩走在无人的沙滩上。

　　我想向他告白，却又无法给他身份。

　　我怕他问我……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

　　“业钧……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先说话的竟然是蓝疆。

　　“你说。”

　　“我要结婚了。”

　　11

　　原来，这辈子，蓝疆不爱我。

　　是我自作多情。

　　或许……从一开始，蓝疆喜欢的，就是作为航天兵、奋不顾身的我。

　　他做了那样的警示梦，将对他的情感投射到我的身上。

　　如今，蓝疆失去警示梦里的记忆，他不会爱作为信息兵的我。

　　我和他的姻缘……从来都是水中月，镜中花。

　　上辈子，同样如此。

　　他只是从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我的影子。

　　我勉强维持着体面，庆幸于还未说出口的告白，微笑着祝福他。

　　祝福。

　　12

　　喝了喜酒，清醒时，却在陌生的房间里。

　　张屿在我身边，身上满是青紫。

　　我想起来了。

　　我在蓝疆的婚宴上喝醉了。

　　蓝疆让张屿接我回家。

　　我心有不甘，将一切都发泄在张屿身上。

　　如果不是他先穿越，如果不是他扰乱了我的一切……

　　他是一切的因。

　　因果报应，他该尝尝。

　　于是，我强迫了他。

　　以上辈子他最不喜欢的姿势，一次又一次。

　　他是第一次，他很痛，我知道。

　　可我心痛。

　　我心痛，就要让他也痛。

　　痛到他撕破了床单，痛到他呜咽喘息，痛到他浑身颤栗，青筋暴起。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可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没有重生的张屿。

　　我失态了。

　　13

　　他醒了。

　　眼睛都是肿的。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

　　“打。”

　　我让他扇我巴掌，结果他先自己哭了。

　　于是我带着他的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

　　“以后我发疯，就打我巴掌，打醒我。”

　　张屿想缩回手，被我牢牢抓住。

　　一点也没有上辈子控/制/欲/爆表的样子。

　　“别害怕，是我错了，对不起。”

　　我低声向他道歉。

　　“你可以报复回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张屿沉默良久，道：“你喜欢这样吗？”

　　我一愣。

　　“激烈地爱。”

　　这不是激烈，这是残暴，这是欺负。

　　我想解释，却见张屿闭眼。

　　“我……我可以。”

　　他的声音，沙哑极了。

　　14

　　张屿走不动路了，只能请假。

　　我帮他擦洗身子，买药为他涂抹。

　　他本想自己上药，却看不见，只能由我代劳。

　　撕裂了，肯定很疼。

　　“抱歉，很快就结束。”

　　“其实……”

　　我抬起目光，只见张屿侧耳通红。

　　“昨夜的场景我幻想过……”

　　“在……在培育中心的取/精/室里……”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算不算是一种邀请？

　　15

　　“张屿，你这样说……会显得你很……”

　　下贱。

　　我没有说出口。

　　但通过我的语气，他能猜出来，不是什么好词。

　　果然，他的身体僵硬了。

　　“我是想说……不是没人喜欢你……你也不用因为太激烈而道歉……”

　　他的声音忐忑，还有几分委屈。

　　我没想过这样的可能。

　　沉默中，张屿坐了起来。

　　他背对着我，我只能看见他薄劲有力的肩背满是我的吻/痕。

　　他穿上衣服，白色的衬衫遮掩了最后的光景。

　　“我不是随意的人……只是因为……只是因为对象是你……”

　　“为什么？”

　　16

　　我自问重生以来对张屿很不好。

　　我和他的接触并不多，每一次，我的主动接触都带着目的性。

　　他喜欢我什么？

　　张屿低下了头。

　　“那天……你来看我……离去后又买了退烧药……”

　　买个药，顺手的事。

　　“你烧了热水，兑成温水，帮我冲药。”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应该的。

　　“你扶我坐起来，喂我喝药。”

　　那时没找到吸管，只能如此。

　　“你喂了我薄荷糖。”

　　看他喝得太痛苦，怕他吐。

　　“我喝完药后，你给我盖被子，在我身边坐了很久。”

　　观察张屿是不是重生的。

　　“你又测量了我的体温，见我退烧了才离开。”

　　这是很正常的。

　　“你走前在我枕边放了温水，关门的声音很轻。”

　　……　……

　　“没有别人会这样耐心照顾，何况是对体弱多病的自然人。你是唯一一个。”

　　误会。

　　17

　　我没有澄清误会。

　　说得太直白，对他而言太残忍了。

　　我发现我在心软。

　　是可怜他没受过示好，因区区照顾就交付真心？

　　还是可怜自己不被蓝疆喜欢，眼前的人是唯一喜欢自己的存在？

　　某种程度上，我和张屿，也没什么区别。

　　太傻，太可怜，抓着一点救命稻草就不放手了。

　　不该这样。

　　偏偏这样。

　　活该。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做一个负责任的好丈夫。

　　用他，忘掉过去的伤。

　　“张屿，我们结束形式婚姻吧。”

　　张屿背对着我，没说话。

　　我从身后抱住他，他真冷。

　　“愿意和我……来真的吗？”

　　他像是从一个石雕活了过来，又似乎不可置信。

　　“有……期限吗？”

　　“永久。”

　　18

　　我以为忘掉蓝疆很难。

　　后面发现，忘掉他，也很简单。

　　我不再像上辈子那样频繁出任务。

　　我经常回家，与张屿一起。

　　前两个月，我们经常作。

　　说不上的心思，和喝酒一样，作着作着，就能忘记悲伤。

　　但后面，我真的享受其中。

　　他就像大海一样包容，包容我的全部。

　　恶趣味，坏习惯，乃至于偶尔的暴躁。

　　他看出我内心的野，愿意承受我施加的一切。

　　虽然荒谬。

　　但我的确感到一种特殊。

　　被宠爱，被放纵。

　　19

　　那颗毁天灭地的陨石来了。

　　人类联盟政府严阵以待。

　　我们有三道防线，太空爆破，导弹爆破，战机爆破。

　　作为最优秀的信息兵，我负责了太空爆破的信息发送。

　　即便上辈子我完美完成任务，这一次，我仍然感到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

　　我沉着冷静，做到了我能做到的最好。

　　信息反馈，太空爆破成功！

　　正是下午5点时分，天空中有两颗诡异的太阳。

　　很快，火球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高速导弹成功粉碎了较大的石块。

　　陨石残片落地，发出巨响。

　　它足够小，不再需要战机爆破。

　　蓝星暂时安全了。

　　没有人员牺牲，真好。

　　回到家时，已经凌晨1点了。

　　客厅的灯是亮的。

　　张屿坐在沙发上等我。

　　在我换鞋时，他从身后抱住了我。

　　“怎么不睡觉？”

　　“等你。”

　　我曾以为，我对他只有欲望。

　　但现在似乎不是了。

　　我转过身，狠狠抱住他，低头封吻他的唇。

　　烟草味。

　　“你抽烟了？”

　　男人，抽烟很正常。但张屿从不抽烟。

　　“怕……怕不能和你死一起。”

　　张屿不能去现场。

　　如果爆破失败，如果那颗陨石以很大的体积撞击蓝星，那么……

　　我们会异地死亡，时间差不超过15分钟。

　　“结束了。蓝星安全了。”

　　他死死抱住我。

　　仿佛用了一生的力气。

　　“业钧，我们□□吧。”

　　“傻瓜，该睡觉了。”

　　不是所有的情感都要通过□□表达。

　　我们相拥而眠，很安心。

　　20

　　我们之间似乎发生了质变。

　　我想为他做早餐。

　　没任务的时候，想接他下班。

　　想打扫卫生，被他数落书桌上的东西放错了位置。

　　即将出差做任务时，我悄悄带走了他的脏衣服。

　　有他的味道。

　　我感觉自己不对劲。

　　等任务完成回家，他从我的行李箱中找到消失已久的衣服，看我的神情有些奇怪。

　　我很坦然。

　　他反而先害羞了。

　　“小屿，给你带了礼物。”

　　“什么？”

　　“你猜？”

　　他猜了几个都没猜对。

　　我交给他一封信。

　　是我外出任务时，夜深思念，写下的情书。

　　他一直笑。

　　“我的文笔有那么差吗？”

　　“不是……只是太开心了……”

　　张屿太夸张了，竟然把情书装裱挂在了墙上。

　　随他吧。

　　开心就好。

　　21

　　孩子出生了。

　　小男孩。

　　作为政治联姻的结果，他的出生被大肆报道。

　　张屿那时候又问了我一次。

　　“你想为他取名吗？”

　　“你想了很久，不用改。”

　　孩子，叫张安。

　　张屿希望他一生平安。

　　尽管培育中心可以继续抚养孩子到两岁，但张屿喜欢孩子，他把孩子带回了家。

　　太闹腾了，张屿和我都很累。

　　我请了保姆，压力大大减轻。

　　但这也有些不方便。

　　奈何我心眼坏。

　　有时候，就爱做一些逼疯张屿的事。

　　夜深人静时，捉弄他。

　　像偷吃禁果一样，停不下来。

　　22

　　孩子的出生在上级眼中是一个信号。

　　一个政治联姻任务结束的信号。

　　我的工作日渐繁忙起来。

　　我忙得脚不沾地，很久都没能回家。

　　天上双日凌空，不详的血色越来越浓了。

　　疲惫和繁忙唤起我内心深处的忧惧。

　　我晚上开始做梦。

　　一会是这辈子的张屿与我缠/绵，水/乳/交融。一会是上辈子的张屿发疯，我们相互折磨。

　　我梦见蓝星毁灭了，梦见人类脑体化许久后，才突破科技封锁，飞向太空。

　　我梦见元宇宙的体制失衡，梦见了最高意志。

　　我梦见我死了，死法完美印证了上辈子张屿的梦。

　　我梦见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我与张屿互为因果。

　　我们永远纠缠，他爱我时我懵懂，我爱他时他懵懂。

　　看似美好的结局，里面是无穷无尽的遗憾。

　　我惊醒了，电视播报，张屿研究的人类脑体化项目成功了。

　　23

　　我看到了自己的前路。

　　知道人类未来命运时，我不恐惧。

　　可知道自己的命运时，我惧怕了。

　　巨大的无力，压抑。

　　无法更改，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的绝望。

　　我从来没有更改过什么。

　　可我却是推动悲剧发生的一份子。

　　上辈子的张屿，是否是同样的心情？

　　可我不能逃避。

　　我是联盟的军人。

　　哪怕我的前路一片狼藉，

　　只要人类的前途光明，

　　我都该前进。

　　就当……一切为了下一个张屿，

　　为了另一个世界里的人类，

　　能最终迎来复兴。

　　24

　　上辈子的我离开张屿后，他在想什么？

　　上辈子的我，抚摸张屿又冷落他时，他在想什么？

　　他是如何在最高意志的恐怖统治下熬过来的？

　　他从哪里获得的勇气，竟敢借黑洞之力放手一搏，扭转时空？

　　我带他冲向恒星的焰火时，他会回忆什么？

　　我好像走错了。

　　可这种错误，我永远也不可能事先知晓。

　　一步错，步步错。

　　满盘皆输。

　　25

　　我只是一个信息兵，仅此而已。

　　我有丰富的作战技巧，我记得上辈子泰坦记录的所有坐标，我的性命可以为联盟牺牲，可我不掌握最核心的技术。

　　只有我重生的世界，人类不可能立刻跃迁。

　　我改变不了世界线。

　　我的状态很不好，我请假，回了家。

　　张屿感受到了我的绝望。

　　他亲吻我，我拥吻他，他是我的稻草。

　　我小心翼翼地吻，虔诚而温柔地吻。

　　好咸。

　　“你怎么哭了？”

　　他问我。

　　那就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他什么也不知道。

　　“我爱你。”我一遍遍诉说。

　　“如果，人有来世，你还会选我吗？”

　　张屿点头：“我会找你。”

　　我不能给他任何做不到的承诺。

　　我们发生的一切，我们之间的所有记忆，

　　以后的他，都会品味千百遍。

　　我怕他破防，我怕他……撑不住。

　　“张屿，你是不是很希望……我们能死在一起？”

　　“你死了，我不会独活。”

　　我沉默了。

　　为何多年后，会有一个空有原主记忆而无原主思维的另一个张屿？

　　他早就告诉了我答案。

　　“傻瓜。”

　　我控制住泪水，一点点亲吻他的指尖，亲吻他的手臂，最后来到他的耳垂。

　　我低声告诉他：“我们是彼此的纠缠，我们会死在一起。”

　　痛苦只能留在今夜。

　　而后的岁月，我将留给他无尽的甜蜜。

　　直至意识的终点。

　　（番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