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You》拾欢joy

41、Y小姐③

　　（本章建议配合《Y小姐》- 任然食用）
　　以前。
　　那确实是很早之前的事情。
　　早到那年伦敦倏冷的连绵阴雨散去，心底年复一年的返潮渐渐消退，只在角落余下斑驳霉痕。
　　甚至连回忆里的另一位当事人，对此一无所知。

　　那年faye刚二十岁出头。
　　在选美届崭露头角，拿了大大小小几个奖杯。选美冠军的头衔落在身上，是金光闪闪的前途，却也是枷锁。
　　毫无背景的美貌，在世俗眼里，往往与某些含义锁在一处。不得不应付起推杯换盏间，不怀好意的种种窥伺。
　　来者皆拒，一并将许诺的大好前程推辞。

　　于是半只脚踏进娱乐圈，能接到的合适工作却少之又少。
　　好在先前做模特时广结的各国人脉还在。faye花了两个月，争取到一个角色，是伦敦的某个小剧组。
　　这是她第一次演戏。
　　戏份不多，却很琐碎，几乎要待满三个月整。

　　剧组里基本是白人面孔，与她没什么交流。
　　她的角色同样不讨喜，饰演一位性格跋扈的三线艺人，很典型的东南亚刻板印象。
　　可除了接下，没有更好的工作可选。

　　伦敦总是阴雨。
　　风刮来的细丝连绵起伏，从发梢湿漉到心口。
　　拍外景的第三天。faye演完自己的今日戏份，见导演点了头，打算回去卸妆换身干燥衣服，再来观摩。
　　刚迈出几步，抬眼瞥见远处一抹晃眼的亮色。

　　稍显稚气的白粉伞面，撑得并不高，却在灰暗的环境里分外显眼。
　　她不自觉顿了视线，打量起那把矮伞下的面孔。
　　是同样稚气的亚洲面容，约莫十四五岁，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似乎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faye与她的方向并不完全顺路。
　　稍显夸张的戏妆还没卸，怕吓到小朋友，只远远地看了几眼。步子顿了顿，刚要转身离开，却见小孩停住步伐。
　　她透过雨幕看去。
　　对方朝一旁的路边灌木张望了几眼，而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枝叶，将伞支在两丛枝干之间。
　　又抬头看了眼天空，淋着朦胧的落雨小跑离开。

　　衣摆消失在转角。
　　faye握伞的指尖蜷了蜷，抑不住好奇往那处走去。
　　近到离伞面四五米远时，轻细的幼猫叫声落进耳畔，有些意料之中。
　　她垂下眼看它，瘦弱得几乎只剩骨头。
　　灰扑扑的一小团，细雨里蜷得透湿，毛发湿黏成许多绺，更显得稀疏。

　　“你想跟我走吗？”
　　faye轻声问，弯腰去抱它，做好了被挣脱，甚至抓咬的准备。
　　却没受到半点挣扎。

　　雨幕丝丝。
　　女人一手撑伞，另一边臂弯将它护在伞下身前。
　　尾指勾着那把粉白的伞柄。

　　次日，阴云。
　　差不多的时间，faye若有所感，视线不自觉瞥向昨天的那边路口。
　　其实一早就拍完今天的戏份，她留在片场是想多学一些演技，来去还算自由。
　　意料之外地，又见到了那小孩。

　　今天不必撑伞。
　　对方穿的卫衣与外套却都涂着几道粉，将肤色衬得白皙。
　　faye想，粉色确实很适合她。
　　依旧是独自一个人，依旧在和什么人打电话。笑起来眉眼弯弯，是很有感染力的鲜活。
　　faye依旧远远看着她，不曾靠近。

　　一日日融入工作环境里，心境不再如初来时彷徨。
　　faye却养成了习惯。在相同的时间点，等待着相同的，或许会经过路口的陌生小孩。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期待。
　　只是会暗自猜测着，对方今天是否会经过这里，穿了什么样式的衣服，心情又是如何。

　　日复一日地，对陌生人的观察与猜测。
　　尽数都埋在心底，应当算不上僭越。
　　仅仅是单方面拉了一根纤毫的丝线，擅自将千分之余的心情系在旁人的穿着神情举止中。
　　异国他乡，并不曾打搅的零星慰藉。

　　从拍外景的第三天遇见，到第六十二天正式杀青。
　　除去恰好在拍戏时的那几回，她一共遇见了小孩四十九次，每天差不多的时间，或许是刚好放学的那会。
　　她从不曾见对方低落过，每天的衣着均都明亮。
　　期间有几次，小孩似乎被这边的片场吸引，偶尔望过来一眼，带着些好奇地打量。

　　淹没在剧组人群里的单独视线并不瞩目。
　　faye也并未和她对视过。

　　杀青时，英国刚进入冬季。
　　faye原本想多留几天，等一等伦敦的初雪。长到二十多岁，她还一直不曾见过落雪。
　　刚待一天，却收到了新的通告。
　　一进组就是三个月，愈发名气消减。于那时的她而言，能有活动便极难得，当即买了机票飞回曼谷。

　　临登机时想起什么。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手表，正好是先前每天下午能看见那小孩的时间点。
　　不知姓名，不知国籍。
　　单方面遥遥擦肩几十次。
　　尘世阔大，想来她不会有再遇见对方的机会。

　　抵达曼谷的第四个小时，伦敦开始飘雪。

　　只是万事难料。
　　一年前，她再度遇见当初的小孩。
　　在意想不到的场合。

　　某次活动散场，艺人三三两两地互相寒暄，或是道别。
　　她与几位老友打了招呼，转身看见一道人影靠近。
　　那年轻女孩也是艺人模样，指尖攥着粉白蓬蓬裙的边角，稍显拘谨地朝自己走过来。
　　精致的五官有几分熟悉。
　　七八米的距离，足以让faye从记忆里翻出比对。

　　“faye前辈您好，我叫yoko。”
　　小姑娘弯着眼开口，一副与容貌相衬的乖软嗓音。

　　faye自然知道世上模样相似的人数不胜数。
　　这么些年过去，那小孩想必也模样长开，不一定就会与当年的五官一致。
　　可对视刹那，熟悉的眸子落进视线里。
　　澄澈，纯粹，笑起来明亮灵动。

　　女人曾远远凝望过几十遍那位小孩的眼眸。
　　那是比每天的鲜艳衣着外，更要引人注目的鲜活。

　　一定是她，只会是她。

　　原本尚且犹豫的沉石倏然落定，化作百般心绪上涌。
　　喟叹与旧事浮涌占据了绝大部分空当。余下的少许无措，被风雨遍历的影后藏得不留破绽。
　　faye回过神，凭着肌肉记忆扬起官方的得体微笑。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说明来意，仰头等自己的反应。
　　原来是特意来要to签。
　　faye接过笔和本子，温声问想要写什么。递还时，见yoko笑得与当年别无二致，险些没忍住，想摸一摸她的发顶。
　　她目送yoko转身返回，被队友模样的几个年轻女孩围着，那边不时传来几声轻呼。
　　小姑娘还回头又望了她一眼，笑得腼腆。

　　faye垂下眸子，唇角微抿。
　　是了，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她呢？

　　或许是大数据的缘故。
　　那次结束后，她搜了有关yoko的消息。
　　于是，隔三岔五就能刷到小孩的表演舞台，再到后来，系统不止会推荐日常vlog，更有粉丝的安利快剪与接机视频。
　　种类不一，faye都会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
　　或许是打发时间，也或许是因为……她笑得很漂亮。

　　第二次再遇见，是去年末的颁奖礼。
　　小姑娘出落得更精致了些。镜头里褪去的几分青涩，亲眼见到时，faye才切实感觉出有多直观。
　　或许是先前接触过一次，知道前辈待人和气。这次来要to签，yoko表现得没那么紧张。

　　faye接过自己的电影海报，想起什么似的。
　　“你的礼服很漂亮，和我曾经演过一部剧的造型有些像，不过…青出于蓝。”
　　恰好是她在伦敦拍的那部剧。
　　小姑娘笑起来，连连摆手，说自己实在荣幸，不敢当这句夸赞，又找faye问了剧名，表示回头一定看。

　　这类言语向来是客气的场面话，久经娱乐圈的年上自然清楚，以往也从不曾将旁人的客套当真。
　　可yoko看过来的目光诚挚，她下意识信了。
　　反倒担心起，自己当年初出茅庐的演技太过青涩，对方若是真的特意去看了，会不会落下个演技不佳的印象。
　　全然忘记自己刚拿了满贯，早已是影坛常青树。

　　到底发展的领域不同。
　　一年下来，见面的次数也不过寥寥。

　　几次遇见，faye并不主动搭话。
　　提前看过yoko所在的位置，偶尔瞥过去轻描淡写的一眼。
　　她知道两人难有交集。本就是单方面存在回忆里的人，也理应不该时隔多年贸然打扰。
　　只是私下里刷到对方的消息，或者工作场合里，偶尔从旁人交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yoko的近况时，她总会下意识地多留意几分。

　　直至半个月前的综艺录制，再到昨晚、今天。
　　她才真正算是与yoko认识。

　　faye略一沉吟，隐去了一年来自己对小姑娘的那些关注，只将当年伦敦的事一一道明。
　　从第一次见到她，带回rainy，再到杀青回国。
　　“一年前遇见的时候，我其实已经认出你就是当初的小孩。只是一直没能道声谢，怕太突兀，吓到你。”

　　“这哪里有什么值得道谢的。”
　　yoko摆摆手。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终于明白为什么女人对自己似乎优待几分，她暂且掩下心口异样，又惋惜起来，“我当时都不知道，要是当时能走近一点，看仔细一些，说不定还能见到你。”
　　见到这位照片上的，清瘦漂亮、带着些彷徨、眼底却透着不服输与韧劲的年轻演员。

　　faye笑，“剧组里那么多人，你又怎么能注意到我？”
　　“p’faye是最漂亮的那位，肯定第一眼就会看到。”
　　小姑娘弯起眼，正要接着夸几句，sunny来蹭她的脚踝。视线一低，又瞥见相框上的小猫，语气顿了顿。
　　“我住的是hostfamily，主人家不让带猫回去。等当晚找到朋友愿意收养，再去看，它已经不见了。”
　　她想起当年的事情，“它后来……”
　　yoko觉察出女人情绪，问得欲言又止。

　　“它身上几处骨头受伤，身体一直很虚弱，被同剧组的同事带回去收养后，没能撑过那个冬天。”
　　faye轻声道。
　　见女人神色黯淡，yoko下意识抚在她手背上，想安慰她。等指尖触碰的体温递到感官，才觉察出自己有多冒昧。
　　触及滚烫杯沿似的迅速收回。
　　“抱歉，我……”
　　faye垂下眼，扬起一点点浅淡的笑，“没关系，谢谢。”

　　凝滞的气氛被电话铃声敲碎。
　　是队友们打来的，四人已经到了她家门外，按门铃等了好一会也没人应声。
　　“小yo，快来给姐姐们开门。”
　　四个人的音量叠起来不小，没开免提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姐姐，我、我先告辞了？”
　　yoko说马上回，挂断电话后看向faye。
　　女人颔首：“我送你。”

　　几步路而已，没必要麻烦的。
　　原本想客套两句，yoko却不自觉将这句掩了下来，一步步挪得比平时慢半拍。
　　faye将人送到院外，“下次见。”
　　她没急着进屋，目送yoko的身影绕过转角，在别家院墙栏杆与林木中忽隐忽现，才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在细风里站了半晌。
　　faye低下眸子，左手拇指轻轻抚过另一边手背，似是回忆方才一触即逝的温度。
　　三次，或者说，这仅仅是第二次她们私下里单独相处。
　　她没想过，心动确认得如此轻易。
　　原以为还要一段时日，却又如此顺理成章地水到渠成。

　　尚未成名时的早年记忆早已掩埋许久。
　　当年对小孩的好奇，以及没能正式认识一场的微末遗憾，一并堆在积灰泛黄的心底一角。
　　直至一年前匆匆重逢一面，才在陈旧回忆里翻检出那道身影。
　　意料之外地并不模糊，且恰恰相反，那段灰暗的日复一日里，唯有对方是毫未褪色的鲜活明亮。

　　本着单方面相识一场的缘分，忍不住上了心。
　　看她笑得明朗，看她被欢呼簇拥，看她在台上光芒万丈。
　　身为演员，faye顺带关注了她的演技。很有灵气，从稚嫩青涩到进步颇多，点滴进展都脚踏实地。
　　她也刷到过一些yoko的采访，访谈少不了台本，可言语里透出的微末性格伪装不得。真诚、独立、有主见，且言之有物。
　　阅人无数的影后感叹自己当年不曾走了眼，对她的好感日日增添，积蓄良久。

　　直到真正相识，短短半个月里几次相处，俱都聊得融洽。不只是对方言行合她喜好，性格也让人舒服，更是命中注定般的吸引。
　　是了，命中注定。
　　faye想，即便没有当年的偶然寄托，倘若过往毫无交集，遇到如今的yoko时，自己依旧会生出喜欢。

　　她原先打算等一等。
　　等自己想明白，等情绪再稳当一些，等时日沉淀，再去辨析是否当真动情，当真想要长久。
　　却在桩桩往事回忆与现实交织里，拨云见日般厘清心意。

　　于是记起方才早餐。
　　faye惯来喜静，家里只请了定期上门打扫的阿姨，生活助理也仅在片场跟着，并不延续到家中。
　　可今天早晨，她牵着sunny，与yoko并肩散步，邀请对方回到住处的念头分外自然。从厨房里端着早餐出来，见到桌旁捧着牛奶的小姑娘看向自己，眸光亮亮的。
　　不知道是不是孑然了太多年。
　　她只刹那觉得，若是能这样生活下去，也很不错。

　　影后行事惯来雷厉风行。
　　刚盘点清心意，如何追人的计划已经勾勒出雏形。
　　她凭演技说话，从不曾靠过粉丝经济，自然也无需担心在一起后可能掀起的风波。可yoko尚未转型，恋爱是爱豆大忌。

　　faye敛下心思，给相识的导演打去电话。
　　“你之前留的那部剧，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