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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发怒 ...
“这,走走啊,舒坦,你们老关着我,哼!”
“哎哟喂,我的老太公哎!”吉祥在老太公耳边大声哄道:“这要让老爷知道了,我俩这身皮怕是都得让他扒了,再走两步咱就回啊!”
那边的如意也是一脸紧张,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脚下。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老太公,慢悠悠地往前挪着。
徐家老太公已是耄耋高龄,也是最早一辈踏足这片土地的人,可以说是见证了这片土地从荒无人烟到如今的人烟稠密。
如今的徐家已是百口人的大户,徐家子孙孝顺,发家后便接了老太公去府城享福。
可外面再好,老太公却始终心心念念着观溪村。徐家人看着心疼,便每年送老太公回村小住,以解思乡之情。
“那边怎么,那么多人?他们看什么呢?”老太公眯起眼睛,缓缓问道。
“似乎是陈二叔家的婶子,好像在哭,不知是何缘故?”如意边回,边努力伸长着脖颈,试图更清晰地辨听那边的情况。
*
“里正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呜呜呜……”刘翠花痛心疾首地拍打着地面,哭嚎着坐在宋廉家院前,周遭围着的全是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那些个挨千刀的土匪啊,把我家都搬空了,就连那口大铁锅他都给我撬走了,您可得替我做主啊!”
“你若觉得委屈,我这牛车可借你使,尽管去衙门报官便是。”宋廉淡淡地说道。对于此事,他并不想过多插手,可奈何自己职责所在,他只能耐着性子应对周旋。
刘翠花在心里将宋廉骂了个遍,她若是能大张旗鼓地前去报官,还来找他做什么。况且,此事在村里闹得人尽皆知也就罢了,倘若将脸再丢进城里去,这以后她还怎么过?
“那怎么行,他……他们好歹也是我娘家人,我也不忍心啊。”说着,她又开始抽抽搭搭起来。
“你究竟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想要讨说法,就去衙门,这事儿找我没用。”
“那都是误会,您可不能听信流言啊。”刘翠花急道:“是,我是给我家陈溪在刘地主家找了份工,我这也是为他好啊,这不比他卖什么草药强?哪成想,竟被歪曲成这个样子。”
“哎,我现在已是一无所有,我家二郎还不在,您可不能丢手不管啊!”
“如此甚好,我现在就陪你去衙门,既是谣言,公堂上自能还你清白。”宋廉说着,转身走向牛棚。
刘翠花见状不禁急了,刚想开口阻拦,却听人群外响起一片惊呼。
“哎哟,老太公,您怎么还出来了!”
村民们纷纷行动起来,你搬椅子我倒茶,将本就不大的院落挤得满满当当。只有几个小娃,懵懂地望着喜笑颜开的大人们,争先恐后地往老太公身边凑,说是沾沾老寿星的喜气。
宋廉也转道回了屋,取了条毯子给老太公盖着。
院内,村民们簇拥着老太公,欢声笑语不断,与刘翠花这边的寂寥形成了鲜明对比。刘翠花见他们装都不装一下,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她都这么惨了,这群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闯进院中,“这事儿发生在观溪村,你身为里正,你就得负责,反正我也一无所有了,你若不管,我便去投河,我看你到时候如何收场。”
“她,她说什么呢?”
老太公好奇地看向吉祥。吉祥弯腰,凑在老太公耳边大声说道:“她说,她要投河。”
“什么?偷鹅?那……那怎么行啊!”老太公当即气得往地上连连杵了好几下拐杖,看向刘翠花的眼神也满是怒其不争,“你不能啊,你要……实在饿啊,上我那儿,过两天这还有席,来吃酒席。”
“家都被抢了,还喝得了什么酒,不如死了算了。”刘翠花一想到自己那么些个积蓄就这么没了,登时悲从中来。
“你,你活不了多久了?”老太公急了,“那……那有病,你快去看大夫啊!”
刘翠花被噎得半晌无语,一双眼睛红得仿佛要喷出火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口的翻腾,语气尖锐,“我说我不吃,谁要吃他家个没天良的酒,即便是饿死饿昏,我也绝不稀罕!”
“什么?你……陈家二小子还在呢,你就想着二婚了?反了你了!”
这下老太公气得坐不住了,拄着拐杖就要起身。宋廉赶忙上前安抚,给人顺气。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刘翠花,没好气道:“二郎家的,你说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儿?陈溪好歹也是四郎留下的独苗,你不帮衬着也就算了,竟还想拿他换钱?这人在做,天在看,你这丧良心啊,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诶,里正,话可不能这么说。”刘翠花索性也不装了,她叉起腰来就骂了回去,一脸刻薄之色显露无疑,“那刘地主老是老了些,可那也是方圆百里的富户,他过去后便是吃香喝辣。怎么着?我家陈溪过两天好日子,碍你事啦?你安的什么心呀!”
“我家陈溪如今都二九了,你一外人不着急,我身为他亲二伯娘,我能不急嘛?我好不容易为他寻得一门好亲事,被搅和了不说,还被人闹上门。你身为里正却不管不顾,你个老匹夫,还有脸指着鼻子骂我?”
宋廉气得胡须乱颤,抬手指着刘翠花大声斥道:“你……你……”一口气堵得喘不上来。
刘翠花见状,更嚣张了:“呦,里正老爷,您还好意思生气呢?我家被抢的时候你干嘛去了?这会儿知道吹胡子瞪眼了?我告诉你,咱俩指不定谁遭报应呢!”
围观的村民都听不下去了。
“咱们观溪村向来和睦,怎的出了这么个祸害,真是晦气!”
“这陈二郎也是可怜见的,虽说怯弱了点,可摊上这么个悍妇,我都不忍心骂他眼瞎了。”
“回去可得将家里头的物件看紧点,如今她刘翠花一贫如洗,可别盯上咱们的。”
“哎呀,我新做的亵裤还在院子里头晾着呢,我得赶紧收回家去!”
……
“你,你们……”刘翠花颤巍巍地指过正高谈阔论、还毫不掩饰的人群,气得浑身发抖,“一群穷酸泥腿子,我家被抢时,你们没一个出来帮忙的,如今还说风凉话。你们观溪村,就没一个好东西!”
“砰”的一声!
被颂氏他们竭力拦在堂屋的宋玉盘,一脚猛地踹开了屋门。他大步走出,脸色阴沉得犹如那地狱里的修罗,令人不寒而栗!
他死死盯着刘翠花,眼神中带着暴虐的狠厉,“你方才说,谁遭报应?”
“还想将陈溪卖给什么刘地主,是这么回事吧?”
刘翠花被那凌厉的目光盯得浑身发寒,恍若身处寒潭,不经意地打了个冷颤,“你……你是……宋玉盘?”
“是我。”
宋玉盘冷冷地应了一声,语气中没有丝毫温度。才刚迈了一步,刘翠花便慌乱地想要往后退,却不料被什么卡了一下,一个踉跄,竟摔了个四脚朝天。
众人见状,纷纷往后退去,生怕被她讹上。
宋廉与颂氏也吓得不轻,连忙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拽住宋玉盘。唯恐他一个控制不住,动了手,闹出无法挽回的后果。
宋玉盘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呼出。
想了想自己心中那人,眼中的怒气登时消退了许多。
然而,刘翠花却如同泼皮无赖一般,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嚷着,“打人啦,宋家杀人啦!救命啊!堂堂里正欺乡霸邻,无法无天啊!我要告你们,你们谁都别想跑!!
“哎哟喂,疼死我了……”
“你住口!”
一声断喝,打断了刘翠花的无理取闹。陈溪急急忙忙赶来,额边还带着一层细汗。适才村中一小孩跑去告知他时,着实给他吓了一跳,门都没关,便一路狂奔过来。
在人群中,胡猎户默不作声地挪到了距陈溪最近的地方,他时刻警惕着刘翠花的动向,以防对方倏然对陈溪撒泼。
“你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你二伯娘被人欺负成这样,你看不见啊?你瞎啦!”刘翠花见陈溪来了,顿时又有了底气,张口大骂道。
她的声音极为尖利,听得周围人一阵头皮发麻。
“真是长见识了,你怎么还好意思以二伯娘自居的?我阿爹在时,你还会装模作样应付一下,我阿爹一走,你便立即换了副嘴脸。这些年,我都忍了,也敬称你一声 ‘二伯娘’,只盼着与你各自过好自家日子,互不相干。可未曾想到,你竟还打着那份腌臜心思,你真不怕我阿爹午夜梦回来找你算账吗?”
陈溪环顾了下四周,“正好里正,还有各位叔伯婶子都在,劳烦各位给我做个见证。即日起,我陈溪与刘翠花再无任何瓜葛。此后,老死不相往来。”
言毕,他深深一鞠躬,向着里正及众人作了个揖。
“你若是执意要闹,我便去衙门告你拐卖人口,我相信刘地主很愿意替我做这个证。”
陈溪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刘翠花继续撒泼的心思。她原本想借此事大做文章,给宋廉安上一个失职的罪名,多少挽回点损失。
可如今,只得灰溜溜地作罢。
随着刘翠花的悻悻而去,人群逐渐散开,吉祥与如意也小心翼翼地将老太公扶回了家中。
老太公气了一路,一会儿觉得这个粗鲁无礼,一会儿觉得那个得浸猪笼,整个村子乌烟瘴气的。刚一到家,便闹起了顽童脾气,嚷嚷着要回府城。
*
“我们谈谈!”
宋玉盘不顾家人疑惑的目光,扣住陈溪手腕,牵着他往门外大步迈去。陈溪的最后那句话,犹如烈火烹油,直烧得他心头焦躁不安。
难不成,他还真愿意去找那刘地主不成?
宋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不解,“诶?怎么了这是?”
“哎呀,先别管这个了,你赶紧随我进屋!”颂氏这会儿已然顾不上别的了,先前透过门缝,她可是看到宋廉踉跄了一下,生怕他被刘翠花气出个好歹。
宋廉被颂氏扶回了堂屋。进门时,他晃了晃那摇摇欲坠的屋门,笑骂了一句败家孩子。
宋玉怀去柴房找来工具,这门怎么也得再坚持一段日子。出来时,正好对上宋玉树投来的询问目光。他笑了笑,回了对方一个无辜的眼神,错身走向堂屋。
目光又转向宋玉瑾,只见宋玉瑾也带着同样的迷茫,微微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清楚。
陈溪被宋玉盘牢牢牵着,步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节奏往前迈去。
“她不会真去告你吧?”
见宋玉盘不理自己,陈溪忍不住又说:“你放心,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她自己失足摔的,谁也没有碰着她。她若真去告你,你与我说,我……”
“你怎样?”
宋玉盘倏然停下脚步,转过来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冷峻。
“我……你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生气啊?”
望着陈溪那一瞬间无措的神情,宋玉盘心中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与此同时,掌心细腻的触感逐渐放大,竟让他有些心痒难挠起来。
他转过身,面向陈溪,放缓了语气说道:“你不希望我出事,对吗?”
陈溪点点头。
“那好,那就永远别出现在什么刘地主面前。否则,我也不知我会做出什么。”
他的语气中隐匿着一丝未曾言明的危险,那决绝的眼神,陈溪不禁有些迷茫,“我为何要出现在他面前?我又不傻,那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你放心吧,我躲他还来不及呢。我跟你说,那人实是个变态,他竟喜好男子。”
一想到刘地主对自己存有那份心思,陈溪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满心嫌恶。
宋玉盘顿觉晴天霹雳!!
“你……你觉得喜欢男子,是变态?”
“我是说那刘地主变态,肥头大耳的,过年都能上称了。”
还好,还好,好像还没那么遭!
不过他也不敢贸然再问了,生怕得到陈溪一句“天下断袖皆变态”,反正人就在身边,自己看牢点就是了,徐徐图之吧。
“你放心,往后有我护着你,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宋玉盘郑重地与他承诺。
宋玉盘的这句话如同一根琴弦,拨动了陈溪内心深处的最柔软,在山上时的那一瞬悸动,再次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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