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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帝京依旧,仍然是当年坐在皇城的高墙上远远望过的繁华。喧哗的人声不绝于耳,来往的车马如游龙,街道两旁的酒肆、茶楼一派的兴盛。
      青毡黑檐的马车驶过宽阔的街道,沉静的像暗夜流动的河流。繁铃的声音并没有被街道的熙攘所湮没,相反的,人们一旦注意到了这辆马车,就立时屏气敛声,恭敬的让路。
      “爷,先进宫还是先回府?”韩谞低低的问了一句。
      车内寂静无声,半晌才飘出一句。
      “回府。”

      帝京城四面各有城门,东面的东青门,西面西徊门,南面南禄门,北面北汵门。而十九王爷的府邸就在东青门的北面。那是帝京之内第二大的宅院,面积仅仅比皇城小那么一点。
      那高高的门楹上悬挂的匾额,“靖王府”三个舒体大字端方威严,正是当年璟帝亲题,金字蓝底,一派皇家的风范。
      门口的侍卫呆愣了半晌,才激动地通传到:“王爷回府了!”
      所有的大门一律大开,马车一路驶进内院。内务总管冯伯早已带领着下人在此恭迎。韩谞把脚凳放好,垂首躬身,朗声道:“恭迎王爷回府。”
      帘子掀起,车内的人扶着韩谞的手下了车。只见他一身玄紫华服,做文士打扮,舒举如松,英毅如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如渊停岳峙,深沉如海。
      这就是靖英王爷萧繁,当今天子的亲叔叔,手握大隳半壁江山的人。
      薄唇,挺鼻,眉眼狭长而深邃,左眼角一滴泪痣鲜红似血。本是极英俊却也极冷峻的面容,却因此而鲜活了起来。
      无情却似多情。
      萧繁摆了摆手叫众人平身,状似不经意的问到:“水榭里可有人?”
      冯伯回道:“苏公子一早就出去了。王爷舟车劳顿,先梳洗歇息一下吧,老奴即刻命人传膳。”
      萧繁点点头,脸色却阴沉了起来。他想了一下道:“罢了,更衣,进宫。”

      绿瓦红墙里面,先是耳房和游廊,正对着的,便是芷澜堂,汀澜堂和松澜堂,三堂位于一线,是待客用的,绕过松澜堂,是竹林,里面有一个很大的空场,以前是练剑的地方。过了竹林,是嘻游回廊。叫作回廊,其实是湖,并非一个规矩的圆湖,而是按照地貌链接各个园子书斋的湖。内可游船,最窄的两个地方分别有桥连接。走上一盏茶的时间,前面便是会友小筑,是为客房。过了小筑,前面就是晤镶斋。其实还有另一条路,过了竹林,走西面,是纹漱斋。出了纹漱斋,绕过假山,便是天豫苑。天豫苑是王府的花园,仿若皇城的御花园——淮景园一样,四季花团锦簇。沿着花墙走,就到了晤镶斋。晤镶斋的正后面,便是很少来的书房,名曰尧酆阁。东边的偏院,是浊后堂,给下人和家丁的住地。也是王府的厨房所在。
      琉璃水榭,是进尧酆阁然后过偏门才能进入的。是王府里最为隐蔽的地方。除王爷本人,其他人,不得擅自闯入。违令者,杀。新进府的人,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不得忘记这一条。听说曾经有一只王爷的爱猫,误闯,结果也被杀了。
      而今,住于琉璃水榭的,便是年前皇上赐予他的专署星官,苏方。
      除了十年前那次,靖隆十一年,皇兄宴请皇室及近亲的时候,见过苏方一次,不过那次,苏方和他父兄,坐的很远,只依稀记得那时的苏方还戴着他给的脂玉飞龙簪。而后的一次,便是靖隆十四年春的祭祀,带着众臣的皇上走路到的城北的御天坛,那年的苏方,稳步的在他父亲身后走着,却不知他一直回首相望。最后的一次,便是那年他率兵,抄了苏家79口。而苏方,恐慌的从密室的通风口处向外望,却见到了他母亲的尸体扑了过去。他母亲拼死遮住了那通风口,而他,也命人撤回皇城向皇上复命。那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一张充满恐惧惨白了的脸……

      长久以来,萧繁一直喜欢皇城的夕阳。
      那高高的宫墙,琉璃华瓦的屋顶,都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色中,然后这金色一点一点的淡了,慢慢的变为橙黄、绯粉、樱红、沙紫、朱金灰,直至没入黑暗,黑暗中的皇城蛰伏着,仿佛一只噬人的兽。
      是的,噬人的兽。
      萧繁微微的牵起唇角,如果不噬人,便会被人反噬。
      祥瑞殿里终年不熄的焚着龙涎,这尊贵而又奢华的香气却只会令他想到死亡。
      那个即使是龙涎的香气也掩盖不了死亡气息的怀抱,印象模糊的父皇,无比肃穆隆重的国丧,构成了他童年的唯一印象。
      大一点,他才听母舅说起,母妃熙贵妃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生他的时候死于难产,父皇悲痛欲绝,爱屋及乌之余便封刚刚出生的他为靖英王爷。
      再长厚的恩泽又能怎样呢?随着母妃的死,父皇的驾崩都烟消云散。只留下带着靖英王爷头衔的他,殊不知此举便是不幸的因由。
      他的七哥,萧紊,登基为帝。他苦难的日子,亦跟着到来。那时的日子真是单纯啊,只是那么简单的咬紧牙关,想要活下去,在那样的深宫中,连快乐都是奢侈。
      幸得恩师左相岑梓行感念与母妃的青梅竹马之情,幸而母舅虞清铎大败北方桀羌,官拜平疆侯,手握大隳北方重兵,这一切发生在靖隆十二年。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来隐忍,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成长,在靖隆二十二年的时候,他已坐拥隳朝半壁江山。
      很可惜,在他将要复仇的时候,仇人却死了。
      靖隆二十二,琮帝萧紊崩,长子萧溯继位。
      这萧溯还算是识时务,很懂得辈分之礼。可是,自小他就知道了一个道理:皇宫里只有权利……现在的好侄子,不日便是他的催命之刀。

      呵呵,萧繁玩味想,到底该拿这个侄子怎么办?
      或许该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

      年前,皇上亲自诏书,令苏方为他的专署星官。那时他还在西北边疆。这次回帝京的原因,表面上是圣上传召,而实际上,却是为了那个人。
      此时刚好是帝京第一场春雨过后,正值祭祀大典。每年的这个时候,皇族的人,都要祭天祭祖,以祈求天佑大隳。随之而来的,便是一个更盛大的狩猎,预示新春树木繁盛动物众多百姓安乐。
      他可会去祭拜家人?

      在一座坟山前,一个男子跪于地上,没有痛哭,目不斜视的看着面前的那座高大的坟山。那长满蒿草的坟山里,是他苏家满门79口。年过九旬的祖父,还有那不满半岁的小侄也都未能幸免……
      跪在坟前已有半个时辰的男子,面容俊秀如女子,唇红齿白,只有那细隽却如剑的眉显出了三分英气。脂玉飞龙簪束发,身着白色团锦华服,配孔雀纹织锦玉带。颈间挂有一个碧绿的珠子,那珠子是一个家族的标志,他一直戴在身上,以求平安。
      点香,祭酒之后,苏方掏出怀中的火折,点燃了早已备好的冥纸。瞬间,燃尽的纸如黑色蝴蝶一样不断的飘向蔚蓝的天空,灼热的焚风把空气烧的干燥,整个帝京,都弥漫着焚纸的味道,伴着的,还有那声嘶力竭的痛哭……所有人,在这个时节,怀念,那已入土的亲人。
      只身存于世的孤独是没有人可以明白的。轻叹一声,苏方起身,那跪得麻木的双腿毫无感觉,白色的下摆沾满了泥土和杂草,还有那焚纸落下的灰烬。缓缓的走了几步,才慢慢的恢复了知觉。
      苏方走到王府后门,已经是夕阳西下暮色红影,门刚轻轻推开,就见被派来服侍他的双则,焦急的在那里走来走去。
      “公子,你可回来了。”双则跑上前,左右端详了一番,拉着苏方急急的告诉了王爷回来的消息。
      苏方对着双则微笑的脸僵了一下,那个年节的时候都不曾回帝京的人,回来了……居然回来了。咬着下唇,苏方问道:“王爷,可吩咐什么?”
      “没有,王爷回来,本欲来琉璃水榭,听冯管家说公子不在,就入宫见皇上去了。”
      “哦。”不知为何,那双原本冰凉的手,沁出了汗。
      双则见苏方脸色不好,便拉着苏方回了琉璃水榭。进屋,双则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从食盒里端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在桌上。并嘱咐苏方吃完饭要喝下那红枣莲子羹。现在是春初,天气寒冷干燥,肝内虚火旺盛,前些日苏方又几日难眠,医官不能擅自进入琉璃水榭,而苏方又不可擅出水榭。双则详细说了症状,医官吩咐了食调。管家遂命厨子准备了这祛火安神的红枣莲子羹。
      从小便爱吃甜食的苏方放下了象牙筷,端起了羹碗,拿勺舀了,放在唇边,吹了吹,喝下。不及儿时那样甜美却也味道香醇……只喝了几口,鼻子酸了一下,那在坟前都没有落的泪此时却夺眶而出……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那泪,滴落在袖上,殷湿了上面绣有的一株兰……

      酉正时分,祥瑞殿的当值小太监来报:“王爷千岁,万岁爷宣王爷觐见,说是叔侄许久不见,想念的紧,就一起用晚膳话叙离情吧。”
      话叙离情?
      萧繁不动声色,微一点头:“劳烦公公了。”同时不着痕迹的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进了小太监的手里。小太监眉开眼笑:“王爷折煞小人了。这边请……”
      “靖王爷觐见……”
      廷尉的通传声在幽寂的深宫中此起彼伏,传了很远很远,玄紫色的广袖华服扫在光华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萧繁袖着手跟在宫人的身后,傍晚薄黑的暮色中,烟火的香气浮动。

      晚膳摆在祥瑞殿东侧的暖阁里,璋帝萧溯一身淡黄的缠枝绣龙夹袍,居然真的是一副话家常的闲适打扮。
      萧溯自然也是英俊的,不同于萧繁的内敛深沉,他是狂放的肆无忌惮的,王者之气斐然。说起来,身为王叔的萧繁比萧溯还小了两岁。萧溯也不得不承认,萧繁过人的坚忍和无与伦比的智计造就了今日权倾朝野的靖王,有些时候他其实是很欣赏这个王叔的。不过他更了解,一山不容二虎。他是他喉中的骨鲠,是他心中的芥蒂,更是他帝位最大的制衡与威胁……但是,他却也奈何不了他,毕竟这个宫廷是个权势与实力的竞技场,但凡能容身于此的,胸中自然丘壑万千。

      “臣萧繁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繁欲行三叩九拜大礼,却被璋帝一把扶住。
      “王叔何须如此多礼?我们叔侄之间又何须如此客套?”璋帝含笑道。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萧繁淡淡的道,任皇帝携了他的手坐到桌边。
      “王叔拘泥了。”璋帝笑着摇了摇头,击掌,传膳。
      八宝一品鸭,酒酿鲥鱼,清拌耳丝,蟹黄豆腐,笋丝云腿,素三鲜,糟鱼翅……菜品不多,却样样清淡精致。
      “王叔鞍马劳顿,不宜油腻,又听闻王叔素喜清淡之物,特意备了这些南地的小食。王叔离京日久,试试这些东西可还合口味?”
      “皇上厚意,臣铭感五内。”
      “王叔此言,实是另朕羞愧。王叔为我大隳鞠躬尽瘁,若非王叔镇守北疆,我大隳的太平盛世何来?天下归心,黎民富庶何来?朕的皇位又何来?是以王叔不必过谦,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来……”璋帝执起手中的琉璃玉盏,“敬王叔,大败桀羌,保我大隳安宁!”
      二人一饮而尽。
      酒是陈年的诺泠,北地的酒,性烈如刀。翡翠色的液体浓香醇厚,滑下喉管,便是一片烧灼。
      “王叔此次回京,意欲驻留多久?”璋帝边亲自为萧繁斟酒,边随意地问道。
      萧繁敛下目光,闲适的摇晃着杯中翡翠样的液体:“皇上想叫我留多久?”怕是想让他就此在帝京养老吧?
      璋帝笑容不变:“北地桀羌一直对我大隳虎视眈眈,王叔军务繁忙,责任重大。但是我三军将士刚刚重创过桀羌最精锐的虎豹骑,又逢桀羌春旱,牧草大减,他们自顾尚且不暇,犯边之事则更是不作他想。而朕初承大业,虽不敢有丝毫懈怠,但也难免有应接不暇,力有未逮之感,若王叔长留京中,在朕身边辅佐,当如虎添翼,也实乃我大隳之幸。”
      萧繁起身拜倒:“臣惶恐,皇上少年英毅果敢有为,初承大宝已是不凡,况朝中贤良无数,治国谋社稷均胸有丘壑。而微臣乃一介武人,带兵戍边尚可勉力为之,治国之道实在是涉猎不深啊。”
      璋帝长叹一声:“十九叔,你可是怨恨父皇?怨他当年那样对你?”
      萧繁闻言叩首,诚挚的道:“皇上何出此言?先帝是臣的兄长,所谓长兄如父,先帝待臣不过是冀望之厚严厉了些,岂有怨恨之理?”嘴边一丝冷笑一闪而过。
      “那么,为什么你不肯帮我?”
      “陛下,北地桀羌蓄谋我国已久,臣虽重创其精锐,使其不敢越境侵犯,但是桀羌境内此时正值春旱,牧草大减,牲畜死亡,国人无以为生,此种危境之下又怎可不铤而走险?此时唯有越境掠夺一途呀,陛下!”
      璋帝不语,面上渐渐缓和了下来,心里却是相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叔果然是有备而来。
      “王叔所言甚是,是朕疏忽了。既然如此,当以社稷万民为重。那么王叔至少过了春狩再走吧。”
      璋帝见萧繁面露难色,于是又补充道:“日前收到来自牯牢的书信,上言牯牢新君继位,特准和耀皇姑回大隳省亲。多年不见,十九叔难道不想见见自己的姐姐吗?”
      绯姐,你……要回来了吗?帝京一别,已是十数年,我们当年,竟是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萧繁目中光彩流转:“臣遵旨!”

      这一顿饭,直吃到亥时初,萧繁谢恩出来,仍是跟在宫人的后面,穿过层层的殿宇宫墙,出了显阳门。
      韩谞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王爷,请上轿。”
      萧繁微有些醉意,面上飞红,目中光彩斐然,没了平日里的冷淡,多了几分倜傥,几分闲适,变得像一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王孙。
      “韩谞,骑马了吗?我不想坐轿。”
      韩谞只得递上缰绳,萧繁瞧了瞧,微微皱眉。不是平日里长骑的“乌云盖雪”,将就吧。利落的翻身上马,一夹马腹,这匹青熜便剑一般的冲了出去。
      “王爷!小心!”韩谞大惊,劈手夺过侍卫的坐骑追将过去。那匹青熜虽算不得名马,可也是驱使惯了的,一时间哪里又追得上。

      扑面而来的夜风微微驱散了诺泠的醉意,萧繁勒马停在帝京郊外的一处名为“桑苍”的小山坡上。漆黑的苍穹上洒满了夺目的星子,月华朗照,一人一马,于无垠的星空下,无比的突兀,也无比的寂寥。
      向下望去,是帝京的万家灯火,这里,可又有一灯是为他所燃?又可有一处是他的家?
      美丽而又温柔的绯姐,远嫁牯牢,此后便再也没有人为他留一盏夜灯了。王府虽富丽奢华,可那里是靖英王爷的家,不是他萧繁的,不是。
      萧溯,你想错了,我是真的不怨恨你父亲对我所作的一切,那些苦痛,那些羞辱,忍一忍很容易就过去。我不能忍受的是那些无辜的人的遭遇,远嫁蛮荒的绯姐,为我而死的乳娘……只因为他们都对我好吗?

      萧繁看着自己握缰绳的手,修长,有力,如今,这双手里除了权势竟是什么都没有了……自嘲又自傲的一笑: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调转马头,回府。

      那夜,独自乘马回府的萧繁,见到的苏方,是已经熟睡在床的苏方。
      白色帐下,那若隐若现的身影,让萧繁驻足。迷迭香味儿袅袅袭来,那是苏方惯用的,第一次见,他就闻到这种味道。想是苏方身上戴有迷迭香囊。踌躇片刻,才慢慢的走了过去,伸手撩开帐帘,见到苏方那盈弱的背,和那皱眉面墙而睡的侧脸。
      梦里,他在想什么?
      苏方双手攥着被褥,攥的很紧,似要抓住一根救命的草一样。
      萧繁轻手把锦被掖好,放下了帐帘,轻脚走了出去。从靖隆十七年,到景洪元年大赦天下,这五年的逃亡生涯,看是过的不好……

      萧繁回到帝京,也有忙不完的政务。桀羌精锐之师虎豹骑虽然遭以重创,但并非让他们元气大损,桀羌依旧会随时犯边。军务以八百里急报帝京。不可耽搁。除了军务,他自当师要联络一下兄弟情。他为十九,把他当亲兄弟的人,一个是已经被远嫁牯牢的和耀公主萧绯,另一个,就是他的十八哥,竤英王爷萧萦。
      待他好的人,都因他或死或远嫁,只有萧萦,施恩天下,门客往来若市,且不贪图名利。对他的恩,他也铭记在心。
      繁忙,使得萧繁和苏方一直无缘。

      祭天祭祖大典的临近,使得司天监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按照祖制,皇族,诸侯以及百官都要参加。于祭天祭祖的日子,由皇上带领,步行从皇城的泉相寺出发,经东门磐双门,沿街至帝京城的东北御天坛。上香祭拜,宣读告文,祈福,祭酒,然后皇帝到御天坛后的地里耕作,而皇后或皇妃,要织布,表示皇上皇后亲身耕织。群臣也要劳作。
      天最好不要大晴,也不能下雨。
      祭祀回来后,也要步行回皇城。绕道至正门显阳门入皇城,进泉相寺告毕,最后率群臣到祥瑞殿,赐晚宴。晚宴上还要像模像样的每人吃一碗五谷粥,预示一年五谷丰登,当然,吃的这五谷是去年余下的。
      宴毕,皇上陈词,交代左相右相一年大事,交代各部的大司明日早朝要交上一份年鉴,写清这一年的重大事宜。之后,群臣拜谢皇恩浩荡。
      这样,这一天的祭礼才算完成。
      司天监,正是主管隳朝祭祀,朝会,丧庆,出使等事物。
      苏方的官职不是司天,只是一个执星官。根据前几日星象来看,祭祀时皇上并无灾难或不祥,只是帝星些微昧暗不明,却不会动摇根本。而祭祀那天也正好晴而多云。
      案台上那书,泛黄的纸页随风翻过。苏方修长的指抚过古籍的边缘,手放鼻前,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墨香。

      祭祀大典。
      皇上身穿团龙明黄祭服,率众臣,从泉相寺出发。浩浩荡荡的大队,足足有十几里。街道上,亲兵把手,百姓在两侧行跪拜大礼,任万人在那里,除走路声,听不到一丝喧哗。
      皇上前面,有六名宫女,分别提五谷和水在铜磬里,然后是八面宝扇,绘龙绘凤。然后是八面华幢,再后面皇上手捧象牙天牌,皇后手托稻穗,身后是两名太监,各撑一把九曲柄双龙盖伞,再后面便是皇族以及众臣的队伍了。与国庆大驾不同,祭天祭祖是要简朴并且显示虔诚的。表示皇帝皇后忧民忧国。
      而司天监的人,早早的在御天坛那里做好了祭天祭祖准备。
      浩荡庄重的大队在辰时抵达御天坛。
      偌大的御天坛,从顶台到末台,两侧早已有士兵把守,台阶的中央,铺的是缨缧国进贡的五谷丰登年年有余锦寿毯,群臣走到末台停步,皇族走到中台停步,皇上皇后走上顶台,把手中的象牙天牌和稻穗放到红木桌案上,接过司天监大司天双手奉上的香,拜后,插入桌案上的铸铜香炉里。而后,跪拜。
      再来就是宣读告文等等一系列的传统了。
      而身为执星官的苏方,身在大司天的身后,身着白缎缠枝纹华服,头戴如意纹玉冠,腰配忍冬纹白玉带,英姿飒爽。执星官那天定要穿白色服饰,而为大隳祈运的执星官必要穿华服。皇上读完告文,把卷轴交给了大司天,大司天交给苏方,苏方提摆走上御天坛的坛心,双手捧卷轴于头上,朗声为大隳祈运。
      “天地苍昊,自我大隳太祖以来,日月有常,星辰有行。四时从经,万姓允诚。于予论乐,配天之灵。帝迁于圣贤,臣莫不咸听。帝乃诞敷明德,泛爱博容。今躬身为民祈福,诚心所至,祈民衣食富足,臣文谏武战,协力延大隳万世太平。”
      言毕,苏方起身,将手中的卷轴供于御天坛内阁。行礼。
      大司天朗声吩咐上酒,祭酒开始。皇上先将第一碗酒洒于地上,以祭天地。众臣跟随,齐将酒洒地。再倒酒,洒于地,是为祭祖。众臣跟随。第三碗,皇上举杯,众臣同饮。
      祭酒毕,皇帝便是到后面耕作,皇后则是织布。群臣也要有所劳作。一切听大司天的吩咐。而苏方这样的执星官,则可以闲下来。只是站在一旁,恭而敬之。
      繁文缛节一向不受萧繁所喜,只是站在皇族中间摆摆样子罢了。
      三叩九拜之后,抬起头来,远远的望过去,在一片明黄,墨蓝,赭红中间,那抹白是那么的浅淡却又那么的醒目,这个人,似乎是这世上最洁净的存在。风吹起他乌黑的发,他肃穆的样子,专注的神态,是那么的虔诚。
      望着这样的苏方,萧繁发出了回京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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