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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往 ...

  •   “咻——!”

      相较于荒山野岭与那些村落小镇,苍阳城乃至其周边山明水秀之环境都是那般令人舒心惬意。在乱世之中,完备的都城防守,是给予着平民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的保障。肆意横行的妖物,为非作歹的贼人,绝不敢在此造次,破坏这份美好的世间之景。

      至少在人们眼中,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啊……”

      这一次,影釉轻盈跃下马车后,既没有主动招呼胧月,也不像是打算悄然躲藏在什么避人耳目之地的模样,单纯望向熟悉的街景,非常直截了当地朝着繁华都城内兀自快步行了过去。

      胧月似乎想要再一次叫住对方,可她并没有那样做。对她而言,就这样保持孤行之旅,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举措。

      按照事先就已经得知的路线,胧月很快便寻到了杜家宅院的位置,并敲开了显得十分孤寂阴冷的硬木大门。

      “请问,您就是杜先生吗?”

      “正是老夫。”

      即便她依旧稚气未脱,一眼便会让人看出那未熟的青涩,但至少比起昨日那般轻易便会陷入慌乱的模样,此刻的胧月算得上是放平了心态,不仅能一五一十地诉说出自己的身份与来历,并将婆婆提前书写好的保证信物,交到了对方手中后,不忘做出恭敬礼貌之行。

      “嗯……胧月小姐,请。”

      对于见识尚浅的胧月而言,她并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由家主亲自开门迎客这件事有多么不寻常。

      “唉……”

      家主并未急着将要事传达给胧月,但他唉声叹气之容,与略显急躁的行路步伐,已难掩自己心中的迫切之情。

      “那个,杜先生……”

      “莫慌,待至西边侧屋之内,再商谈要事便可。”

      偌大的杜家宅院里,竟真的见不到一名侍从或护卫,连打扫庭院之人仿佛都不存在于此间过。春风吹着草叶微颤的片影中,能窥见的便唯有上了岁数的杜家家主与胧月悄然朝着那冷寂无人的西面屋舍迈步行进的景象。

      “请吧。”

      这是一间没有半扇窗户的祠堂,虽打扫得十分整洁,也有香火点燃,贡品摆放,可桌台上供奉着的神像,却只剩下了半截躯体,残余部分也呈现开裂严重的损毁之势。

      “唉,即便是天王力士像,竟也难以镇压弥漫在城内的妖气……”

      “杜先生,既然是您主动向烛阴寺派了飞书请愿,那么必然对我们给予了信任与厚望。现在,就请您直接将要事告知给我吧!”

      虽然胧月是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少女,可她作为烛阴寺之人,所拥有着的那颗为造福世人而斩妖除魔的真诚之心,与那份坚定的意志,绝对值得信赖。

      “这我当然明白,老夫也绝非在低估胧月小姐的实力。老夫只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寂静的屋舍之内,胧月望着愁容满面的杜家家主,只觉得屋外的春风似乎也跟着变得凌冽了起来,完全失去了昨日那温暖和煦的气息。

      不,那不是错觉或是触景生情的感慨,胧月确实察觉到了一股不寻常的妖异波动,从宅院正屋内向外不断释放,如同无形之手在扼住杜家家主的咽喉,使他感到了窒息般的痛苦。

      “啪——!”

      “哎!胧月小姐!”

      她依旧是那般年轻气盛,但她更明白,一件迫在眉睫之事,必须由她亲自立即解决。

      “嘎啦——!”

      奔至那妖气来源之地,紧闭着的正屋大门被胧月瞬间推开。伴随着发出了腐朽破烂的臃肿之音,是瞬间映在她眼瞳中的凄惨怪异景象——

      “啊……!呃啊……!”

      昏暗的屋内,竟有一位女性的躯体,被一根粗麻绳所捆勒住全身,悬吊于顶棚。

      “是人吗……不,是妖物!”

      而让胧月感到不寒而栗的原因还不止于此。灰黑色散乱枯发下的扭曲嘴脸,口吐白沫,所连结着的躯体肌肤泛着死灰般的惨白,而本该是双腿的地方,竟是毛虫的身形,在不断蠕动,令人作呕。

      “是『於菊虫』,错不了的。”

      拔出烛阴剑的胧月,将身体重心下移,打算直接跳向於菊虫所被拘束住的位置,予以一记劈斩,终结掉其性命。

      “住手啊——!不要杀她啊——!”

      “杜先生……!?”

      就在胧月想要起跳的一瞬间,终也赶至正屋的杜家家主一下子便拦在了她身前,并立即跪倒在地,竟乞求着她留这妖物一命。

      “为、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她……她是我的大女儿啊——!呜呜……”

      “您的……女儿!?”

      胧月一时间完全无法相信,这恶心的悬吊怪虫竟是杜家千金。莫非家主是因为女儿丧命于妖物之手而失心疯,导致其做出将本是妖物的存在捉来当作心理慰藉,才有了眼下这怪异的光景?

      “我……我是烛阴寺之人,为了人世的安稳而斩妖除魔,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啊……!啊——!”

      胧月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决断,她瞬间将家主推开,一个箭步冲进了屋内,挥剑劈斩开了那扭曲的虫之躯体。

      “呜啊……女……女儿……”

      家主因瞬间无法接受眼前的现状而昏厥了过去,而那四溅的污秽黑血中,所映着再也发不出声响的可悲形态,也很快便没了半点生气。

      “唔……”

      天色早已暗淡,而杜家家主这也才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他捂着头回忆着先前发生的事情,起身看到了窗外胧月正把守在门外的身影,唤她赶快进屋。

      “非常抱歉,杜先生。我不得不……要做出这种事情。”

      “唉,不怪你。老夫当然明白,自己也只是在做着根本无法挽回的蠢事罢了。”

      饮下一碗清水,家主重新坐回床铺上,将曾经发生在都城内外,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一一告诉给了胧月。

      “在一个月前,苍阳城城外发生了一起妖物袭击之事。对于如今这些怪异之群横行的现状而言,本并不离奇。但根据守卫人员,其中包括卫队军统帅,也就是老夫的二儿子所回禀的情况来看……”

      家主又险些没能控制住情绪,微微叹息了几声后,才继续道出了可怕的真相。

      “那妖物并非来自城外的荒山野岭,而是从苍阳城城内押送至城外,执行死刑的囚车中窜出来的东西!”

      “啊……!也就是说,那妖物也是……”

      毕竟才经历了晨间之事,胧月立刻对此种可能性进行着猜测,而这也正是家主所认定的结果。

      “没错,那妖物必定也本该只是普通人而已。为此,老夫在向帝王禀报此事之后,立即请命,欲要将此事查清……”

      此刻,老泪纵横的家主再也没能忍住,为之而痛哭。

      “可老夫的忠心,竟然换来的是……呜……!换来了我家破人亡的境地啊!老夫的二儿子,是被我亲自派去调查都城监牢之人,却……却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了音信!明明就身在咫尺之地,竟然……竟然连让我前去一探究竟的机会也不曾授予!”

      比起驻守边关,战死沙场,壮士未归之情,这不明不白的丧子之痛,更让身为父亲的家主无法忍受。

      “老夫我几度不愿去那样猜测,可再度向帝王禀报之时,我所感觉到的那份隔阂,让老夫一下子明白了,这已经不是我独自能够插手涉足之事了……”

      话已至此,家主跪倒在了胧月的身前,恳请着他眼中唯一的希望。

      “这不再是为朝廷效力之事,这只是老夫我……作为一个无能老父亲的个人请求!胧月小姐,我请求烛阴寺之人,能够查明真相,至少……让我临死前能明白,我的儿女们到底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啊……”

      “杜先生!您不必这样……”

      胧月连忙搀扶起家主,将他扶至床边,予以了最为坚定的回应。

      “为了人们能够免受妖物侵袭,安居乐业,我们烛阴寺之人必定会为此拼尽全力。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查清,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嗯……是……”

      此时此刻,虽然天色已晚,但家主还是点起了灯火,整备出了些东西,郑重地递给了胧月。

      “老夫还有一事相求。自那之后,我便让妻子与还愿意服侍杜家的家丁们去了城外避难,不希望他们受了我的牵连。只是,我当然还是放不下这份思念之情。胧月小姐,若是方便的话,请您替老夫我将这份行囊送至邑良的堇氏,感激不尽……”

      “没问题,我一定会把东西送到您妻子的手中的!啊……”

      说到这里,胧月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瞬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唉,你看我这老东西,上了岁数,没了仆从服侍,果然也变得榆木笨拙。竟连为您接风洗尘之事都抛在脑后,便将这些私心欲求全然道出……”

      “不要紧,不要紧!唔……不如,就让我来制备晚膳吧!以前在烛阴寺,我也经常帮忙打下手,实际上,我自己早就会做饭了!不过肯定没有婆婆做的好吃,嘿嘿。”

      未过良久,简单质朴的咸粥与炒菜便已摆放在了桌前。虽食着朴素的菜肴,竟也让家主感到了舒心安稳,缓和了些许先前那悲凉的气氛。

      “蒲贞女士她果然也是一把年纪了呀……哎,这么说,胧月小姐莫非就是她的女儿?”

      “并不是。我虽然从小被婆婆带大,一直生活在烛阴寺,但婆婆跟我说过,我其实是她收养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蒲贞女士也依旧是个善良之人啊。她当年行走江湖,将无数妖异邪物斩于剑下,行侠仗义,乃是妇孺皆知之事。”

      “嗯,婆婆她非常厉害,而且对我很好,烛阴寺的大家也是,都非常和善……”

      说到这里,胧月放下了碗筷,将双手攥紧,放置在了自己的腿上。

      “虽然我并不太了解过去的历史,但看到大家现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模样,我就更希望,自己可以赶快站出来为烛阴寺做点什么,所以就接下了您的请愿诉求,就是这样……”

      思念之情也再度攀上了胧月的脑海,使她在闭合着的双眼中,更加清晰地回忆起了那些珍贵的过往经历。

      人命终会陨落,或早或晚,我们任何人,都不得不接受生离死别的苦楚。而重要的是,要让这辈子活得明明白白,不留遗憾,然后将那些不可忘却的美好,谨记于心,便已经足够了。

      与此同时,苍阳城中最奢华夺目的歌舞剧场内,所传出的曼妙歌声,宛若天赐之音,使听者无一不陶醉其中,为之沉沦。

      “哦!太棒了……”

      端庄典雅,身着华贵衣裳之女子,乃是苍阳城中最被人所熟知的歌舞艺人——以津子。飘动着的橙红霓裳衣袖,好似激扬烈火烧灼着早已落幕的夕阳晚霞般,裹挟着春风在剧场内飞舞吹拂,使世人迎着这惊奇之气流,为其心旷神往。

      “嘿嘿,今天也有劳各位了!有劳了,有劳了!”

      望着盆满钵满的收益,剧场老板总是会乐得眉飞色舞。为此,她还特意为以津子准备了专用的后台梳妆间与侍女,不必和多数奏乐伴舞者共处一室,以显尊贵。

      “影釉小姐。”

      不过,以津子似乎并没有为之特别在意,她反而还经常跑到这一侧的梳妆间内,且意图十分明显,似乎只为了与影釉攀谈几句。

      “何事?”

      影釉从未因以津子作为当红名角,就对她表现过任何额外的恭敬之礼。在外人看来,她真是个不识抬举,读不懂这浅显处世道理的愚昧之徒。

      而以津子却从未对此感到不悦,相反,她总是会对那幽静之容以笑脸相迎,且和在舞台出演节目时的表情并不相同。

      “今天的演出,也辛苦你了哦。”

      是的,明明都是笑意,却有所区别。倒不是说以津子她并不喜爱歌舞,以示宾客之容,自然是她欢愉于妙音美乐,将动人嗓音为之奉献时,自身内心最为欣喜的时刻。

      “这种话,用不着劳烦以津子小姐特意诉说出口。”

      只是,眼下她的面容,那张望见影釉时所露出的笑意,和对其它任何事物表现出的感情,都无可比拟的真切而充实。

      “呵呵,怎么会呢……”

      这其中的理由,是只属于二者才知晓的秘密,唯有她们彼此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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