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8、Chap48 ...
-
“欢迎来到酆都,冬狮郎。”
在来这之前,冬狮郎曾无数次想象过酆都。
【酆都啊,可以说是个‘大融合’吧,不像古代,不像现代,但却最像人间】彼时阿鸾曾托着腮笑盈盈地向他说道。
这是什么形容?冬狮郎那时确实想象不出来这两个“不像”和一个“像”到底是在形容什么世界,直到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门后,一条纵横的长河映入眼帘,两岸宽阔的街道不断向前延伸而去,凌空伫立着鳞次栉比的叠层楼阁,以及星罗密布的店肆,一盏盏圆胖的彩灯、一条条缤纷的绢缎则悬挂交错在相连的弯弯屋檐之下,与街道中嘈杂的声浪、熙来攘往的人潮相印成趣,似乎瞬间让人回到千年前繁华的长安街头。
但奇怪的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中还掺杂着不少笔直的钢筋大楼,仔细一看,各处楼房上还镶嵌着大大小小艳色广告标牌,像是一条华贵的丝绸上多了许许多多奇怪的补丁。
“主要是因为魂太多。”白欣摊摊手,
“以前还好,勉强可以及时轮转,但自几十年开始慢慢新生的孩子越来越多,然后孩子数量又陡然变少,这一进一出就不太平衡。这不同年代的混在一起越来越多也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大说大家在上面过的很辛苦,下来了就随意一点吧...”
是挺随意的,冬狮郎环顾着四周,只见往来的人群中,有的身着一身长袍,有的是中山装,有的则是一身豹纹皮草等时髦打扮,还有的甚至上面是对襟古式上衣,下面则套了一条大裤衩子、靸着双人字拖...各种混搭装扮在人群中屡见不鲜。
“比较独特...”冬狮郎终于扒出一个词,显然他也不知道怎么才能精确描述这种“古中结合体”。
虽然背着一把长刀很是显眼,但或许是大家都穿得比较随意,反而没人在意冬狮郎的打扮,倒是有些人会向黑苦和白欣微笑着点头示意。而可露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包里偷偷爬了出来,趴在他肩膀上,耳朵一抖一抖地兴致勃勃左瞅右顾。
眼见身边两位“外乡人”充满了好奇,黑苦轻咳一声,开始细细讲解起来:“可能日番谷君来之前已经了解过一些。酆都设有十殿,分别由各自的阎王掌管,并下设六大阴司掌管各类地府事务。本来千年前上面还设有五方鬼帝分别掌管东南西北中区域,但在鬼帝全部轮回转世后,鬼帝职务被大帝收回。”
“是酆都大帝吗?”
“没错,传说后土娘娘自远古用自己的身体创造了这一方地府界域,让生灵死后不受无所归依之苦,同时赐予了大帝以掌管地府之责,现在大帝正处于封闭清修当中,暂由十殿阎王代替统领整个界域。”
“我们在现世人口中是黑白无常,实际应该称为阴鬼使,负责巡视人间以及维护地府治安,直属于十殿阎王麾下,而我和白欣都是秦广王的部下。”
不多时他们终于到了长河边,河水涛涛,流淌的颜色竟像血一般暗红,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这便是奈河了,也可以叫做忘川。”白欣上前一步用剑鞘的一头浸入河水中搅了搅,猛然提出水面的鞘尖上竟挂着好些红艳艳类似于海藻的长条形植物。
“嘿嘿,没想到吧~”白欣转过脸,一双明艳的桃花眼飞扬着几丝得意。
见状黑苦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哪有自己揭自家‘短’的...”
闻言,白欣眨眨眼,毫不客气说道:“还不是上面说要保持酆都该有的神秘感,什么生死门,奈何桥,血河...弄得到处阴森森的不说,最后全是‘后期加工’,这种‘形象工程’不知道搞给谁看。”说完还补了一句,“不过对于日番谷君这种外来的客人,还是挺新鲜的...”
冬狮郎被她这种说法逗乐了,嘴角翘了翘:“确实,很有冥界的风格。”肩上的可露比还试图伸出自己馒头手示意想摸一摸那个红艳艳的植物,却被冬狮郎无情“镇压”。
这一搭腔上,白欣又笑眯眯地拉着冬狮郎去看河边上竖的石碑,黑苦对于她孩子气的举动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也不管那三个人,径直走到河边的船一个摊位处。
“孟老,一艘船去玄冥宫。”黑苦朝一位坐在桌后的鹤发鸡皮老人说道。
“好...”老人耸拉着眼皮也不看人,简短地应了一句,便慢悠悠地拿起毛笔在本子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摇了摇挂在桌角的的铃铛。
虽然铃铛看起来很小只,但声音却很有穿透力,不一会儿一只小舟就闻声摇了过来。
“诸位,船到了。”
-------------------
开阔的水域让人的视线也不由得放得很远很远。
冬狮郎站在船头,河风拂面,白色的羽织随风发出簌簌的声音,他能明显察觉到河面之下潜藏着什么,像是有种奇异的漩涡,正张开大口吸引着所有往来的魂魄沉溺下去。
是刚才白欣挑出的红藻,还是其他东西?思绪电转间,冬狮郎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凝视了几秒后便收回目光,重新望向两边越发陡峭的山崖,和尸魂界截然不同的风景终于让他有了来到异域的切实感受。
“马上就要到了。”耳畔传来黑苦的提醒,只见远方的地势不断收束,前方岸上耸立着一座层叠环绕的宫殿,隐约可以看到周围起伏的亭台楼阁,而居中的主殿异常庄重宏大,散发出异常的压迫感和神话感。
船靠岸,冬狮郎携带一只宠物(?)跟着其余两人深入了建筑群中,穿过一条条回廊和庭院,不知为何宅邸虽大但遇到的人却很少。
“日番谷君来的时候恰好是中元节,正是几方界域交汇最薄弱的时候,很多人都被调去镇守‘边境’了。”白欣解释道,“不过到晚上就会很热闹...”说话间,他们步上台阶,来到了两扇漆黑的大门前。
门的一扇是打开的,当他们接近时,一个和黑苦一般打扮的少年也正巧走了出来。
“朱鸣?”白欣一眼认出来人。
“欣姐,苦哥,我感受到你们的灵压就想着出来接接你们。”少年五官清俊,笑容很是爽朗,“这就是尸魂界来的贵客了吧?”
“没错。”白欣介绍道,“这是朱鸣,和我们一样都是秦广王的麾下。
闻言,朱鸣伸出手来:“幸会,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冬狮郎顺势握住:“日番谷冬狮郎,很高兴见到你。”
“朱鸣,殿下现在有空吗?”黑苦开口询问。
“当然,殿下正在等着贵客,快进来吧。”朱鸣点点头,随后引着他们几人往里走去。
----------------------
冬狮郎终于踏入了这座宫殿中,但见客的不是主殿,而是只见引入眼帘的不是宏伟的装饰建筑,而是墙上绵延不断的壁画,壁上绘有拔舌、剪刀、铁树等十八层地狱,细细塑造了每一个地狱的形象。狰狞的鬼怪,以及受刑的罪人那空洞绝望的表情,凹凸的躯体感配合着殿中阴森鬼魅的烟气,使每一个场景栩栩如生,让人不寒而栗。
身临如此有魄力的壁画下,可露比半捂眼睛,既胆怯又忍不住探出来一看再看,冬狮郎摸摸她的脑袋,语气有些无奈:“害怕就不要看了啊...”
“我才不怕呢。”可露比不服气地小声犟嘴道,遂又嘀咕,“酆都怎么还有现世宗教的东西啊...
“欸,小东西你很懂嘛~”闻言朱鸣转过头来,有些惊奇地微微睁大眼睛。
虽然有点介意朱鸣口中的“小东西”,但可露比被夸还是禁不住了扬下巴。
朱鸣笑嘻嘻地接着说道:“十八层地狱的说法出自佛家,真正到这‘地下’来确实也没这种说法,毕竟生前的孽债、功德也不是人类口中所谓因果报应那么简单。不过殿下认为,什么要有敬畏,然后才能额...那个什么...所以这些东西留下来也不错”
“心存敬畏,行有所止。”黑苦平静地补充了朱鸣的话。
“对!”他一锤掌,“还别说,从人间过来的魂,从这边走过一道后都老实了不少,果然殿下料事如神啊,哈哈哈...”
白欣扑哧一下便笑出了声,忍不住调侃道:“小鸣啊,这么多年你跟在殿下身边就没多少沾染到点‘文气’?”
“欣姐你也知道,我生的就缺这一根‘筋’,再多来一千年我也就这样了...”朱鸣眨眨眼,朝白欣投去一个可怜的眼神,随后又望向冬狮郎似乎想多一点赞同,“日番谷君你们在尸魂界也要读很多书么?”
面对这坦诚淳朴的问话,冬狮郎一不小心就认真地思考了几秒自己到底读了多少书,但可能还是要比眼前的这位要多点,于是勉强转了转话头,“也没多少...是不是要到了?”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行至到一座偏殿的门口。
-----------------------
冬狮郎独自一人进入了殿中,可露比则是被留在了对她特别好奇的朱鸣那里。
虽是偏殿却并没有很大,冬狮郎一眼便看到殿上的男子。只见他头戴黑冠,乌发垂腰,鼻梁挺直,唇薄而不淡,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竟给人一种极清极淡的感觉,仿若水墨铺就的画一般,但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气势却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他的面貌。此时他正懒散地靠在主位上,微微低头看着桌上的一盘棋,听到响动后,他缓缓转向门口。
“秦殿下。”冬狮郎倾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日番谷冬狮郎?果真是少年英才。”秦广王蒋戾打量着眼前的少年,施施然开了口,嗓音冷清,“山本已经给我来了信...”
他随手拿起案上的信纸,瞥了一眼后,黑眸又漫不经心地转了过来:“酆都和尸魂界同属冥界,但内里运行制度、规则、框架不说天差地别,相似之处那也是寥寥无几,派遣使者‘相与共学’?”他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怕是意不在此...”
话音落下,场面似是凝固下来。
冬狮郎虽阅历较浅,但几百年间也与诸多强者打过“交道”,如果说那些人他可以通过灵压大概衡量他们实力的高低,而对于殿上之人,他则根本无法摸透深浅,如临深渊,无法靠近,只感到危险。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对上高处冷峻、探究的目光,半晌,冬狮郎敛起眼帘,沉声回道:“没错,信上写的并不是我来此的真正理由”
“秦殿下,我来这里的理由是为了她,这个理由恐怕大人你早已心知肚明。事实上我也想请教殿下一个问题。”冬狮郎翠绿的眼瞳定定地迎向蒋戾,眸光流转,澄澈锐利,“酆都为何会给予她这个夺取崩玉的机会?不,应该说她到底交换了怎样的代价才换的这份行走尸魂界的便利?”
“日番谷君,你是在质问我吗?”蒋戾面色不变,看不出喜怒。
“不,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冬狮郎不躲也不避,淡淡说道。
“真相?”蒋戾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倏然一转话头,“浦原和山本应该都和你讲过一些这边的情况吧?尤其是萧家。”
这突兀的转换让冬狮郎微微一怔,随后他点了点头。
“人间,冥界,虚圈,这三大界域构成如今的世界。无论是酆都还是尸魂界,从诞生以来唯一的使命就是维持平衡,任何一方在‘道’的天平之上都不允许过重、过轻,任何妄图破坏平衡的野望、贪婪都会动摇世界的根本。”蒋戾缓缓说道。
闻言,冬狮郎不禁眼底略过一丝起伏,明显已经联想到什么,但在他开口之前,蒋戾继续接了下去:“芸芸众生,包括我都不过棋盘的棋子,萧家不是最强大的家族,却是最重要的。之所以会帮助萧鸾,一方面是她的亲人给我许诺了相应的‘报酬’,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姓萧,是决定走势、打破棋面一角的重要‘棋子’。”
听到如此直白的比喻和回答,冬狮郎嘴角微抿,挑起的眼眸泛出凛冽的凉意:“我能站在这里,也是殿下觉得我也能成为有利于你的‘棋子’吗?”
蒋戾并没直接说“是”或者“否”,只轻轻笑了笑:“若你不同意,现在可以选择回去置身事外,我也不会勉强。”
冬狮郎沉默了两秒后,复又抬起眼,“在这其中是否有改变她命运的契机?”
“或许吧。”蒋戾往后微靠,语气轻和而平淡地回答道,“命运无时无刻都在变化,有‘给予’便有‘回馈’,天道是否‘网开一面’,端看你们如何把握...”说话间他的视线往下沉去,少年清瘦的身影渐渐和十多年前同样站在殿中的那个人重合在一起。
而他们为的恰恰是同一个人。
‘即便只争取到喘息之机,我也相信未来终究会有希望。’少女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几丝坚定,‘和我不一样,我的妹妹会活下去。’
会活下去吗?...蒋戾的眼睛再次打量起少年,随后嘴角浮出微微的浅笑:“我可以承诺,之后会在能力范围内给予帮助,引导你们找到改变的契机。”
“日番谷君,你的答复呢?”
“既然殿下这么说,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吗?”冬狮郎轻叹一口气,“只希望殿下能够遵守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