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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燕朝,鸿嘉十九年。

      寒风挟雪,穿过残破的窗棂。青瓦屋内一声闷响,火光摇曳,满地柴薪四散。

      角落里,一位锦衣女子无力地倚着墙,檀香木的发簪歪斜,凌乱的发丝间露出苍白的面容。她身着洋缎窄裉袄,外罩粉白缂丝银鼠褂,腰间系着翡翠点花洋绉裙,处处彰显着大户人家的体面,却与这阴冷潮湿的柴房形成刺目的反差。

      窄小的门缝透进一线天光,如利刃般划破昏暗。杨若菱睁开眼,茫然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分明是二十一世纪一家出版社的资深编辑,此刻却魂穿在这个被强灌毒药的可怜女子身上。

      喉间还残留着那碗药汤的腥臭,四肢渐渐失去知觉。这种熟悉的麻痹感让她心头一紧——是生乌头的毒性正在发作。

      檐角的积雪无声滑落,如同她渐渐流逝的生机。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在今早。

      当天她在书房整理父亲遗物,不经意间发现几张药方暗藏账本夹层中。作为现代人,她一眼认出那些所谓的"温补之药"里赫然写着"生乌头"。查账、投毒、谋财害命,一切都对上了。

      她让丫鬟小翠去报官,自己留下来刚想细查,就被巡视的管事撞见。更糟的是,她今早拒喝那碗腥臭的"补药",直接激怒了杨德守。他将她拖到这里,硬生生掐开她的下巴灌下毒药。

      "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二叔临走前的冷笑还在耳边回荡。

      她被拖进这柴房已有半个时辰,小翠却迟迟未归。这绝不是个好兆头。

      杨若菱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这个时代的商人都会在书页夹账,而她昨日匆匆一瞥,那账目显然做了手脚。更重要的是,她发现那些典当的当票,都与查禁书籍的学政有关。

      "二叔这是要毁尸灭迹啊。"她冷笑。作为编辑,她太清楚这些官商勾结背后的肮脏交易了。

      "小姐!"守在门外的陈妈轻声唤她。

      "小翠还没回来?"杨若菱嗓音沙哑,却异常冷静。手指已经开始发麻,但脑子还算清醒。

      "没有..."陈妈担忧道,"奴婢正想说..."

      "不用等了。"杨若菱打断她,"她怕是回不来了。陈妈,你现在就带着我这一个月攒下的药渣去找郎中验毒,然后直接去衙门求见徐县令。就说杨家女命在旦夕,让他务必带郎中来。"

      她顿了顿,努力压下喉间的灼烧感:"一定要快,不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紫的指尖,"我撑不了多久。"

      陈妈一愣:"小姐您是说..."

      "父亲和徐县令是同窗故交,他若知道好友独女被人投毒,必不会坐视不管。"她忍着头晕,声音愈发清晰,"记住,走西院小门,千万别被人发现。这事关你我性命。"

      待陈妈离开,她闭目靠墙。毒性开始上涌,她得保存体力。从原主记忆里,她已经摸清了这个世界——这里是燕朝,而她家那个即将被二叔变卖的店铺,名为墨香书坊。

      "书坊..."她自嘲地笑笑。作为一个穿越来的资深编辑,这倒是再合适不过的安身之地了。只是在此之前,她得先活下来,再找机会为父亲讨回公道。

      指尖的麻痹感正在蔓延,但她的大脑却愈发清醒。二叔一定会来审问她到底知道了多少,而她需要拖住他,直到救兵到来。

      正思索着,门被猛地踹开。杨德守阴沉着脸大步跨入。

      "装什么死?这点力气倒是有。"他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一个月的药都毒不死你,今日灌这么大一碗,还真是命大。"

      杨若菱咽下一口腥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二叔就这么急着来看我死?怕是等不及要毁掉那些证据了吧?"

      "你这贱婢...果然偷看了账本!"杨德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不止账本。"她忍着指尖的麻痹感,字字清晰,"二叔给父亲和我的'补药',都是出自那张写着'生乌头'的药方吧?难怪父亲查账后会突然暴毙,难怪我喝了这药,会日日手脚发麻。"

      "放肆!"杨德守掐住她的咽喉,"你到底还知道什么?"

      "二叔何必着急?"她强忍着窒息感,反而笑得更冷,"这药......起效还要一会儿。倒是那些见不得人的账本,二叔处理好了吗?"

      头越来越晕,但她必须拖住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救命的时间。

      "贱人!"杨德守眼中凶光毕露,"你以为找到了药方就能拿我怎样?就凭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

      "那可说不准。"她故意咳嗽几声,"二叔不如猜猜...那些药渣都去了哪里?郎中验过毒...你觉得徐大人会如何?"

      "你这是何意?"杨德守手上力道稍松。

      "父亲死前说的那些话..."她拖长了声音,见杨德守脸色微变,知道说中要害,"二叔应该很清楚吧?"

      这是她在虚张声势。原主记忆里没有这段,但她赌杨德守心中有鬼。果然,他松开了钳制。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发颤,毒性发作得越来越厉害。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二爷!"马老五慌慌张张闯入,"徐、徐大人遣人来了!"

      机会来了。杨若菱强撑着站起身,声音虚弱中带着讥讽:"二叔,何必着急动手?徐大人来了,正好让他瞧瞧...何为毒发身亡!"

      "贱婢,你敢!"杨德守抬手还要打。

      正此时,外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杨德守!"一声厉喝从院外传来,"大胆狂徒,竟敢毒害亲侄!"

      时机到了。杨若菱强撑着喊出:"救命!徐大人救命!"

      "拿下!"徐景山一挥手,官差立时将杨德守拿下。

      "且慢。"杨若菱忍着毒性发作的眩晕,冷声道,"二叔,那些珍贵的古籍,你可是都当去了学政府?"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德守脸色微变。

      "徐大人。"她从袖中抽出一叠纸,"这是我这一月来记下的,二叔每日典当书籍的去向。他当去学政府的,都是我们书坊最珍贵的古籍。每本价值千金,可典当价却远低于市价。"

      "贱婢!你竟敢暗中..."杨德守又惊又怒。

      "怎么,心虚了?"杨若菱冷笑,"为何你每次典当,拿回的银钱都不足实价的一半?那些银子的差额,都去了何处?"

      "你..."杨德守死死盯着她,满脸惊惶。

      "这半个月你频频去学政府,究竟是在销赃,还是..."她停顿一下,"在瓜分那些古籍变卖的银子?"

      "闭嘴!"杨德守脱口而出,"若不是你父亲非要查那批古籍的账目,也不至于..."话说到一半,猛然醒悟。

      "哦?"杨若菱眼中精光一闪,"原来父亲是查到了这些账目,所以你才..."

      "大人。"她挣扎着起身,"还请查一查学政府当铺的账册。父亲生前发现,有人借着典当之名,暗中倒卖我墨香书坊的珍本。每本差价都去了他人腰包。光这半年,少说也有上万两银子的差额。"

      话未说完,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得手了——这半个月的布局,就等着今日这一刻。

      "你这个贱人!"杨德守终于明白自己中计,"你早就..."

      "押入大牢!"徐景山厉声打断,"来人,快传大夫!另外,立即查封学政府当铺,所有账册,一本不许遗漏!

      待杨德守被拖走,杨若菱终于支撑不住,软倒在椅上。

      "小姐!"陈妈忙端来郎中开的解毒药,"快喝下!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杨若菱一口饮尽苦涩的药汁,靠在椅背上闭目调息。生乌头的毒性来势汹汹,若不是她早有准备让陈妈找来郎中,怕是真要香消玉殒了。

      "把这半年所有的当票都找来。"她睁开眼,声音还带着虚弱,"趁着解毒药刚喝下,我还能撑一会儿。"

      话未说完,一阵眩晕袭来。

      "小姐!"陈妈惊呼,"您先歇着,这些事待..."

      "不能等。"杨若菱摆摆手,"趁着现在药效最强,我的头脑还清醒。"

      一摞当票和账本摆在案前,她强打精神细细翻看,眉头渐渐皱紧。每一笔典当,实际价值至少被压了六七成。那些天价的珍本,竟以白菜价典当出去。

      "这些当票..."她指着密密麻麻的记录,声音虽虚弱却字字清晰,"光是这一本《江山胜览》,市价就值千两,却只当了二百两。这般亏本的买卖,二叔为何非要做?"

      "书房!"杨若菱突然想起什么,"方才二叔要销毁的账本..."
      她想要起身,却一个趔趄,幸好陈妈扶住。

      "我去找。"陈妈按住她的肩,"您别动。"

      很快,从暗格里找出几本残破账册,还有一个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手稿,扉页上赫然写着"澄溪居士"四个字。

      杨若菱接过手稿,指尖还在发麻,但眼前却精光一闪——这本手稿她太熟悉了。在现代,《江南墨痕》可是价值连城的孤本,号称燕朝最后一部游记。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澄溪居士"日后可是要一鸣惊人的。

      她还记得现代那些考据资料:十年后,澄溪居士会创作出震动文坛的《东山草堂集》,一举奠定大家地位。而这本《江南墨痕》,正是他早年游历江南时的手稿,里面不仅有他对江南文人圈的精辟见解,更记录了不少当时名家的佚诗佚文。

      可惜在她那个时空,这本手稿在燕朝末年就已经失传,只在各类文献中留下只言片语。没想到今日竟让她在这暗格里找到了。

      作为一个现代资深编辑,她对这些大家的生平、作品了如指掌。从创作年代、写作背景,到日后的影响,她都一清二楚。这些珍贵的典籍在二叔眼里或许只是一沓纸,可她却知道它们真正的价值。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些珍本的命运。三十年后,燕朝将陷入动乱,无数典籍将在战火中灰飞烟灭。单是想到这些饱含文人心血的孤本,终将如历史车轮下的尘土般消散,她就心如刀绞。

      "这些账本...呃——"一阵剧痛打断了她的话。解毒药虽然压制了毒性,但余劲未消。

      "小姐!"陈妈急道,"您该歇着了。"

      "不碍事。"她咬牙道,"这半年的账目必须今日理清。等查明那些书的下落,这些赃款,可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不碍事。"她咬牙道,"这半年的账目必须今日理清。等查明那些书的下落,这些赃款,可都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她抬头看向陈妈,"去把马老五叫来,我倒要看看这半年他们都败坏了多少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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