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反派生活》笔刀无锋

25、招魂25

　　不知是不是错觉，竹子溪总觉得林嘉茵有些不满是于晟出的头。但她没表现出来，在于晟将掉落捡回来时，还微笑着予以赞许。
　　副本通关时，除了系统给出的评级奖励外，有时副本中的怪物也会掉落一些特殊道具。道具品质与副本等级相关，通常上限不会超过评级一级的范围，下限就不好说了。
　　爆率不算高，等级越高的副本概率越大，同等级的副本中，BOSS有着更高的掉率。
　　同时，一些系统商城里的道具也能提升掉落概率，譬如刚刚林嘉茵使用的双倍掉率道具。
　　当然这样的道具价格不低，使用后就算BOSS的掉落不尽人意，也无可奈何。系统是不可能把花掉的积分和使用完的道具归还的。
　　不过能用得起这种道具的人，大概也不会真在意BOSS的掉落，至少林嘉茵是不怎么在乎的。
　　她看了眼那道具，随手就丢给了于晟。越家姐弟也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毕竟最高B级的道具，他们还真不怎么放在眼里。杜伶倒是去打听了详情，得知是个D级道具后登时兴致全无。
　　“诸位，合作愉快。”眼看四人无所事事的模样，林嘉茵轻咳一声，结语似的开口，“虽然你们可能不是很期待下次见面，但我还是要说，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
　　其实要不是她在场，大部分玩家在通关确认掉落后都会立刻使用系统面板登出游戏。她这头话音刚落下，越枫和越云就快速退了出去。杜伶和于晟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选择走向系统给出的门。
　　没人问林嘉茵为什么要最后一个离开，而竹子溪则看着轻巧跳进对方怀中的猫，微微歪了下头：“江雨凝？”
　　“怎么看出来的？”林嘉茵，或者说江雨凝摸着猫，笑盈盈地走近，“坐吧。”
　　伴随她的话音落下，场景几度变幻，最终定格在一间咖啡厅的包厢。落地窗外下着淅沥的小雨，行人步履匆匆，每一个都生着不一样的脸孔。
　　“用眼睛看的。”竹子溪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身上穿越世界的限制消失，看来它还不是系统赋予的，而是江雨凝留住自己的手段。
　　她这会儿也换回了自己原本的样貌，鼻翼旁的两颗小痣相比高中时期浅淡了几分，脸颊也不比江主任面庞圆润，让她一眼看去是她们，又不是她们。
　　她笑了一下，但不是林嘉茵的脸，隐约显得有些愁苦，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意：“早知道你会说什么了，我就多余问这一句。”
　　“我看见你进去了。”竹子溪摇摇头，“在你来的时候。”也就是招魂开始的时候。
　　江雨凝微微一愣，接着又笑了起来，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你果然不一样。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介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不介意，但是，”竹子溪学着她的样子尝了一口杯子里的拿铁，默默将杯子放了回去，拿出了自己心爱的AD钙奶，“我其实不太清楚原理。”
　　江雨凝当即明白他这是需要说明的意思：“说来话长，简述起来，最后还是要落回故事本身理解。不如先听我说完，可以吗？”
　　她礼貌的态度让人难以拒绝，竹子溪正好也有些好奇她身上发生的事，轻轻点头示意继续。
　　“那么故事的开头，是四岁的江雨凝从幼儿园放学回家，一个人穿过巷口，一个人进入楼道，一个人费力地敲响房门，然后发现外婆和妈妈都不在家。
　　“她们去哪儿了？公园？市场？还是医院？妈妈的身体不好，外婆的身体也不好，她们还会回来吗？江雨凝就这样想啊想啊，最后在楼梯上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但她没忘记想要问妈妈的话。她在梦里问，没有答案，在梦外也问，还是没有答案。她问妈妈：妈妈，妈妈，我的爸爸是谁啊？
　　“妈妈尖叫着揪起她的头发把她摔到地上，她说好疼啊妈妈，妈妈就抱起她，抚摸她流血的额头，像抚摸自己的一样。
　　“外婆说，妈妈病了，江雨凝知道，是和外婆一样的病。晚上睡觉的时候，妈妈给外婆扣上束缚带，回来再扣上自己的。小小的江雨凝睡在地板上，听着床板嘎吱嘎吱响，一响，就是一夜，再一响，就是十四年……”
　　江雨凝高二那年，外婆去世了。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加上脑子里的问题折磨，死得不怎么体面。
　　丧礼和火葬事宜是江雨凝带着江清婉去办的。江清婉一直是病得最厉害的那个，外婆在明知自己身体拖累的情况下仍坚持活着，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这个女儿。
　　果然她一死，江清婉就发起病，不清醒时她说家里仍有三个人，清醒时她就默默流泪。家里是不能放外婆的骨灰盒的——说不准母亲会做出什么事来——但她也没有其他什么亲人，更别说安置残骸的故土。
　　最终，江雨凝牵着母亲的手，一起将外婆送进了大海。
　　她仍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是死了？抛下了母亲？还是母亲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其实答案早就不重要了，不知道也活到了现在，只是艰难一点、艰难许多。
　　可惜麻绳专挑细处断，高二分班她撞上了性格恶劣的林仟忆。
　　林仟忆去年就霸凌致使一名同班同学退学，只是像初中时期一样，被林父压了下去。她消停了几个月现在又有些按捺不住的时候，得知了江清婉有精神问题的事。
　　于是江雨凝成了被她选中的目标，她们嘲笑她是精神病的女儿，状似不了解地去问她以后是不是也会成为精神病。要是她敢摇头否认，林仟忆就会让人把她拖去厕所，狠狠教训一顿。
　　她不敢让母亲知道，担心加重她的病情。但或许江清婉不是完全不知情，只是她连给自己的孩子提供丁点情绪价值的能力都没有，只能在稍微情醒些的时候，抱着她一遍遍扇着自己的耳光，诉说自己的无能。
　　要是情况就这么继续下去，早晚有一天她们都会坚持不住。
　　也许是上天尚有那么一丝怜悯之心，像所有文学作品中注定的场景一般，江雨凝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刻，碰到了属于她的那一束光。高三那年，D班调任来了一位新的英语老师，就是梁泽玉。
　　她当时33岁，一个已经不再年轻，但又刚好同时有着满腔热诚和经过岁月沉淀下丰富阅历的温柔年纪。
　　一点热诚，让她不畏惧林家的权力，一点阅历，让她在面对林仟忆威胁时巧妙地应对过去。
　　被她柔声细语宽慰，披上外套带出女厕，送去寝室冲了个热水澡的时候，江雨凝恍惚间真的以为，属于她的人生剧本到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但可惜生活不是小说，她也不会是故事里的女主角。林仟忆很快喜欢上了和梁泽玉仿佛玩躲猫猫式的，以欺负江雨凝为筹码的游戏。
　　有时比绝望更可怕的，是曾经见到过希望。而江雨凝，她从不足够勇敢、坚韧、自信。她开始想，梁泽玉为什么不能再多保护她一点呢？但她也从不足够无耻、恶毒、自私。她告诉自己，能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已经很好了。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下吧，等到高考结束，等到去了大学……百日誓师后不到一个星期，江清婉在家中吞服了过量不同种类的过期药物，最终因血流动力学异常导致的心脏衰竭离世。
　　她大抵还是想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为了女儿忍耐下去，留着一口气活在这个世界上。但她病得远比自己的母亲厉害，门口的鞋柜洇着她多年来的苦痛，而她对江雨凝的爱，不足够支撑起这份沉重。
　　江雨凝没有更多的时间处理她的丧事。她匆匆地签署各种文件，匆匆领回她的骨灰，就匆匆回到了校园。
　　显然林仟忆有在关注她的消息，由于前车之鉴，她不想在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再闹出什么丑闻让父亲收拾。但她又不想白白便宜江雨凝，于是她想了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江雨凝，只要你告诉我，梁老师的后台是什么，我以后就再也不带你来这里了，怎么样？”
　　江雨凝并不知道她的算计，恍惚一瞬，吐出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话：“她骗你的，她没有后台。”
　　就这样，那短暂照亮她生命的光也要离开了。也好，江雨凝想，这样她就能顺理成章地回到那片属于她的黑暗了。
　　彼时尚未得知真相的梁泽玉，只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开除通知感到奇怪。但她本就知道林家势力，自己也并非什么有背景的大人物，自然而然觉得，无非是被林仟忆发现了谎言。以她的性格，恼羞成怒下动用点特权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对梁泽玉来说，更值得在意的，是还留在学校中忍受欺辱的江雨凝。
　　“你知道老师在得知是我告的密之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竹子溪摇摇头。
　　“猜一下嘛，难听的话、失望的话、你能想到的话。”江雨凝的笑容还是那样，带着浓烈的哀伤。
　　竹子溪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猜不到。”
　　江雨凝并不强求：“她对我说了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她。那个小女孩，也遭到了同学的欺负，但她没有遇到帮助她的人……”
　　“那她自己打败了欺负她的同学？”江雨凝鼓起勇气问。
　　梁泽玉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不，她逃走了。
　　“雨凝，人在害怕的时候想要逃避是非常非常正常的现象。如果你觉得这是你的错，我也不会去宽慰你，说你没做错。但你不是非要做个不会犯错的孩子不可。
　　“保护好自己，哪怕是以逃跑的方式也好。还有，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告诉我吧。”
　　她最后在江雨凝的痛哭声中给了她一个轻柔的拥抱：“答应我一件事可以吗？不要因为自己不够勇敢而自责，要因为你有告诉我的勇气，而相信自己是一个比你想象中最好的人，还要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