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意》辞暮年

1、回到闽海

　　今年闽海市的夏天比以往更加燥热，知了在树上鸣叫，鸟儿躲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中，人们行走在树叶遮挡出的阴影下。

　　夏栀坐着的出租车行驶在沿海大桥上，她的耳机里放着柔和的纯音乐，身边的旅行包中放着她此次出行的行李。

　　“喂。”

　　“栀栀啊，下飞机没有啊，要不要舅舅去机场接你？”

　　“已经下飞机了，”夏栀长舒一口气：“马上到了。”

　　挂断电话，夏栀的神色暗淡下去，呆愣地看着窗外。

　　汽车飞速行驶着，窗外的景色随着风消逝。一望无际的大海此刻显得无比单调。

　　她细数着时间，似乎已经六年没有回来了。

　　车子经过跨海大桥，经过繁华的市中心，停在老城区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区门口。

　　她刚下车，就看见了站在路口等她舅舅。

　　“舅舅。”夏栀和他挥了挥手。

　　梁宏康循声看去，见来人是夏栀，连忙小跑过去。

　　“栀栀啊，路上累了吧，舅舅这就领你回家。”

　　夏栀皱眉：“我妈呢？”

　　“你妈妈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我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再去看她好不好？”

　　“不用了，现在去吧。”说罢夏栀拿起手机就要打车。

　　梁宏康连忙制止：“栀栀，你大老远赶回来肯定累了，你妈妈那里有人看着呢，不急这一会儿，我们先回家，回家休息好了再去看她好不好？”

　　夏栀彻底恼了：“怎么不急，我妈已经去世了！她生病的时候你们就瞒着我，现在她走了，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吗？”

　　见夏栀生气，梁宏康也不好拦着，只好带着她去。

　　去殡仪馆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殡仪馆门口，林晚刚要进去，又被梁宏康拦住了。

　　“栀栀，有些事情我还是现在和你说了吧。”

　　夏栀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他这一句话更是让她差点收不住情绪。她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梁宏康，用极其隐忍的声音问：“你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你妈妈是是坠楼才……所以样貌肯定不好看，我们请了人给你妈妈做修复，这会儿估计还没修整好，还要等些时候。”

　　“坠楼？她好好的怎么会坠楼？你们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夏栀声音已经有些哽咽，说完话身体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夏栀的印象里，妈妈是自信漂亮的，小时候开家长会，老师和同学总要夸她的妈妈漂亮有气质。她和周围的人关系都很好，印象里她总喜欢和一群阿姨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或者制作一些甜品饮料，虽然她不擅长烹饪，做出来的东西总是失败，但她也从来没有放弃过。

　　“不可能，她怎么可能坠楼……”夏栀回想着曾经的记忆，泪水不断从眼眶涌出。

　　梁宏康见夏栀落泪，本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也跟着不受控制。他努力克制住情绪，轻轻拍着夏栀的背安慰她：“你妈妈被病痛折磨的很痛苦。上次见她的时候，她问我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还问我你最近怎么样，我说你都好着呢，她很高兴，让我把她生病的事瞒着你，不让你担心。但是她太痛苦了，整晚整晚睡不着。那天她突然说想吃家楼下那家面，我没多想就去了，谁知道等我回来，一切都晚了。”

　　听完这些话，夏栀已经蹲在地上，哭的泣不成声。

　　这样也好，妈妈再也不会痛苦了。

　　最后夏栀抱着那个装着妈妈的小盒子，一步一步走出了殡仪馆。

　　上一秒还放晴的天突然变得灰蒙蒙的，空气也变得有些闷。

　　不多时，一滴雨点落在盒子上，接着又是一滴，两滴，三滴……

　　下雨了。

　　她对着种天气格外熟悉，小时候妈妈抱着爸爸的骨灰盒，舅舅在后面牵着她，所有人都在哭，那天的天气也是这样的。

　　办完所有事，夏栀回到家，把东西都收进了一个个纸箱里，用防尘布盖住了所有家具。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眼这个被白布遮盖的房子，是曾经那个最熟悉不过的家。不过现在不是了。

　　舅舅说妈妈生前留了一笔存款，以及24克的黄金，是留给夏栀结婚时的嫁妆。

　　“栀栀啊，以后……可能我们也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了。除了我家那臭小子外啊，舅舅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以后你一个人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和舅舅说，别自己藏着。另外……逢年过节的时候啊，要是有空，就回来家里吃顿饭，舅舅舅妈永远欢迎你。”

　　夏栀接下了东西，给舅舅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提着行李，独自一人前往机场。

　　这个地方，也许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偏偏造化弄人，她将要乘坐的飞机延误，从一开始的一小时，又变成五小时，最后直接延误到了第二天。

　　没办法，只能在酒店凑合一晚了。

　　在机场人员的安排下，她住进了离机场不远的一家酒店。刚整理好东西，她感觉也有些饿了，因此决定下楼走走。

　　这个点马路上已经没有车经过了，路边也是冷冷清清看不见人影。也许是位置偏僻的原因，夏栀印象里的闽海不是这样的。

　　她也没什么胃口，最后只是到便利店挑挑选选，买了一份便当充饥。

　　她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不紧不慢吃着，时不时看一眼窗外冷清的街景。

　　她吃着，突然看见窗前有个人影。抬头看清那人样貌的那一刻，她感觉心脏都漏了一拍。

　　那人也注意到了她，冲她友善地微笑，随后走进便利店。

　　江微拿了两瓶橘子汽水，面带微笑坐到夏栀身边，将一瓶汽水推到她面前。

　　“栀栀，好久不见。”

　　夏栀吃饭的动作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假装没听见江微说话，身体还悄咪咪往离江微更远另一侧挪。

　　江微被逗笑，把她的那瓶汽水拿起来，接着用开瓶器撬开瓶盖放进吸管，重新推到她面前。

　　“怎么了，六年不见，不记得我了？要不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夏栀知道躲不过去，看了眼那橘子汽水，想着不喝白不喝，接着就拿过手里猛吸了两口。

　　她喝完，皱着眉看向江微：“你不应该在国外吗？现在怎么在这？”

　　“你啊，”江微无可奈何地笑了：“我早就回国了啊，你连这都不知道。”

　　夏栀不满：“我为什么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国？跟我有什么关系。”

　　“好吧，跟你没关系。不过我也好奇，你不是去渝城定居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跟你没关系。”夏栀语气很不耐烦，还故意把脸瞥到另一边。

　　江微也把脑袋凑过去，发现夏栀似乎心情不好，于是转移话题：“好啦好啦我不问了。你把头转过来看看我，我这发型怎么样？是不是和以前的感觉不一样了？”

　　夏栀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还皱着眉，但语气听起来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你什么时候剪短发了？”

　　“怎么样，帅不帅？”

　　虽然不可否认的，江微的狼尾发型很帅，但夏栀就是不想如她愿，故意和她唱反调：“丑死了，还没有以前好看。”

　　“是吗？”江微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看来我得去买顶假发，黑长直那种，下次见你的时候戴。”

　　“江微！”夏栀狠狠瞪了她一眼。

　　见目的达到江微嘿嘿一笑：“好啦，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夏栀嘛，别愁眉苦脸的啦～”

　　见江微这副样子，夏栀又想哭又想笑。

　　当年的夏栀和江微可是一对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虽然是同桌，但实际上天天较劲，就连背书这种事都要比谁先背下来，吃饭要比谁先到食堂，但凡江微赢了夏栀，那下一次夏栀就会想尽各种方法把她压过去。两人谁也不让谁，一直较劲了整整三年。

　　没人知道夏栀一直在暗恋江微，她也从来没提过这件事，这就像一个青春期少女懵懂的心事，悄悄埋藏了好久好久，直到最后夏栀自己也逐渐淡忘了这件事。

　　毕业聚餐那次夏栀喝了酒，她没想到自己流量这么差，一杯就倒，最后还是江微送她回的家。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喝了酒会说胡话，这件事还是她工作以后才知道的。

　　一想到毕业那天喝断片了，说不定还和江微说了什么，她就感觉尴尬的无地自容。

　　好在那次聚餐以后江微出国了，两人渐行渐远，也没了联系。

　　如今再见，又在这节骨眼上，夏栀内心五味杂陈。

　　“江微，这六年你过得怎么样？”

　　江微似乎是没想到夏栀会问这些，停顿下来思考了好一会怎么回答。

　　“挺好的，毕业以后就回国了，大概……一年前吧，现在在我爸公司帮忙。也说不上是帮忙，实际就是做点小事，在公司挂个名领工资而已。”

　　夏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那你过得确实挺不错的……”

　　“那你呢？”

　　“我啊……”夏栀回想起这六年，真是牛马打工人的坎坷求职经历啊。

　　先是刚毕业找了一份月薪两千五朝九晚六一周六天的工作，最后还被裁员了，接着各处求职，要么被拒要么干不长，最后根据特长找了份漫画师的工作，才好不容易一直干到现在。

　　“经历丰富，获得不少社会经验。”夏栀给出的回答只有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