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魔女自救指南[西幻]》生产队的野驴

5、第 5 章

　　春歌城最引人注目的建筑是商人公会，但它在高度上保持着谦卑，宛如垂首致意般对城中央的大教堂低头。

　　是的，春歌城大教堂才是城中最高的建筑。只是它由色彩低调的灰石砌成，朴素、稳重，看着没有商人公会耀眼夺目，其实自有一番历经风雨而不倒的沉着气质，立于教堂旁的雪白钟楼更是拥有接近教堂穹顶的高度，顶部尖塔状的结构为金色的天使风向标点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它与礼拜堂所在的区域前后错落而立，宛如被圣骑士守护的圣女。

　　赫尔跨过教堂敞开的大门，卸下轻皮甲后的脚步比平常更轻快。

　　礼拜堂里停留着许多默默祈祷的平民，美丽的花纹在折上穹顶铺开，花窗的彩色玻璃过滤了阳光，在建筑中制造出某种朦胧神秘的氛围，极易令人产生蒙神感召的错觉。

　　第一次进入教堂的人往往会被这神圣之地高而深的内部结构与和引导视线的透视效果迷惑，不自觉地看向礼拜堂中央的祭坛。

　　执掌圣光的神明塑像静立于祭坛上，容颜模糊的面孔低垂向世人，无比慈爱。

　　教堂神甫站在神像下方，对着快步走近祭台的赫尔露出质询的微笑。

　　在他开口前，赫尔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另一只手举起枚白金色的徽章。

　　徽章的材质接近金属，做工精美，中央有一个被荆棘簇拥的天使背影。

　　这玩意叫圣徽，是赫尔离开教皇宫前从教皇那老小子那偷的，具体有什么用他其实不知道，但对付一般的圣职者比国王的旨意还管用。

　　面对圣辉神甫没有再发出一声质疑，而是恭敬地低声询问赫尔需要什么。

　　“带我去钟楼，我有要事禀告教皇。”

　　说实话，当圣女的这些年赫尔的神学水平和文化素养都没有太多提高，顶多算是扫盲成功，突飞猛进的只有他体内超出寻常的圣光数量和施展神术的破坏力，连治愈术他都学的不算优秀。

　　然而久居高位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不属于普通人的痕迹。

　　普通的佣兵不会有这样堪称权力的具象化的物件，也不可能知道每座拥有钟楼的大教堂中都在钟楼上铭刻了特殊的法阵。

　　借助影像魔法和传声魔法，站在法阵中的圣职者能联系上三圣城的教皇宫，甚至与教皇冕下本人直接对话。

　　赫尔在神甫的带领下登上了钟楼顶部。

　　教堂钟悬挂在近一人高的位置，其下铺着由符号和文字构成的繁复法阵。

　　这些年影像魔法在魔法师公会的研究下有了相当的进步，但超远距离的联络导致法阵启动一次仍然会消耗难以计数的魔力。尽管等量的圣光密度是魔力的十倍，一次十分钟的联系也能消耗春歌城全部圣职者积攒两个月的圣光。

　　随着圣光汇入法阵，魔法阵散发出极其强烈的金色光芒，连教堂钟在赫尔的视野中逐渐模糊。

　　“终于舍得联系我了啊，海伦。”

　　在影像魔法运作完成前先开始运行的是传声魔法，因此赫尔先听到了教皇抱怨的声音。

　　相传当代教皇年逾百岁，这却是个出奇年轻的声音，听上去只有二十来岁。

　　“别他妈用那个名字叫我。”赫尔的声音有些凶狠。

　　随着话音落下，赫尔面前的空气荡漾出水波似的涟漪，一个提着浇花水壶的身影凭空显现出来。

　　他立在教堂钟下方，按理来说应该被教堂钟笼罩身形，却因为影像魔法的特殊性从教堂钟内部穿透出来。

　　如果爱丽丝在这就会说：哇，第一次在现实世界里见到穿模！

　　教皇穿着件长及脚面的白色圣袍，鼻梁上架着一副圆眼镜，个头不高，身材瘦削，还长了张娃娃脸。乱蓬蓬的淡黄色头发和呈现奇特银绿色的清澈眼睛让他显得年纪更轻，看起来比赫尔也大不了多少。

　　如果不说明他的身份，很多人看到他的第一眼恐怕会将他当做在三圣城求学的年轻学者。

　　“这是你自己选择接受的名字。”教皇身体略微前倾，举起手里水壶就对着赫尔浇了下来。隔着这么远，教皇没办法尝试使用语言净化术，但能以水清心，“就算骂娘也没用。”

　　没有水落在赫尔脸上，毕竟这只是魔法投影，教皇只是又在浇花。

　　“老子就骂了，现在你能把我怎么样？离开教廷的那天我就放弃了这个名字。”赫尔冷笑一声，注视着教皇的袍角。

　　他熟知教皇的衣着打扮，魔法投影的画质实在不怎么样，吞噬了太多细节，那上面本来应该布满和春歌城外城墙上抽象图案相似的暗纹。

　　那件白袍看似简单，其实是仅供一人使用的奢侈品，具有诸多超凡之处。

　　教皇法衣的用料都来自东部大教区冷泉镇出产的月蚕丝，月蚕作为一种仅在冷泉附近才能生长的娇贵生物，蚕丝产量极少，每克与黄金等价。看似朴素的白色法衣上遍布工艺复杂的暗纹，整个神圣王国内也不过有数十名织工能够完成法衣布料的纺织。

　　这还没完，法衣上的暗纹当然也不是普通的装饰图案而是圣文，以至于做件衣服都需要大主教级别的圣职者亲自在旁进行圣光加护。

　　教皇最普通的一件法衣便是如此，主持祭神大礼、出席各种场合时的隆重装扮更不必说。

　　赫尔露出讥诮的微笑，他本就不强的信仰正是因为在教廷生活中感知到的种种细节而变得越发薄弱的。

　　他是圣女？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那你就不应该接受我命人送去的情报。”教皇放下水壶，伸手在虚空中抚弄着赫尔无法看到的花朵，如同在照顾一手养大的孩子，“更不应该用偷走的圣徽联系我。”

　　“我给你当了这么多年童工，这是我应得的报酬。”赫尔完全不吃他这一套，“我联系你只是为了一件事。缇香镇在魔兽潮中毁灭了，教皇大人。”

　　教皇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起来，淡淡的圣辉将他的瞳孔映得像两块绿水晶，一瞬间百年的时光都降临在他身上，年轻学者被教廷最高领导人吞噬了。

　　“还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对吧。”

　　“很快就会有了，有个幸存者。我阻止了她在第一时间扩散消息，但她和我分开之后会不会到处说可不一定。”

　　“幸存者？”

　　“一个少女。”

　　“你仍然没有任何感觉吗？”

　　“实话实说，没有。”

　　“对那个少女也没有？”

　　“没有。”赫尔顿了顿，“教廷那么多本关于魔女的典籍，我都听你念的耳朵要起茧子了，她和记载中的魔女都不能说像不像，根本半个铜币的关系都没有。”

　　教皇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目光停留在赫尔身上。

　　根据教廷的记载，圣女天然对于魔女拥有强烈的感知，一旦魔女觉醒，圣女就能确定魔女的大致方位，指引教廷狩猎邪恶。

　　魔兽潮的出现正是魔女觉醒的标志性事件。据教皇所知，上一代圣女更是在魔兽潮出现之前就感知到了魔女的存在。

　　前代圣女在历代圣女中也是极为出众的一位，她不仅天赋异禀，智勇双全，更具有悲天悯人的善良胸怀。她在十四岁就将神术修炼至巅峰，随后常年在民间利用治愈神术帮助平民百姓。为了减少无辜者的牺牲，发觉前代魔女后的第一时间，前代圣女便独自出发，重创前代魔女，若不是前代魔女生性狡猾，手段诡谲，利用大量无辜者的性命威胁前代圣女，前代圣女差点就达成了神圣王国无伤通关魔女副本的成就。

　　现在赫尔却说他对魔女没有任何感觉，这不同寻常。

　　两人对视了一会，还是赫尔率先开口：“你还是不觉得你找错人了？我不可能是什么圣女。”

　　“在教廷待了十年你才想起来质疑这件事吗？”教皇微笑起来，“因为你不是女孩子？”

　　“屁！我想很久了。”赫尔嘴角抽动两下，毫不客气地为教皇再附送两句王国粗口，“抛开性别不谈……”

　　“这是能抛开不谈的事情吗？”教皇反问，“你无非就是想说自己不虔诚，性格也不好，连性别都不对，和记载中的所有圣女都不一样。”

　　“你这不是都知道吗？”赫尔把眉毛扬得很高。

　　“神谕是不会出错的。”教皇沉声道，“历代圣女觉醒后都有神谕降下，神亲自将她们指引给教廷，你是我亲手带回来的，我确定没有错。”

　　“那他妈不就更离谱了吗？”赫尔啧了一声，“教皇大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一开始你面对我天天满脸恍惚的样子了？”

　　教皇闭了闭眼睛，连身形都有些模糊，教堂钟差点遮蔽了他的上半身。

　　赫尔语气嘲弄，继续说道：“你们教廷总是说信仰虔诚者才会得到神的眷顾，但我对祂的信仰多亏教廷不会对我这么个‘圣女’收费，没事还要给我送钱。但我拥有那些天天自我折磨祈求被神多看一眼的圣骑士们根本想象不到的圣光。”

　　“那更说明你是被神选中的圣女了。无论你是什么样子，神都会爱你。”用十年时间积累出丰富对圣女经验的教皇迅速接住了赫尔的话，“况且，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无情，你就不会来向我报告缇香镇的情况。”

　　赫尔被教皇的那句“神会爱你”恶心得瞳孔巨震，一时没说出话。

　　教皇趁机转头对旁边吩咐了几句，然后语速飞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我已经传令给春歌城首席主教，他们会处理好缇香镇的情况，不让恐慌扩散。”

　　他看着赫尔因为这句话忽然沉静下来的目光，放轻了声音，“毕竟我们都知道，蔓延开的恐惧和憎恨会像瘟疫一样传染，那只会让魔女更为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