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金土土

17、青州府杀人案3

　　突如其来的机械声响起：“请领取任务，’有诡杀人’。”
　　萧清水猛然听到，被吓了一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萧清水都快要忘记这里是游戏世界了。
　　她看着面前的蓝色面板，第一次出现了“如果这里是现实世界该多好啊”的想法。
　　对于萧清水来说，这种想法很恐怖。
　　她开始沉溺于虚拟世界，分不清现实与幻象，或许是她不愿分清。
　　这里有她爱的人，也有爱她的人。
　　任务还要继续。
　　萧清水按下确定键。
　　李云舟抱着手，在萧清水眼前晃悠：“发什么愣呢？”
　　萧清水忽然摸上李云舟的脸，他耳朵噌一下变得通红，却没有躲。
　　萧清水眨眨眼，手上猝不及防的使劲。
　　“啊！萧清水！你发什么神经！”李云舟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捂着脸瞪她。
　　萧清水才不怕他：“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李云舟的脸红了一片，“那你掐自己啊，掐我干嘛！”
　　“我疼啊。”
　　“那我就不疼了？！”李云舟震撼的指着自己，想不清楚萧清水怎能如此理直气壮。
　　萧清水朝他笑，也不答。
　　李云舟妥协：“行，萧清水，算我上辈子欠你的。”
　　一连两日都没有衙门的消息，萧清水坐不住了，她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完不成任务就没法陪李云舟去找记忆，李云舟找不到记忆，她就没法和他表明心意。
　　其实表白这件事，是萧清水自己在钻牛角尖，李云舟能不能想起全部事情重要吗？
　　对李云舟来说是重要的，那是他十八年的人生。
　　可对萧清水来说并不重要，她爱的李云舟，是面前的李云舟，不是过去的李云舟。
　　如果说李云舟永远记不起前事，萧清水还爱他吗？
　　爱。
　　反过来说，李云舟要是记起了前事，萧清水爱他吗？
　　也爱。
　　所以记不记得有何重要？
　　但是萧清水没想明白，她总是想着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出发，可世上多难预料，怎可能做到万全。
　　第三天，终于来信了。
　　随同消息一起来的，是衙门的一百官兵。
　　萧府涉嫌谋杀朝廷命官，即日起封府彻查，任何人不得进出。
　　死的那人是朝廷巡抚王明，两月前从长安出发，一路向东巡查至青州。
　　半月前于青州断了消息，朝廷恐有闪失，命萧子良寻找，却遍寻不见，却于三日前发现其死于萧府的荷花池中。
　　朝廷大怒，责萧子良监守自盗，命人围了萧府，彻查此案。
　　萧子良风尘仆仆的赶回家中，官服还未褪便急匆匆的赶往前厅，入厅叩跪，直呼冤枉。
　　“大人，我萧家世代清廉，一心为民，行的是光明磊落，绝不会做出暗杀巡抚之事，此间恐有误会，还望大人明察。”
　　高堂上坐的是朝廷命官，监察司统领凌渊，十岁随舅舅出征收复北地，十三岁进入监察司，仅用五年当上监察司统领，查破奇案数不胜数。
　　凌嘉善为当朝丞相嫡子，母亲是当朝尚书之女凌季氏，姑母更是大寅皇后凌雨珊，凌渊称得上是天之骄子。
　　他一袭红色官袍端坐于高堂之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举手投足间气势尽显。
　　此时萧清水几人在前厅跪了一排，齐渊跪在萧清水左手边，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清水埋着头四处偷瞄，不见李云舟，他惯会偷奸耍滑，说不定找地方躲起来了。
　　凌嘉善环视一圈，眼神变得犀利：“萧大人，我怎么记得府里来了两位客人，此时怎么就只剩一位了？”
　　萧子良听得心惊，这监察司统领已然把萧家今日之事摸得清楚，他若真铁了心治萧家的罪，萧家一个人都跑不了。
　　萧子良后背浸湿一片，俯首道：“凌大人，您说的那位少年并非萧家之人，此事与他毫无瓜葛，下官也不知他去何处了。”
　　凌嘉善嗤笑一声，抽剑指向萧子良，冷声道：“萧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莫要负隅顽抗了。”
　　萧清水见不得舅舅被人欺负，眼神一狠，手慢慢摸到腰间。
　　齐渊立马制止了她的动作，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萧子良盯着剑尖不作声，摆明了不愿供出李云舟。
　　凌嘉善的手不断收紧，长剑缓缓转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萧子良的心脏。
　　“找我啊？”
　　厅外传来清冽的少年音。
　　只见那少年一身蓝白色长袍，悠哉游哉的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袋麦芽糖，是城北的肖记铺子，他们家的麦芽糖最甜。
　　监察司的官兵围了他一圈，被数十把长剑指着，他却笑嘻嘻的毫无恐惧之色。
　　李云舟朝萧清水挥挥手，旁若无人的把麦芽糖递到她手上：“给，不是吵着要吃，小爷给你买来了。”
　　萧清水攥着纸袋子，眼底泛酸，她还以为他走了呢。
　　萧家的劫难，与李云舟无关。
　　“砰”的一声，屋里响起刀剑坠地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高高在上的凌统领脸色惊诧，手不断地哆嗦，连剑都拿不稳。
　　李云舟轻笑：“这位大人，见到我这么激动啊？”
　　听到他的声音，凌嘉善脸上的惊诧变为惊喜，他似是确定般的走到李云舟身边，一把抱住了他。
　　众人懵了。
　　李云舟也懵了。
　　他这是，被人占便宜了？
　　李云舟一把推开凌嘉善，嫌弃的拍了拍衣服，“你干嘛？”
　　再一看，凌嘉善竟然哭了，堂堂监察司统领，七尺男儿，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了？！
　　凌嘉善眼泪一抹，又想靠近李云舟，吓得李云舟直接躲到了萧清水身后。
　　萧清水护着李云舟，不满的对凌嘉善说道：“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李云舟连连点头，说得对。
　　凌嘉善见李云舟如此防备，有些失落，“表哥，我是凌嘉善啊，你怎能如此对我。”
　　李云舟受不了大男人撒娇，还是一个身高八尺，身材健硕的大男人，“什么对不对你，你好好说话。”
　　等等，表哥？！
　　李云舟愣了：“你叫我什么？”
　　凌嘉善重复道：“表哥啊。”
　　即使凌嘉善再怎么激动，现在也回过味来，他表哥的脑子好像出问题了。
　　萧府，宴客厅。
　　凌嘉善看看李云舟，有看看萧清水，嘴都要撇到天上去。
　　李云舟夹了个鸡翅到萧清水碗里，悠悠道：“嘴不要就去捐了，别在这惹人嫌。”
　　凌嘉善急了：“表哥，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咱们才是一家人。”
　　李云舟哦了一声：“那你说说我是谁，你是谁，我和你什么关系，怎么就是一家人了？”
　　凌嘉善视线在饭桌上绕了一圈，泄了气：“这里人多，等没人了我再细细与你说。”
　　李云舟放了筷子：“就在这说。”
　　凌嘉善拒绝：“不行。”
　　李云舟冷冷的盯着他，没错，就是这种眼神，每次凌嘉善见到都怕得要命。
　　凌嘉善猛灌一口水，说道：“我是凌嘉善，我爹是丞相，我姑姑是皇后，你是皇后的嫡子李淮安，也是当朝太子李淮安，所以你是我表哥。”
　　饭桌上一片寂静。
　　凌嘉善观察了一圈众人的脸色，继续往下讲：“一年前江南流寇作乱，皇上派你下江南平霍乱，江南平定而你却再没消息。”
　　“当时朝廷纷争不断，左右势力对抗，二皇子和三皇子垂涎太子之位已久，趁你不在，大肆宣扬太子已逝，需另立储君，皇上不愿接受你已离世的消息，对立储之事闭口不谈。”
　　“两方势力相争，谁也没讨到好处，如今太子之位空悬，既你没死，便速速同我回京，姑姑若是知晓你还活着，定是万分高兴。”
　　李云舟垂着眸，看不出神色，凌嘉善等了许久都不见他说话。
　　凌嘉善小心说道：“表哥，我知你担忧失忆之事，但是无妨，宫中有一神药可解百毒，待回去之后一切可解。”
　　李云舟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萧清水：“你之前说我的武功出自何派？”
　　萧清水还没从李云舟是太子的消息中缓过神来，有些懵：“什么？”
　　李云舟又问了一遍。
　　萧清水：“青城山。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李云舟收敛神色：“我猜测江湖人士与朝堂勾结，中毒之事只是他们夺权的第一步，二皇子和三皇子定有参与其中，朝堂之人已明了，那便从江湖开始查，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
　　李云舟虽然记不得前事，周身气度却丝毫未变，萧清水之前便绝对李云舟有时怪唬人的，现下想来原是生来具有的。
　　凌嘉善在纠结，李云舟不愿同他回宫，好也不好。
　　好在李云舟不被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人发现，能安稳查案。
　　不好在此事牵扯之深难以估量，单凭他们能否活着查出真相还未可知。
　　李云舟敲定：“查完此案，我便去青城山。”
　　“我和你一起。”萧清水立马接话。
　　李云舟罕见的没有回应她。
　　萧清水皱眉：“你什么意思？”
　　他们一路走来并肩作战，杀得了恶人，也救了不少人，如今他李云舟竟是把她丢下吗。
　　“此事危急，我们所知仅是冰山一角，你已找到家人，别同我冒险了。”李云舟低着头没敢看她。
　　李云舟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是期待萧清水同他一起的，他想让萧清水义无反顾的选择他，即使前路危险至极。
　　他唾弃自己的私心，又坦然接受自己不愿与萧清水分开是事实。
　　“好啊，那我就在家多陪陪舅舅，太子殿下的事我就不插手了。”萧清水眉头一挑，如他所愿的开口。
　　齐渊微抿了口清茶，遮住唇边的笑意。
　　萧清水对李云舟再了解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小九九，今天她偏要治一治李云舟这口是心非的毛病。
　　果然，李云舟眼里闪过失落，他堆起笑脸，朝众人举杯：“感谢诸位多日的照顾，李某铭记在心。”
　　李云舟是太子，王阳死在萧府也是事实，案子还是要查下去的。
　　三日前喊鬼的那位小厮被凌嘉善五花大绑关到了柴房里，已是初秋，柴房里阴冷，小厮冻得上下牙打颤，所在一旁。
　　凌嘉善叫人把他架了出来，扔到空地上。
　　“可是想清楚了？当晚看到的究竟是何物？”
　　小厮僵硬的仰起头，他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却还嘴硬着不肯说实话，“是妖怪！就是妖怪！”
　　凌嘉善没了耐心，一脚踹到小厮身上，给他踹出去三米远。
　　萧清水轻啧一声，趴在李云舟耳边说：“你这弟弟下手挺狠啊。”
　　李云舟目不斜视：“表的。”
　　萧清水歪头看他，这人还在为昨日饭桌上的事生闷气呢，明明是他说不要她陪的，现下倒是自己生气起来了。
　　萧清水耸肩：“哦，你失忆前和他性子一样吗？”
　　李云舟飞快看了她一眼，胡乱说道：“不记得，但感觉我更沉稳些。”
　　萧清水扑哧笑了：“这样啊。”
　　“嗯。”
　　他俩说话的功夫，凌渊已经让小厮按了认罪书了。
　　萧清水问他：“他怎么说？”
　　凌嘉善把认罪书交给李云舟，一副邀功的模样：“表哥，你看。”
　　萧清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臭小子还无视她。
　　李云舟拿过认罪书，片刻没犹豫给了萧清水。
　　萧清水得意勾唇，不仅如此，她还很欠揍的在凌嘉善面前晃了晃，给凌渊脸都气紫了。
　　认罪书简洁却不失重点，王阳十日前溺死于青州河，是他杀，凶手先用迷药迷晕，再把他扔到河里，可谓狠毒。
　　青州河东西贯通，尸身很容易被人发现，因此凶手想找一个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地方藏尸，那便是萧府的荷花池。
　　萧清水疑惑：“青州地广，为何偏偏选择萧府？”
　　李云舟眉头紧皱，分析道：“凌嘉善来前，青州府是萧家总管，要查也查不到萧府，这应该就是凶手选择萧府的原因，可三日前尸体是突然出现在荷花池旁的，摆明了是让人看的，此点最为可疑。”
　　小厮交代说是街头一男人给了他十两银子，叫他在尸体发现时编个鬼故事，把线索往鬼神身上引，他也不知尸体是如何来的。
　　萧清水：“最先见到尸体的是渔笙，她清晨打水时看到尸体躺在池边，大惊喊了人。”
　　按此来说，有两种可能，一是有牵扯到王阳的死有两拨人。
　　一波杀人藏尸，一波想把王阳的死公之于众，顺便拉萧家下水。
　　第二种可能是凶手的目的不只是杀人，嫁祸萧家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王阳行事光明磊落，并不参与党争，地方官员大都怕他，看来这王阳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被人杀人灭口的。
　　凌嘉善看着二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丝毫插不进去话，不满的撇撇嘴。
　　“抓到了。”
　　萧子良拎着一个被麻绳捆得严严实实的人走进来。
　　此人身量奇长，约莫有两米，却瘦得惊人，确实像竹竿。
　　小厮编的瞎话还是有依据的。
　　男人被压跪在凌嘉善面前，一脸的麻木样。
　　凌渊问他：“你是从何处搬来的尸体？”
　　男人低着头沉默。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从何处搬来的尸体？”
　　还是沉默。
　　凌嘉善作势又要踹。
　　“等等，”萧清水笑着拦下凌渊，“我们文明些，直接喂毒药吧。”
　　说着，萧清水迅速往男人嘴里喂了颗不知适合作用的药丸。
　　男人惊惧的表情还没收好，腹部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如同被利爪不断的撕扯。
　　男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瘫倒在地上，呼吸微弱。
　　萧清水走近，温柔的说道：“这毒名为断肠，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定会肝肠寸断，你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说点儿什么。”
　　凌嘉善看她这副女罗刹的模样，身子骨僵了僵，幸亏啊幸亏，他应该没做过分的事吧，应该吧。
　　男人伸出血手，想要抓住萧清水的衣服，被李云舟一脚踢开。
　　李云舟嫌恶的看着他：“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男人剧痛难耐，嘴里发出呜呜声。
　　萧清水扔给他一粒药，“这是半颗解药，你老实交代，我给你另外半颗。”
　　男人抓起解药就往嘴里放，一半土一半药。
　　男人大口喘着气，躺在地上声嘶力竭的说道：“是彭城的秦川，是他让我做的，王阳发现了他结党营私的秘密，于是叫我暗中跟着王阳，等他进了青州就杀了他。”
　　萧清水：“然后呢？你为什么要把尸体扔到萧府。”
　　男人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个令牌：“秦川想要杀了萧子良，推今年今科状元何守道上位，何守道是他的门生，若是当了青州知府，那秦川就能全面把控东边局势，把整个东海的政治拢在自己手里。”
　　令牌确实是彭城秦家所出，男人的话不似作假。
　　秦川为了把控东边的局势，派男人于青州地界杀了王阳，又投尸萧府池塘，几日后他雇佣小厮编纂鬼怪杀人的谣言，借着雨夜顺势打捞起王阳的尸体，当晚小厮看到的“竹夭投尸”根本不是投尸，而是捞尸。
　　雨夜视线模糊，既能掩盖身形，又能冲刷掉过往痕迹，男人选了个好时机。
　　萧清水再问：“秦川为了陷害萧家杀了王阳，可在王阳死前，他的朝廷密信已然寄出，那又是谁拦下了信呢？”
　　男人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
　　萧清水危险的眯了眯眼：“是不知还是不想说。”
　　男人拖着身子焦急的解释：“我真的不知，我只是秦府的侍卫，负责杀了王阳，其余的真的不知啊。”
　　萧清水又给他半颗药。
　　男人赶忙吃下，腹痛缓解，他坐直了身子。
　　“我任务失败，自知活不过三日，你若是救我一命，我便把王阳查到的事告诉你。”男人盯着萧清水，声音里带着诱惑。
　　萧清水想了想：“可我不想知道。”
　　男人急了：“那你想知道什么？”
　　“秦川背后之人。”
　　男人纠结片刻，犹豫着说道：“二皇子李淮锦。”
　　萧清水故作惊讶，捂着嘴道：“这二皇子势力竟是如此之大，江南和中原都在他掌控之内了啊。”
　　男人纠正道：“江南是三皇子的地盘。”
　　“啊，原来如此，是我搞错了。”萧清水感激的说道。
　　萧清水信守承诺，把男人放了，至于他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案子结束，凌渊等不及早早回长安复命去了。
　　萧子良洗脱了嫌疑，此事结的算是圆满。
　　只可怜一生忠义的清官，死于非命。
　　萧子良将王阳的尸身送回了长安，他的妻儿还在等他回家，是死是活总得给家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