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金土土

11、野人坟6

　　白墙黑瓦，有松柏冒出高头。
　　萧清水推门出来，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她自顾自朝前走，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萧清水。”
　　萧清水身形一顿，朝李云舟莞尔一笑，“你们在这儿啊，方才我只顾朝前走，都没看到你们。”
　　她与顾长风聊了许久，出来时日头已然挂的高高的，三人站在太阳底下，额头上都冒出几点汗珠。
　　李云舟似是想到什么，哎呀一声一拍脑袋，“我都给忘了，昨日姐姐是不是说要检查我功课来着，我背的可好了，你要不要听一下。”
　　萧清水盯着李云舟的脸看了许久，李云舟被她一眨不眨盯着，没来由的放慢了呼吸，直到他憋得满脸通红。
　　萧清水忽然开口，一字一句认真道：“李云舟，你可愿拜我为师？”
　　齐渊和李云舟都被她的话震得愣在原地。
　　这话题怎就扯到拜师上了，在齐渊看来，他能容忍李云舟这等来历不明之人跟在萧清水身侧已是最大宽度，没想到萧清水竟还想收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黑心肝为徒。
　　收徒好比生子，拜了师，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授之艺理，传之武功，徒弟当以师父为重，尊师重道，萧清水这话，是真心把李云舟当亲人。
　　李云舟的心跳乱了一拍，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如何回答。
　　他扪心自问，他是愿意同萧清水在一起的，萧清水会照顾他、关心他，更会在危急时刻保护他，别人冤枉他时，萧清水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可是，听到萧清水要收他为徒，他心里第一反应竟是慌张。
　　他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可能正阳宗那群人说的没错，他李云舟生下来心就是黑的。
　　萧清水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云舟回应，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可劲儿捏了把李云舟的脸，笑道：“逗你呢，我萧清水可不收笨蛋做徒弟。”
　　是了，李云舟是笨蛋，做不了萧清水的徒弟。
　　萧清水走在前边，不住的催促身后两人快些走，“你俩快点儿，大中午的我都要热死了，和那老头儿说了那么久的话，我嘴都要裂开了，我待会儿回客栈，先点盘西瓜解解渴。”
　　她迈着步子上前走着，越走越快，身后两人拉下一大截。
　　李云舟瞧着萧清水越来越远的背影，近乎诡异的恐慌感占据他心头，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像风、又像雾，看不清、抓不住，更没有形状，只能去感受。
　　萧清水把剑往桌子上一扔，扬声说道：“小二！”
　　“来了！萧姑娘可是出去忙了？”
　　他们仨在有风客栈少说住了有五日了，整日出出进进，店小二都认得脸了。
　　“出去溜了一圈，你们这绵阳城还真是卧虎藏龙。”
　　店小二一说这可来劲了，语气里那是毫不掩饰的骄傲，“那是自然，我不是与你吹，武林中以棍法闻名的丐帮，就是在我们绵阳立的牌子，哎，就在城东城隍庙那块。”
　　萧清水震惊捂嘴，眼睛瞪得溜圆，“是吗？我早听闻丐帮的打狗棍法是一绝，没成想就在这绵阳城创的，真是厉害。”
　　“那是，少说得有二十多年了，听附近的乞丐说，他们帮主是为了找人才建立了丐帮，拉拢天下乞丐流民，找消息呢。”店小二摸着下巴，认认真真分析道。
　　萧清水忽然有个疑问，既然顾长风想寻人，为何不去找听风楼，那里消息又全又准，放着捷径不走，偏偏要大费周章去建立帮派，自己搜集线索。
　　她一拍桌子，吓了小二一跳，搭在肩膀上的毛巾都抖了抖。
　　“怎么了？萧姑娘。”
　　萧清水温柔一笑：“给我盘西瓜。”
　　齐渊和李云舟进来时，萧清水盘里的西瓜已经吃了大半了，手边的西瓜皮堆成了小山。
　　见他俩回来，萧清水腾出一只手招呼他们，嘴里含着西瓜，含含糊糊道：“这里！”
　　二人落座，萧清水招呼道：“小二！”
　　“来了！”
　　“再来盘西瓜。”
　　“好嘞！”
　　西瓜一盘只能装半个，新上来这盘西瓜是上一盘切剩下的，所以上的格外快，没等萧清水吃完最后一角，小二就端着盘子送过来了。
　　萧清水捏起最大的一角，啃了一大口，汁水丰厚、入口甘甜，上上品。
　　她抬眼一看，俩人呆愣愣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也不吃瓜，傻了似地。
　　“你俩干嘛呢？中暑了？”她把西瓜盘子往二人面前一推，“吃点儿，可甜了。”
　　齐渊拿起一角，放在嘴边却没张嘴咬。
　　萧清水看着二人，好奇地问道：“你们吃西瓜吐籽儿吗？”
　　齐渊被她无厘头的话逗乐了，清润的嗓音带了些笑意：“我吐籽，你吐不吐？”
　　萧清水像是寻到了知己，眼睛亮亮的，拉住齐渊的手，一副寻到亲人的模样，“我也吐，吐籽门永存！”
　　萧清水又看向李云舟，问道：“你吐不吐？”
　　李云舟没想到萧清水还愿意搭理自己，立马坐直身子，点头如捣蒜，连声应和：“吐！我也吐！”
　　实则他根本不吃西瓜。
　　萧清水总结道：“看来我们仨能玩儿到一起去是有原因的。”
　　李云舟闻言，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至少，他们还是朋友，至少，萧清水还愿意当他是朋友。
　　齐渊数了数，见萧清水整整吃了十几角西瓜，有些操心的唠叨：“你吃了这么多西瓜，待会儿还怎么吃得下饭。”
　　萧清水捂着耳朵不愿听，“不听不听，我都快渴死了，不吃西瓜也吃不下饭。”
　　李云舟突然出声，小心翼翼的看向萧清水，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实则一抬眼就露馅了。
　　“我昨天在客栈陪绵绵，她和我说街上有家卖凉粉的，做的特别好吃，你可有胃口，我去买来你尝尝。”
　　萧清水撑着下巴，目光落到浑身紧绷的少年身上，忽然问道：“李云舟，你多大了？”
　　“啊？”李云舟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但还是老实回答：“我记不清了，可能是十七岁吧。”
　　“你为何觉得自己是十七岁啊？”萧清水好奇，他明明中了毒，什么都不记得，怎会觉得自己是十七岁呢。
　　李云舟皱起了眉头，他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是十七岁，大概是感觉，他看别人十七岁差不多也长他这般高，那他许是十七岁吧。
　　萧清水被他的话逗得前仰后合，笑的直拍大腿，李云舟也不知这话哪里好笑，齐渊也不知，整个客栈只有萧清水在哈哈大笑。
　　待她笑完，缓了口气，把茶杯到满水，递到李云舟面前，“你十七，我也才十八，你就别叫我姐姐了，以后就唤我清水吧，这样我自在些。”
　　李云舟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眼角还有方才大笑留下的泪花，接下了这杯茶。
　　“喝了这杯茶，我们就是好朋友了。”萧清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李云舟看了她一会儿，学着她的动作，喝了个干净。
　　萧清水穿越来之前，她没有父母，也没有朋友，因为没钱早早辍学去大城市打工，拿着一月三千块的工资租了个地下室。
　　她从不抱怨，挨了骂也只是躲在被窝里哭，后来她爱上了打游戏，成了名游戏主播，好不容易搬出了地下室，却被游戏系统绑架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武侠世界。
　　她也没有抱怨，认真完成任务，还帮助了许多人，萧清水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齐渊咬了口西瓜，微微勾唇，挺好的，萧清水开心就好，至于李云舟，只要他不做伤害清水之事，他愿意好声好气的对他。
　　“虽说咱俩是朋友，但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你还是得跟着我练武，内功心法基础剑式一个都不能落。”
　　“好！”
　　系统音响起：“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捡尸野人坟’，获得奖励’起死回生’，请领取任务’青州府杀人案’。”
　　喝酒的汉子停了吆喝，摔落的盘子停在半空，洒水的小二停住动作，时间暂停，世界的一切都定格成画面。
　　萧清水不紧不慢的擦擦手，点击确定。
　　“哎哟，你也不小心点，这盘子碎了你可得赔钱！”
　　“喝！来接着喝！今日不醉不归！”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店家给点吧。”
　　“小二！再来壶酒。”
　　“得嘞，您稍等！”
　　画面再次流动起来。
　　夜里，李云舟熄了蜡烛，开窗朝外望了两下，一个闪身跳了出去。
　　身轻如燕，衣袂翻飞，是道家的太极步。
　　他眨眼间掠过数十户人家，此等轻功武林里找不出第二个。
　　李云舟看着面前的男人，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你找我做什么？”
　　男人转过身，竟是白日里把李云舟赶出一品茗的顾长风。
　　顾长风上下打量他一番，最后停在脸上，目光灼灼，那架势好似是要把他盯穿了。
　　李云舟摸摸脸，疑惑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啊？”
　　顾长风摇摇头。
　　“那你看我做什么？”
　　顾长风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你离开吧，去京城。”
　　李云舟满脸疑惑，此人甚是奇怪，哪有人见面第一句话就让人滚啊。
　　顾长风没理会李云舟的困惑，接着自己的话讲：“离开萧清水，去京城，那里是你的归宿。”
　　“你认识我。”
　　是肯定句。
　　“不认识，准确来说，是我知道你，但你不知道我。”
　　“那我是谁？”
　　“与清水不同路之人。”
　　李云舟脸色难看起来，或者说有些生气，他咬住舌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骂出脏话，此人毕竟是萧清水母亲的故人。
　　顾长风还在说：“江湖很大，却又很小，你若是真心希望清水好，就离她远些。”
　　“我偏不，我们两个一起才更好，你少在这危言耸听。”李云舟不耐的瞥了他一眼，净说些没用的，他与清水合不合适，他自己心里知道，不需要外人来说三道四，包括她那便宜哥哥齐渊。
　　顾长风闻言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出了声，“你这人倒是有意思，没想到你们李家竟还能出情种，行，我虽不能直接告诉你你是谁，但我可要提醒你，你的根在京城呢。”
　　“为何不能告诉我？”
　　“因为规矩。我不想掺和你们那一大团麻烦事，你也别再问我，说到此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临走前，萧清水去了趟城隍庙，隔着十几米都能听到庙里热闹的说话声。
　　萧清水走进去，正瞧见顾绵绵缠着顾思远编头发。
　　从前真正的顾思远编的一手好头发，如今叶迟成了顾思远，手上怎么也转不过弯，又怕顾绵绵察觉端倪，只能硬着头皮上，急得脑门儿直冒汗。
　　“顾绵绵，你干嘛呢？”
　　萧清水佯装严厉，板起个脸，笑意却从眼里藏不住流了出来。
　　顾绵绵这小丫头片子机灵得很，惯会察言观色，知晓萧清水，并未真的生气，从它哥怀里跳出来扑到萧清水身上。
　　“清水姐姐，你怎么来了？”
　　萧清水抱起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小胖脸，顾绵绵笑着缩脖子。
　　“我来和你们兄妹俩告别啊。”
　　顾思远站起身，他带着那日买的银色面具，嗓音清润却有力，“萧姑娘要走了吗？”
　　“嗯，我还有别处要去，便不在此过多停留了。”
　　顾绵绵年纪小，不懂离别的意味，只听稚嫩的童声问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萧清水笑了，捏了捏她的脸，思考了一会儿答道：“可能是春天，也可能是秋天，我说不准，那你想什么时候再见到我？”
　　顾绵绵：“我若说想明天再见你，可行？”
　　萧清水摇头：“不行。”
　　“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这小鬼头。
　　“问你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想我啊。”
　　顾绵绵很认真的向萧清水保证：“我一定会很想很想你的。”
　　萧清水帮顾绵绵编好了她理想中的辫子，顾绵绵很满意，连忙跑出去和小伙伴炫耀去了
　　要知道，这几天顾思远没有给她梳好看的辫子，她可是被阿花她们笑话了呢。
　　庙里的经幡比上次了又掉了两条，现在整座庙里只剩一条经幡在苦苦支撑着了。
　　萧清水取出腰间的龙骨，这是她完成“相思寻人”任务得到的奖励。
　　龙骨状似竹竿，通体黝黑，虽是棍木之形，却坚不可摧，拿来练打狗棍法最适合不过了。
　　“这个给你，以后你就用它来练习棍法，肯定比你那破扫帚强多了。”
　　顾思远嘴唇微微颤抖，想说又不敢说，想接又不好接，“萧姑娘，我...”
　　萧清水把龙骨塞到他手上，“你知道的，我用剑，这东西在我这就是个烧火棍，给你拿去练棍，也算是各得其所、物尽其用。”
　　顾思远还想说什么，又被萧清水截住了话头，“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你偷偷练棍法的吗？”
　　顾思远点点头。
　　“本姑娘可是武林高手，你那三脚猫功夫，我在万虎堂的时候就发现了，你身边又只有顾思远习武，不练棍练什么。”
　　萧清水对此颇为骄傲，谁能有她观察细致。
　　“当然，我也不白给你，你得帮我做一件事。”
　　顾思远连忙答应：“好，我一定帮。”
　　萧清水扔给顾思远一包草药，“去一品茗，把这个给顾长风，就说是我给的，他那副破身子得好好补补。”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我已经和顾长风嘱咐好了，以后你就跟着他练武，能不能拜他为师，就看你的本事了。”
　　顾思远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他抱着棍子连转了好几个圈，“多谢萧姑娘！多谢萧姑娘！”
　　此时的少年才又有了些叶迟的样子。
　　顾思远内敛，叶迟张扬，要他一直压制本性，也是辛苦。
　　可路都是自己选的，总不能捡了好处又不负责任。
　　人各有命。
　　萧清水摆摆手，朝门外走去。
　　“姐姐。”
　　顾绵绵叫住了她。
　　“我和哥哥会好好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