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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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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青姑姑,青姑姑!”
满天飞舞的合欢花中,两只小狐踏花而来,被桃粉色映衬的满身红光,更添喜气。
两只狐狸奔至一颗巨大的合欢树前,随即刹住爪,围绕着五人合抱般粗的树干蹦蹦跳跳:“青姑姑莫在睡了,我们有事讲与姑姑听!”
“嗯?”
随着一声含糊的嘟哝,树干上延伸出粗壮的枝叉上,缓缓垂落九条巨大的狐尾,毛茸茸的,慵懒的来回扫动。
两只小狐看见狐尾便两眼放光,高高的扬起脑袋,追逐着狐尾滚作一团。
白狐细眼微动,两只咬着狐尾的小狐便被提至眼前,小狐见了青棠,圆圆的黑眼睛兴奋的眯起,一张嘴便扑通掉了下去。
“姑姑睡了一觉,却是越发美了。”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兴奋的扫动,惹得落花飞舞。
树上的白狐转了个身,便化作一美艳女子,柳眉细眼,墨发红唇,她手撑着头斜躺在树枝上,看着地上两只高昂着脑袋的小狐:“是何事惹得你两只特来相告与吾呀?”
“姑姑睡得太久了,却不知那怪人在山下阵法外已绕了一年之久啦!”
“青姑姑,”另一只小狐挤上前,两眼放光,“我们可要将那人捉来问上一问呀?”
青棠将黑发在葱白的指尖上缠缠绕绕,随后将头枕在树上:“既如此,那便将人提到吾眼前来。”
“遵命!”得了许诺两只小狐兴奋的毛发都抖起来,眨眼便没了踪影。
2
那人在被带来的路上,青棠便看到了他的模样。
这人生的到也周正,只是周身暮气沉沉,身量消瘦,肩背弯曲着,一路护着怀里的物什,整个人饱经风霜,毫无生机。
青棠觉得无趣,便闭了眼,直至听到耳边细碎的沙沙声,才懒懒道:“公子在我涂山徘徊这许久所谓何事?”
不知是哪句话戳到了他,那人忽的激动起来,青棠听到他倏然急促的呼吸,睁开了一双美目瞧他。
“涂山,果真是涂山。”那人无甚光彩的眼睛迸出光亮来,弯腰拱手,激动道,“在下温衡,偶寻得一奇书,得知涂山氏有一狐仙能兴云作雾,手眼通天,便来此处拜求狐仙!”
青棠瞟了一眼两只小狐:“说来听听。”
温衡抬起头:“狐仙可知晓一名唤桑落的狐女?”
“桑落?”青棠摇头,“吾从未听过。”
温衡眉头皱起,急切的从怀中掏出一锦缎仔细包裹着的物件,他手指抚过包裹,哆嗦着恭敬道:“这是桑落随身佩戴的手镯,上面有她的气息,请狐仙一探。”
青棠伸出一指,包裹中的手镯便飞入眼前,青棠看了一眼,便将其收入手中:“这手镯倒是做的漂亮。”
嵌着整块绿松石的金质连珠纹手镯,古朴漂亮,青棠细细摩挲着手镯上的绿松石,须臾道:“此女不是涂山所出。”
温衡瘦肖的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不会的,此处是涂山,天下狐妖皆出于涂山氏,怎会没有桑落?”
“妖?”青棠双目一动,微微笑道,“你又如何确定她是妖?”
“她是妖,是狐妖,这不会有错!”温衡激动的浑身发抖,“狐狸嫁女便会晴天下雨,若被凡人看到必遭报应!秦起便是如此,至全家枉死!”
“还有我的病,我自小从无弱症,身体康健,遇见她后,我离了她便日渐孱弱,若我日日和她一处,那病症便会骤然消失!”
青棠对他的歇斯底里无动于衷,她垂着眼,一下一下的摩挲着绿松石:“还有呢?”
“还有,还有……还有什么……”温衡喘着粗气,忽然,他跌坐在地双手抱头,手指用力扣着头发,痛苦道,“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
青棠瞧着他的样子,忽的红唇一勾,收起懒散模样,赤脚立于合欢树枝上,墨发无风自动:“有趣,真是有趣。”
“吾可帮你解惑,”她细长的狐眼微挑,“你可给吾什么?”
合欢花缓缓飘落,香气怡人。
须臾,温衡缓慢恢复了些神志,他形容狼狈,痴痴抬头:“……多谢狐仙抬爱,只是在下身无长物,素闻狐仙修习若要更进一步,便需借助凡人精气,狐仙如此大能,想必是需要的,若狐仙不嫌弃,便都拿去。”
谁知青棠却笑了:“此话倒是不假,可你本该是已死之人,又何来纯阳精气?”
温衡睁大眼,不可置信:“什么……”
“来,让吾看看,你经历了什么。”
青棠手指一点,温衡便闭上双眼,一缕缕如烟似雾的记忆从眉心流出,而青棠手上的绿松石突然发出淡淡光亮,萤火般的光带与温衡的记忆缓慢交汇。
3
十年前。
雨后的山路湿滑,桑落一路寻着马蹄印,追寻前几日路过此处的山匪。她通过对此处地形的了解,在山间小路上一路尾随。
忽然,头顶一声巨响。
桑落抬头,泥沙巨石滚落而下,她尚未来得及躲避,就被山上滚落的巨物砸到。
“啊呀!”
“呸!”
桑落吐出口中泥巴,她居然被山上掉下来的人砸了个狗啃泥!
她推开那人,抹了一把糊在眼皮上的泥,忿忿然想要骂人,却在看到那人时惊道:“男人?!”
那人也在看到她时奇道:“姑娘?!”
两人瞪着铜铃般的大眼面面相觑,还是那人先开了口:“姑娘怎的一人在这荒郊野外,迷路了还是……”
话音未落,那人却忽然顿住,随即道:“快跑!”
不等桑落反应,就被那人拽着一路狂奔,最终藏在了一处洞穴中。
见那怪人在洞口处小心张望,桑落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气道:“要跑你自己跑便是,何苦拉着我!”
“嘘。”怪人做了个手势,“姑娘有所不知,这附近有山匪!”
“山匪?”
怪人以为桑落被吓住了,于是压低声音绘声绘色道:“刚才我听闻有马蹄声,定是山匪追来了,那山匪个个都身高八尺,满脸横肉,你一个小姑娘如何应对?我刚才可是好心救你,对了,在下温衡,如何称呼姑娘?”说着擦了把脸,露出白净的面庞,竟是个清秀的公子模样。
桑落却心不在此,她腕上银铃发出脆响,面无表情道:“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吧。”
说罢转身就走,却被那怪人拉住:“为何?就算有要紧事,山匪凶悍,你一个人姑娘如何护得住自己?”
“我就是要找山匪!”桑落眼眶微红,一把甩开他的手,“我要找他们报仇!”
“他们杀了我的狼!”
温衡看着姑娘剧烈起伏的肩膀,有些许的错愕,随即沉默片刻道:“姑娘可想知道,我为何出现在此,又为何从山崖滚落?”
他苦笑道:“我是被山匪掳来的。”
他看了眼桑落:“你是不是想问为何?”
“我也不知为何。”山洞昏暗,温衡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只是在山匪的只言片语中大致猜测,他们似乎是吃人的。”
“与我一同抓来的小厮,原本与我关在一处,后来被抓出去再也没有回来。”他盯着桑落的眼睛,“所以姑娘,山匪与我也有着血仇,与其一个人贸然前去,不如我们联手更有胜算。”
他笑笑,仿佛云销雨霁,刚刚遭遇苦难的少年融化在这灿烂的笑容里: “所以姑娘现在可告知芳名否?”
“桑落。”她眨眨眼,似乎觉得可行,便熄了怒火,凑近了看他的笑眼,“你为何突然笑得这般开心?”
温衡对着突然凑近的少女,不自然的侧过脸去,随后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放在桑落手里,转身走了几步,打量着洞穴:“开心吗?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桑落将那东西举在眼前左右翻看,惊奇道:“这是什么?”
“饴糖。”
“给我吗?”
温衡见她欢喜灿烂的模样,也笑了:“给你吃吧。”
他看着那枚小小方块,眼里流出一股桑落看不懂的伤怀:“这本是与我一起的小厮爱吃的,从前在家里,他每日总要想方设法从我这里讨些饴糖去吃,那日他被捉去之时,将这糖塞给了我,说等他回来再吃,可他怎么回的来,我们都知道那土匪是吃人的。”
山洞里的光渐渐暗去,温衡停住话头,转头去看漫天的云霞,须臾道:“此次不成,便不想来日了。”
直到云霞散去,洞里暗下来,温衡才收回目光,靠坐在石壁上休息。
他坐的端正,两手规规矩矩的放着,直到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桑落才知道,他睡着了。
他一定是累了,桑落这般想着,她看了看手里的小糖块,轻手轻脚的靠近他,与他错开一臂的距离。
“他一定很伤心吧。”桑落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随后低头,“那个人对他来说应该同我的小狼一样重要。”
她看了看捧在手心的饴糖,随后轻轻拆开糖纸,小心翼翼的耸着鼻子嗅了嗅,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甜意瞬间从舌尖漫开,桑落惊讶的睁大眼:“真好吃。”
第二日,温衡醒来时,便看到依偎在他身旁的少女,霎时吓得浑身僵硬,动也不敢。
直到桑落迷迷糊糊醒来,好奇的指着他的脸:“温衡你生病了,脸色这般红。”
温衡迅速起身,背对着她,声音紧绷:“我没有,姑娘怕是看错了。”
片刻见桑落不出声,他慌忙转过身去,却对上桑落一双水濛的眼睛。
温衡一夕之间竟哑了般,几息静默后,他撇开脸:“桑姑娘可知此处是何地界?我……我一路被绑过来,早就失了方向。”
桑落眨眨眼:“苗疆,此处是月亮山。”
“苗疆,居然是苗疆。”温衡眉头轻皱,“母亲曾格外叮嘱我,千万不可来此。”
他抬头去看外头的天光,如今已然大亮,却依旧透不出丝缕阳光,他若有所思:“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