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刀》寒光照铁

2、芙蓉山庄

　　公元770年，刘长卿转任鄂岳转运留后，再次因性格耿直得罪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吴仲孺。
　　这个吴仲孺很了不得，因为他是天下兵马大元帅郭子仪的女婿，手眼通天，非要置刘长卿于死地。幸亏当时负责此案的御史苗丕是个正直的官员，几番苦口婆心相劝后最终，贬刘长卿为睦州司马。
　　遭遇贬官时，刘长卿在武昌，而睦州在浙江，千里之遥，作为一个穷苦的谪官，他自然没有车马，只能靠双腿步行。
　　因此，赴任途中经过芙蓉山时，已经是大雪纷飞的冬季，夜路难行，饥寒交迫，远远看见一处草庐，总算有了投宿之地，故写下了那首著名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以感怀：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已经是暮晚时分，遥望前山，路途遥远，偏偏还赶上了朔风暴雪，身为谪官，心情自然极度悲凉。幸好在山脚处有一户人间可以寄宿，不至于栖身荒野，柴门响动，狗吠不止，知道是主人归来了。
　　芙蓉山庄的主人，是谁呢？
　　等到夜晚时分，狗吠声儿止住，才听到了主人的归来。一对夫妻，年过三十，他们一边笑谈，一边冒着风雪，走进了山庄的大门。
　　少妇道：“福哥，今日我们去玫瑰山庄，那玫瑰山庄的老爷子，真是阔气。出手百两银子，去寻找江湖《风云录》的作者马君云。”
　　被少妇唤为福哥的男壮士，名叫陈德福。芙蓉山庄的少庄主。这位少妇，是他的妻子，名叫李忆梦。陈德福对李忆梦道：“梦妹，玫瑰山庄少庄主杨广州与我们是世交。家父陈仁寿与杨沫凡交情深厚。杨广州兄弟，赏赐重金，去寻找马君云，为了从新撰写《风云录》！”
　　李忆梦问道：“见那少庄主，对江湖中的事情，颇为上心。《风云录》从西汉时期，就有了。听说马氏家族的使命，是记录每一个朝代，每一个江湖中，有名的侠士，有名的功夫，有名的剑兵器。”
　　陈德福道：“我们都没有见过《风云录》。杨广州兄弟也没有见过。可以说，杨老伯出重金买《风云录》，真是费尽心思。江湖传言，《风云录》那本书，是一本神奇之书。看过《风云录》的人，每一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也难怪杨老伯说。为了江湖安慰，为了天下和平，才命人去找马君云，让他改写《风云录》。为什么只有他能够改《风云录》？”
　　李忆梦道：“马君云会在哪里？”她嘴中念叨着。陈德福和李忆梦，走进了芙蓉山庄的大门。陈德福心道：“家父陈仁寿，提起过马君云。那时候，家父已经奄奄一息，日薄西山。让我谨记，陈氏太极剑，有八招威力超群的剑式，记录在《风云录》里。也只有陈家人，才可以打开《风云录》见到招式。陈氏太极剑，不光我自己会，伯父和叔叔家的人，也会。希望不让要伯父家的陈荣幸得到。他为人阴险，品行不端，争强傲胜，又喜欢学习他家门派功夫。如果让他得到，他定当会勤奋练习。”
　　陈荣幸是何人呢？陈德福有一位伯父，有一位叔叔。上有三位哥哥，下有一位弟弟，三位妹妹。他们都已经成年，有的已经成家立业！陈氏家族之间，并不和谐。
　　有怎样的不和谐呢？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他们家族的纠纠缠缠，正如大海中的浪花，一朵朵。不正像，每一个家族之间，都有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吗？
　　“福哥，你看旁厅，两位孩童。还有一位年过古稀的陌生人！”李忆梦瞧了一眼，大门左边的旁厅，又对陈德福，道：“怎么大冬天，还有人路过芙蓉山庄呢？芙蓉山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我们一家住在山庄上面。”
　　陈德福眼眸清澈，在雪花飘落之下，看上去，精神抖擞，他道：“我们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刘长卿坐在芙蓉山庄的旁厅，等待主人的归来。房间里面还有两位侍从，一位男童，一位女童。两人年龄相仿。听闻主人的声音，两位侍从，很是开心，对刘长卿道：“官人，我家老爷和夫人来了。”
　　陈德福和李忆梦一面说着，一面转弯走到了旁厅。两位童子，见到陈德福夫妇，便朗声道：“师傅，这位客人，想在此地住上几日。”
　　刘长卿见到陈德福，立刻起身，对陈德福夫妇微笑着，道：“鄙人姓刘，名长卿。路过贵地，见暮色四合，打扰庄主，想在此地住宿一夜。等到明日，再出行。”
　　陈德福打量刘长卿，见他长衫及地，身体硬朗，一副儒雅之气，面容雍贵。忙道：“老先生，莫言客气，快快请坐。告诉在下您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么会路过芙蓉山庄呢？”
　　刘长卿慢速坐下，缓缓道：“唐代宗大历年间，也就是今年秋季。我性格刚强，因为在鄂岳任职期间得罪了上司吴仲儒。所以被栽赃陷害，因此获罪，因监察御史苗丕明镜高悬，主持正义，才从轻发落，贬为睦州司马，发落到浙江淳安去任司马一职。”
　　闻言，陈德福脸面忧愁，瞬间起身，一拜，道：“原来是鄂岳转运使判官。失敬失敬！”说完，又忙对李忆梦道：“梦妹，去屋里备上两壶温酒，炖一只鸡和一只鸭。我要与这位大官喝上几壶酒！”说完，又笑脸瞧着刘长卿道：“刘官人，乡村山野，没有什么佳肴，还望将就将就！”
　　刘长卿道：“大雪天气，能够留宿，老夫欣慰万分。”说完，又是一笑。
　　陈德福对两位童子道：“龙儿，凤儿，快去取些煤炭，火炉中的碳子，快要燃烧完了。”说着，陈德福又瞧了瞧铁火炉中的火苗子。这间客厅，地方宽敞，屋内却是温暖如春，之所以这样，全靠这火炉子。
　　两位童子，男孩子叫龙儿，女孩子叫凤儿。他们是陈德福收留的孤儿。他们两人从小生活在芙蓉山庄，情同兄妹。
　　龙儿和凤儿应了一声儿，便走出旁厅，去一间房间取煤炭。待到他们回来之后，李忆梦已经端上来一盆热腾腾的鸡汤。
　　刘长卿道：“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也让老夫记住。”陈德福道：“老官人，这里是芙蓉山庄。在下芙蓉山庄庄主，陈德福。区区贱名，不提也罢。这是内人，李氏。”说完，李忆梦对着刘长卿礼貌一笑。刘长卿道：“真是幸会幸会！老夫从远方，路过此地，见这方圆百里，没有村庄。唯有芙蓉山庄，可以落脚。当真幸运啊！不知两位为何，到了此刻，才回到家中？”说完，三人通过窗户，瞧了瞧，外面白亮如昼的夜色。
　　白色的雪花，将夜晚照耀得比白天还要惊艳万分。过了一会儿，陈德容一声长叹，道：“老官人，是身在官中，不知道江湖中的事情啊！”一面说，一面用勺子，给刘长卿盛了一碗鸡汤，递到他面前。刘长卿道：“老夫的确是一直做官，办理的事情，也是和百姓有关的。江湖中的事情，也算是百姓的事情，只不过，民不告，官不理。我处理的事情，也是一些案子。对当地有影响力的经济和政治。不知道陈少庄主，说得江湖中的事情，是什么样的事情，可否告诉老夫一下？”陈德福道：“全国上下，城市众多。每一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江湖。今日，我们夫妻二人，从玫瑰山庄归来。两天前，就离开了芙蓉山庄。”刘长卿洗耳恭听。
　　陈德福自己喝了一口鸡汤，望着窗外的积雪，他长叹一声，道：“不知道老官人，听过《风云录》没有？”刘长卿摇摇头，道：“不曾听过。我在武昌为官，在刘晏帮助下，很快进入盐铁司系统，从基层巡官做起，历经推官、判官，一直做到了留后。巡官是盐铁司的基层官员，负责处理日常事务，推官则是中阶官员，具有某些事务的决定权，判官更是盐铁司的重要主官，留后则专掌一方，权力特重。我曾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往来于湖南、湖北等地，巡查、督促税赋征收和转运事宜。任职鄂岳转运留后，负责财赋。”
　　陈德福道：“老官人说得这些，我们这等人，自然不知道了。”刘长卿道：“每一个关注的事情不一样。很是理解。”陈德福道：“我和妻子去玫瑰山庄那里，为了寻找《风云录》的作者马君云。”陈德福问道：“马君云，他是这本书的作者吗？”陈德福道：“老官人，有所不知。《风云录》这本书，是一本奇书。但凡见过这本书的人，会变得不同寻常。有些人看了，会疯狂发疯，有些人看了。会聪慧明智。有些人看了，会领悟功夫。每一位人看过之后，都会出现不同的表现。”刘长卿道：“这本书里面，记录了什么内容？”陈德福微微一笑，道：“在下哪里有机会，见到书呢？里面记录的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每一个人看到的内容，都不一样。”刘长卿道：“老夫为官几十载。一直就职盐铁司，这里的待遇本就高于其他机构，明里暗里过手的资金想必很不少，光就薪酬而言，我比在京的官员要高出一截。整个盐铁司系统的贪墨情况也很严重，宰相元载后来以贪污罢相，抄家时，仅胡椒就有八百余石，中外贸易很长一段时间内由盐铁司管理，且元载与盐铁司最高主管刘晏关系密切，所以这八百石胡椒很有可能是从盐铁司系统来到元载手里的。指控贪污，也成了政敌打击盐铁司系统官员的一大利器，我遭受的第二次冤案，正与此相关。唐代宗大历八年（773年），鄂岳地区设置了第一任观察使，管理鄂、岳、沔三州，太仆卿吴仲孺出任鄂州刺史、鄂岳沔三州团练观察等使。吴仲孺其名不著，来头却不小——他是大唐中兴第一功臣郭子仪的女婿。吴仲孺作为观察使，统揽鄂岳地方的民政，势必会和盐铁司系统设置的使院冲突。正好这时，性格刚直不阿，理事不苟的我派到鄂州任淮西鄂岳留后，吴仲孺想捞钱而刘长卿不答应，于是我们发生了矛盾。吴仲孺想侵夺我所掌管的这笔钱财，但是我不想到他再鱼肉百姓，欺凌百姓，不买他的账。触怒了吴仲孺，于是他诬告我贪赃二十万贯，抓了起来后又被贬职。”
　　李忆梦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大唐将军郭子仪。十五年前，安史之乱爆发，他任朔方节度使，率军勤王，收复河北、河东，拜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至德二年（757年），收复两京有功，加司徒、代国公。又进位中书令。乾元二年（759年），承担相州兵败之责，失去兵权，处于闲官。宝应元年（762年），平定河中兵变有功，进封汾阳郡王。安史之乱，持续八年。安史之乱结束之后，广德元年（763年），仆固怀恩勾结吐蕃、回纥入侵，长安失陷。再度被启用，出任关内副元帅，收复长安。永泰元年（765年），吐蕃、回纥联兵入侵，在泾阳单骑说退回纥，并击溃吐蕃。”
　　刘长卿道：“安史之乱，唐代经历唐太宗“贞观之治”、唐高宗“永徽之治”、武则天的“治宏贞观，政启开元”及唐玄宗的“开元盛世”后，成为了一个国富民强的国家，经济在唐玄宗天宝年间达至鼎盛。严重打击了唐朝的统治，导致唐朝人口大量丧失，国力锐减。此后，唐朝出现了宦官专权、朝臣内讧、藩镇割据等政治问题，这些都对唐朝的政治稳定产生了深远影响。大量难民和百姓从北方迁往南方，并在南方发展、开荒。”
　　李忆梦道：“老官人，安禄山的孙子，现在就在玫瑰山庄。安史之乱，安禄山战败，中箭身亡。他的妻子段皇后和儿子安庆宗、安庆和等人，全部被皇帝杀死。而他的孙媳妇当时怀孕，流离失所，来到玫瑰山庄，被庄主收留。产下儿子安瑞达。玫瑰山庄，不参与朝廷的事情。杨庄主，是江湖中人，爱民如子。不管是谁，他都会收留。”
　　陈德福道：“安禄山与史思明背叛唐朝后发动的战争，是同唐朝争夺统治权的内战，为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刘长卿听闻安禄山的所以安瑞达在世，不禁心中一惊怔。他道：“安禄山叛变，如果让皇帝知道他的孙子活在世上，也会想办法将他除掉的！”陈德福道：“天高皇帝远，江湖中人，皇帝怎么会过问呢？只要老先生，不要给朝廷说去，又有谁知道呢？”刘长卿长叹一声儿，道：“老夫现在也被贬官，自身难保，只求能够，在浙江任睦州长史，将仕途走完。”
　　李忆梦道：“郭子仪是一位大将，怎地他的女婿吴仲儒，不知好歹，还要贪污呢？”
　　刘长卿道：“我这官职直接为皇帝敛财，且有监督地方之责，有利于中央，不利于地方，因而节度使、观察使等等就想方设法给盐铁转运使制造障碍，甚至排挤和诬陷我们。吴仲孺来头不小，是再造大唐的功臣郭子仪的二女婿，却毫无郭家光明磊落的家风，气量狭小，处处为自己考虑。老夫已经五十有余，对官场的起伏已然看淡，我不着急去睦州报到，先到鄱阳旧居呆了半年，休养生息一下。”
　　他们说了很久，等到汤也喝完了，便各自回房间休息。留下两位童子，开始收拾东西。外面的雪，又下了几层。像是上天落下来的精灵。那些雪花，跳着舞蹈，洋洋洒洒，在天地间尽显极美姿态。
　　芙蓉山庄位于半山腰，雪花覆盖山峦。看上去，像是一朵白色蘑菇。树木上也挂满了雪花，压弯了树枝的腰杆。在雪花中，在寂静的夜中，芙蓉山庄宛如沉睡的美人儿，它憨甜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