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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藤树(十三) ...

  •   “所以说,是那藤妖杀了那两个人?”熟悉的食店里,关惊澜双眼晶亮,兴致勃发地听君无岐讲述整个来龙去脉,“那那夜来偷我铜辟邪的其实是梅掌柜,是她为了引开调查方向才来的?”

      “是的。”君无岐点点头,“如果我没发现她,她也会想办法让我们察觉的。”

      关惊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旁边坐着秦二娘和陈平威,他那八字眉还是一副凄苦相,关注点和他们少镖头完全不同,“可徐婆婆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呢?她中了毒,怎么想也应当是身边人。”

      君无岐叹了口气。

      “这事说起来,可谓是相当命运弄人。”她说,“她儿子徐大柱在县城里的菜铺当伙计,偷偷学了一手转接之术,放在自家母亲的菜地里,但他学艺不精,只想着用结实量大的砧木,却不知道那树本身有毒,结出来的果子自然也带了毒性。徐婆婆只晓得这是儿子弄来的成果,当然不会往这方面想,日积月累之下……”

      三人俱是叹息。

      “想不到徐婆婆竟是死在了自己儿子手中。”秦二娘摇头,“若不是徐大柱心术不正,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惨剧。”

      “那梅青霜和梅念玉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关惊澜问道,“怎么梅青霜说他和她是一家人,他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就要说到玉藤的移魂转接之法了。”君无岐苦笑,“玉藤当年为了救梅念玉断了自己的藤,可不曾想那株断藤里有她的一丝魂念。后来这魂念越长越大,梅念玉发现后就效仿玉藤的手法,想把自己转移回徐婆婆的梅树中,但她仅凭记忆中术法模仿得有所误差,导致最后移魂的是那缕魂念。万般无奈之下,她找来了定心石,把梅青霜的魂魄定住,是以后来他完全没了之前的记忆,只记得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家人。”

      “所以定心石遗失,他就想起了一切。”关惊澜恍悟,“难怪他如此嫉恨玉藤,若我发现我只是他人的一缕魂念,我也会崩溃的。”

      “一人树心藤身,一人藤心树身,当真天意弄人。”秦二娘叹道,“那梅掌柜为何以蛇身示人呢?”

      “这我也不清楚。”君无岐微微蹙眉,“或许她厌倦了曾经的恩怨纠葛,想抛弃一切,重新开始吧。”

      是啊,当年之事,谁又能替身在局中之人说一句看开呢?

      召南想到昨夜梅念玉返回监房,苍白着面孔带走玉藤几根细须的背影,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蹭了蹭君无岐。

      君无岐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伸出手来揉了揉猫的脸。

      正当一桌人陷入沉默之际,店门一响,于千帆推门进来了。

      “君姑娘!”他目标明确,直奔他们这一桌而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知县请你过去府衙一趟。”

      “啊,那君姑娘快去吧,莫忘了明日出发。”秦二娘道,“届时城门再见。”

      君无岐起身行了个礼,便带着召南随于千帆一并出门。

      “张副尉家中如何了?”

      “今天一大早我们就派了人去看,谁料到仅仅一夜功夫,张副尉的娘便在佛堂吊死了。”于千帆忍不住叹气,“仵作验了尸,是自杀。她佛堂里的东西都没了,张小娘子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拿佛像跑了还是有人掳走了她,兄弟们都为这事忙活着呢。”

      君无岐不曾料到事情是这个走向,不禁一时语塞,“……竟是如此。”

      “案子最后以犯人死亡结了。”于千帆面露感激之色,“此事发生得离奇,上头又催得紧,若非姑娘,我少不得得吃个挂落。于千帆此前不长眼,对姑娘多有得罪,姑娘不仅不记恨,反而如此助我,实令我羞愧。以后姑娘若是有事吩咐,尽管开口,某必在所不辞!”

      君无岐轻笑。

      “言重了。”她悠悠道,“我可是冲着你们知县所言的报答去的。”

      于千帆嘴上应是,心里却半点不信。此时君无岐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高大,满身忠义肝胆,一派高人气度,到了她本人看到都会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程度。两人便一路闲话,不消一刻就到了府衙。

      门口有人在等,是潘白英。

      “君姑娘来了。”她官职虽高,行动言语中却丝毫没有架子,甚至还似有似无地放低了些,“昨夜还未谢过姑娘救我两次,大恩大德,白英没齿难忘。”

      一旁于千帆听她还救过潘白英,顿时眼神更敬仰了些。

      “我带姑娘进去,你且去忙。”潘白英目光淡淡扫过他,“徐大柱虽是失手误杀,但也是弑母,实乃大罪,你协助县丞,莫要轻饶了他。”

      “属下明白。”于千帆很看眼色地领命走了。

      潘白英便带着君无岐往里去。

      洪新府衙占地面积并不大,召南站在君无岐肩上,神气活现地四处张望。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衙门中的人似乎格外少,根本看不到几个人,饶是召南也看出了不对劲。它猛地拱起脊背,呲出尖牙。

      “姑娘莫误会。”潘白英似有所觉,“今日请你来之人其实并非知县,而是另一位……”

      她说话时神情并不怎么情愿,只是眼前一个瞎子一个猫,都毫无所觉。

      “是庆熙郡王?”君无岐打断了她。

      此时两人一猫已经行至堂前,回廊两侧栽了些长势不怎么好的花木,带出淡淡草香。君无岐停住脚步,唇角平直。

      “我一介白衣,怎么好拜见郡王。”她平铺直叙道,“恕在下失礼,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潘白英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霎那一愣,急忙去拉她。

      “君姑娘!”她只来得及牵住她衣角,“没有提前说明是我不对,但那毕竟是宗亲贵胄……”

      “我管他是谁。”君无岐面露不悦,“我非官身,孑然一人,还怕他不成?”

      她少有直接将情绪摆在脸上的时候,此时已经是相当不耐。而潘白英久居官位,鲜见忤逆,一时间也起了脾气,全凭最后一点耐心压着,“君姑娘,那……”

      “潘将军,”忽然游廊另一头有声音传来,“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何必再劝?”

      潘白英一瞬间冷了脸。

      她转过身,硬邦邦地见礼,“薛博士。”

      来人正是薛敬竹。

      此人并无实职,只是在太学中教授书画罢了,但毕竟博士的品级比她高,她就是有再多不满也得憋着。薛敬竹倒是习惯了似的,对她冷脸视而不见,笑吟吟地捋了捋胡须。

      “一些江湖中人,自诩清高,连皇室宗亲都敢拒绝,仗着有人心肠好罢了。”他阴阳怪气道,“只是不知道在某些情况下,是否也会腆着脸再巴巴凑上来……”

      君无岐霍然回头!

      “您倒是不必担心这个。”她忽而冷笑,“倒不如担心担心某些宗亲的性命……毕竟,我这双眼,就是毁在您所谓的天潢贵胄手中。”

      薛敬竹瞠然。

      这简直就是威胁。

      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你、你!”他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以下犯上,这是死罪!”

      “你信不信,我这便能遣人拿下你!”

      君无岐微微启唇,露出一点森白的牙。

      “随时奉陪。”

      话毕,人已走远。

      “嚣张!实在嚣张!”薛敬竹胡子揪断了几根,跳脚不已,“她哪里来的底气,连这都不怕?!”

      潘白英最烦的就是他明明年纪不大却一副老学究作态,只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离此地,面无表情行礼,“某告退。”

      “哼。”薛敬竹交好庆熙郡王,也看不惯北门,两人两看生厌,勉勉强强回礼,一刻都不多待地各自走了。

      他一路疾行回内堂。

      这里到底是个衙门,条件一般,屋内陈设陈旧黯淡,只能说将就能用。元璧靠在椅子上,长眉锁紧,正在看卷宗。

      “你说的一点不错,她听闻是你找,立刻就走了。”薛敬竹一进屋就没了刚才佯装出的怒容,一撩衣摆坐下,“她说她眼盲是宗亲搞的。”

      元璧放下手中的卷宗。

      “宗亲?”他的长眉拧起,“哪个宗亲?”

      “我哪知道。”薛敬竹没声好气,“我替你打听消息还挨了顿铆,真是欠你的!”

      元璧垂下眼睫,沉默不语。

      薛敬竹看着他就头疼,索性趴在桌子上眼不见为净,“要我说你就别纠结了,要么直接把人带来一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元璧把手里的卷宗往桌上一放,闭上眼睛。

      “又整这死出,一不顺你心就闹脾气。”薛敬竹嘀嘀咕咕地从一旁盘子里拿了枚蜜饯叼着,“行行行,我不管了!但我可告诉你,不能再拖了,京里来了好几封信,催着你回去!”

      元璧一动不动。

      “跟你说话听见没。”薛敬竹拿旁边放的竹制茶宠丢他,“我知道她像你心尖上的人,但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急那一会。正事要紧!”

      元璧睁开眼,看看自己衣摆上被茶宠砸到的位置,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了。

      “什么意思啊这是。”薛敬竹早就习惯了这人的阴晴不定,也不着急去追,又拿了枚蜜饯含在嘴里,这才起身,“师弟啊,你那伤还没好全呢,别走那么快!”

      元璧在游廊前停了下来。

      那里站着潘白英。

      她对这位郡王的态度比薛敬竹还差,简直可以用横眉冷对来形容,见礼时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块,“见过庆熙郡王。”

      元璧早就习惯了北门看不惯他这件事,追溯原因还是北门指挥使与他有间隙,若是平常,看在他不常在京中的份上也就罢了,但偏偏今天他的心情极差。

      “妖物作祟杀人,是你们的失职。”他冷冷道,“回去禀告你们指挥使,想想怎么补救罢。”

      潘白英面无表情地应喏,“是。”

      “解决此事的最大功臣居然是个江湖中人,并非镇正卫。”他不看潘白英,从她身边缓慢经过,“丢人。”

      潘白英骤然捏紧拳头,脸色也变得僵硬。

      怪不得指挥使讨厌他,此人确实令人生厌!

      怼了一通北门之后并没有让元璧的心情变好。在胸腔中折磨了他十数年的风雪并没有停歇,而是随着心绪起伏而愈演愈烈。他在原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隐约看到有人在远处静静看着他,衣裳卷过剑鞘,如流云拂散。

      可再一细看,分明什么都没有。

      薛敬竹从后面追过来,身上的配饰相撞,一阵叮当乱响。他握紧腰上挂了多年的双剑,忽然开口。

      “走吧。”他语气低沉,“该返京了。”
      【第一案·藤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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