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重逢已惘然》东窗竹

57、第 57 章

　　季小雪轻轻说：“你一边和她纠缠不清，一边又来和我暧昧，你不觉得你有点卑鄙吗？”

　　“什么？”于思齐惊愕“我没有和她纠缠不清，我一直是很坚决地，她来学校找我，我都没有留下她，当天就把她送回去了。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是。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所有的事，为什么隐瞒我？为什么放任她来学校找我？我当时有多尴尬，你知道吗？”季小雪指责于思齐。

　　“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不重要，她一直都不是影响我们的因素，我也害怕你会退缩。整个高中，你总是靠近一点就退缩一点，我害怕你跑了，我就再也抓不住你。而且我没有放任她找你，我不知道她从哪知道你，我更不知道她会在你面前胡说。”

　　于思齐似乎有点抓狂，他一贯的温和荡然无存，皱紧的眉头显示他此刻的焦急。

　　“都是借口。”季小雪看着他说：“你不用找借口了，我从来没兴趣和别人抢男人，我们之间还是算了。”

　　“你就是这么轻易放弃我们之间的感情？”于思齐问。

　　“是。我要的是很纯粹的感情，我们之间夹杂太多，我觉得不合适。”季小雪说。

　　“你想清楚了？”于思齐怔怔地看着季小雪，那眼中翻滚着复杂而纷乱的情感，季小雪不想看清。

　　“想清楚了，我不想要这么乱七八糟的感情。”季小雪继续说。

　　“好吧，你想清楚就行。”于思齐的脸色是见所未见的难看，那是混合着愤怒，失望，懊悔，留恋的痛苦。

　　他毕竟还是骄傲的于思齐。

　　季小雪看着于思齐泛红的双眼，拼命挤出一个微笑，说：“于思齐，你还欠我一件事，记得吗？”

　　于思齐微点点头，仍紧紧注视着季小雪。

　　“我现在要你答应我，此后人生，无论何种境遇，你要快乐幸福，不要委屈自己，不要随便放弃，不要忘记，我有凌云志，不负少年歌，一定要快乐幸福。”季小雪一字一字认真说着。

　　于思齐只觉一股酸楚自胸中升腾，直冲额顶。他想掩饰几欲冲出的泪水，却发现已然不用，面前的女孩儿起身离去，步伐沉沉，背影孤寂。他看着她柔软细丝的发梢随微风轻摆，每一根发丝都仿若说：再见，再也不见……

　　季小雪缓步前行，并未发觉自己走错了来时的方向，泪水涌泄而出，季小雪边走边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泪。她张开嘴，用尽力气深呼吸，以此忍住泪水。但为什么此刻呼吸的力气这么小，泪水忍也忍不住，幸亏幸亏，这条路上没什么人。

　　季小雪低着头，拐过一个弯，站在原地，紧紧闭住双眼，上牙咬住下唇，忍不住的呜咽声从喉咙里冲出来，嘴唇颤抖着。用手捂住嘴，季小雪把呜咽憋回去，一阵窒息感袭来，随张开嘴大口吸气，缓缓张开眼，幸而，泪水终于忍了回去。

　　用手揉了揉紧绷的脸，季小雪缓缓朝前走，这条路通向哪，她不知道，此刻该去哪，她也不知道，只是走啊走，走啊走。

　　短短一刻，季小雪觉得仿若小刀划肉，没有伤及生命，没有伤筋动骨，甚至没有血痕累累，但刀尖划过皮肉，丝丝刺痛，缕缕钻心。

　　毕竟是自己先提的分手，季小雪堵着心，憋着气，感觉就是想喊疼，却怕旁人说矫情，季小雪自己也觉得矫情，想忍着，丝丝拉拉的疼痛却一直提醒，这儿有伤，这儿疼。

　　季小雪机械地一步步朝前走，心里翻江倒海，有人把爱情经营得五谷丰登，有人把爱情消磨得颗粒无收。爱情的种子种下，总要浇水，施肥，捉虫。然而，有些时候，天意，最难违。

　　于思齐曾是季小雪的一往情深，也许，以后，她人也会成为他的一见钟情。一想到这里，季小雪心中似是有人拧毛巾般拧着，挤着。

　　顺着路走到一片健身器材，这里有很多人在运动，季小雪突然想起高三时，那时分了文理，自己和于思齐已经不在一个班。一个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学校安排了毕业班在操场运动一节课。

　　对于毕业班来说，这是难得的运动时间，而且任由大家自由活动，季小雪和同班女生借了羽毛球来打，不到十分钟，那个女生直喊累，要回去休息。

　　季小雪拿着一幅羽毛球拍无奈地站着，琢磨自己是干脆也回教室去刷卷子，还是加入那群围着操场边转圈散步边聊天的女生。

　　就在季小雪犹豫不决时，身后突然有人说：“没人和你打？我陪你打吧。”

　　季小雪浑身一僵，是于思齐的声音。她僵硬着没法转身去看，心里却也是纠结，也许不是跟自己说的呢，若是自己这个时候转身应答，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可若是自己不转身应答，会不会他以为自己不愿意而离开。

　　念头转瞬间，于思齐已经站到季小雪的面前，笑着说：“要不要和我打？”

　　季小雪看他一眼，点头，并迅速将眼神移到手中的球拍。于思齐笑着从季小雪手中抽出一支球拍，走到季小雪对面，点头示意季小雪发球。

　　羽毛球是季小雪唯一擅长的体育项目，当然这个擅长也只是针对季小雪而言。于是开始的几分钟，季小雪打得一塌糊涂，没有一个球能走两个来回。

　　于思齐耐心极好的不断把球送到季小雪合适挥拍的位置，季小雪也渐渐平缓了心境，两人倒也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打羽毛球的两人离得不近，整个过程也几乎没说什么话，但季小雪莫名地觉得两人之间有一丝亲密在流转，她的眼中只有对面那个男孩，他穿着校服，头发理得很短，清爽干净，仿佛清晨旭阳照耀下的翠绿树叶，尽情伸展，肆意绽放，亮的发光。

　　短短一节课的时间，季小雪的笑几乎没停过，当然，她自己没意识到，只是下课铃响起，于思齐跑过来把羽毛球拍递给季小雪时，说了一句：“以后多笑点。”

　　季小雪愣愣地直到于思齐走远，才无措般收拾了东西离开。泪水封闭了双眼，往事却愈加清晰镌刻心底。常常在不经意间，一个片段，几句对话，蓦然升起在脑中。

　　即便褪了色，失了真，氤氲成一道看不出形状的水痕，也终会凝成一滴擦不掉砸不碎晒不干的晶莹。那些回忆很美好，季小雪猛然想到，也许，正是因为那些美好的回忆，自己与他都停留在高中时的那些时光里。其实，自己与他也许都在完成那些未曾结局的遗憾。

　　对于现在，对于未来，俩人都尚未想清楚。虽说过去与现在无法完全分割。

　　但，两年未见，彼此的熟悉感其实只是自己心里的镜花水月，陌生，才是岁月的距离与时光的掩映。

　　季小雪走着，想着，却分明是什么都想不清楚，脑中一片混乱，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是李一婷的电话。季小雪接通电话，却没什么力气说话。

　　电话那头响起李一婷焦急的声音：“雪雪，你在哪儿？”

　　季小雪停住脚步，四下看看，茫然地说：“这是哪里，我不知道。”

　　李一婷更加焦急了，快速的说：“你先别走了，停在那儿，告诉我你那里有什么明显的建筑。”

　　季小雪看到马路对面有一个中学，便念着学校的名字：“星光实验小学。”

　　李一婷大概是对陆程说了什么，又问：“你在星光实验小学哪儿？”

　　“马路对面。”季小雪回答。

　　“好，你就在那别动。”李一婷说完就挂了电话。

　　季小雪垂下拿着手机的手，看着对面的小学发愣。

　　季小雪上小学时，成绩很好，不仅是班长，她在升旗仪式上演讲，在活动时做主持，第一批加入少先队。那时的季小雪学习勤奋，性格活泼。

　　然而一切在五年级戛然而止。五年级年后开学没多久，季小雪的奶奶生病住院，无奈，爸妈只得把季小雪的哥哥接回来住。

　　季小雪原本没什么想法，爷爷在医院照顾奶奶，爸爸下班就赶过去，妈妈专门请了假在家照顾哥哥，季小雪照常上学放学写作业睡觉，似乎没什么改变。

　　但那个星期五晚上，季小雪的好朋友来家里找她玩，见到了季小雪的哥哥，当时，那个好朋友惊诧无比，季小雪拉着她出去玩了，对这一次见面没什么想法。

　　但后面几天，季小雪突然发现同学总是凑在一起看着她嘀嘀咕咕。直到有一天，季小雪早上收作业，发现一个男生在抄其他同学作业，季小雪不过说了一句：“不准抄作业，昨天你怎么不做？”

　　那个男生瞥了季小雪一眼，笑嘻嘻说：“昨天我表哥来我家了，我要跟他玩，我表哥可是正常人，你有个傻哥哥，当然没事干，只能写作业了。不过你那个傻哥哥会传染不？听说跟傻子在一起也会变成傻子？你什么时候变傻子？”

　　季小雪一愣，立刻扭头看向那个好朋友，她正翘起嘴角看着她笑，一接触到她的眼神，马上转头假装和后面的同学说话。

　　季小雪没吭声，但这之后，“傻哥哥”的称呼常常出现在季小雪身边。

　　她做任何事情，稍微出点差错，马上就有同学笑嘻嘻地问：“是你傻哥哥教你的吗？”

　　她收作业，管纪律，又会有同学起哄说：“你去管你傻哥哥吧。”

　　她和哪个男生说话，就有同学在旁边说：“傻子会遗传的。”

　　季小雪没有去质问那个好朋友，也没有告诉老师家长，她只是越来越沉默，她不再参加任何活动，只是拼命学习。终于，小学毕业，她考上了市里排名前三的初中，远离小学那些同学，但她仍旧沉默，并不再结交什么好朋友，只一个人来一个人往。

　　她离同学都远远的，不再让任何人知道她有个哥哥，而且哥哥一直住在奶奶家，所有同学都认为她是独生女。

　　所以，于思齐隐瞒了卫璐，季小雪隐瞒了哥哥。

　　所以，我们都一样，季小雪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