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妄》作水成茶

4、第四章 你快逃

　　雨下得更大了，落在巷子里开出对峙的三把伞面之上，顺着伞沿低落，一滴接着一滴，逐渐串成帘幕。

　　耳边是风灌进巷口的呜呜声，将垂直落下的雨滴倾斜，越过雨伞跑到身上，有些冷。

　　施衍舟透过雨帘看去，眼前的程淇星忽然调转身体，只给他留下一个清瘦的背部。

　　厚重的雨幕中，面前人的背影有些模糊。

　　施衍舟听见他说：“干嘛啊闻哥，要走我跟你走呗，牵扯进别人做什么。”

　　在程淇星的遮挡下，施衍舟看不见那个叫闻哥的人的表情。他只听到那人用那自以为迷人的低音炮说着：“闻哥这是疼你呢，怎么还吃上醋啦？”

　　声音油腻，其中觊觎的意味太浓，让施衍舟古板无波的内心升起一丝厌恶。

　　施衍舟眼眸微闭，忽觉有些索然无味。

　　甫一离开学校，他就被程淇星堵在这里，而后还没怎么样呢，比程淇星更令人厌恶的人紧接着出现，麻烦直接变成双倍。

　　前面两人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隔着雨声，施衍舟听不太清。只是他们貌似没谈拢，竟是到了直接动手的地步。

　　而后，那个油腻恶心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次施衍舟听清他话里的内容了。他说：“你大爷的程淇星，给你脸了你敢打我！”

　　接着刺耳的口哨声自那人口中吹响，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处由远及近，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程淇星的伞早已在刚才的冲突下被丢到一旁，施衍舟的视线也随之豁然开朗。

　　他看见三五个如同复制粘贴般黄毛发型的混混站在一手捂着脸颊，一手捂着肚子的闻铭身后。

　　大块的雨滴没了伞的遮挡，更加肆无忌惮地砸向肩头，湿了头发与衣裤，亲吻眼眸与双颊。

　　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早已被雨淋得没有形象，最后竟只剩施衍舟装扮妥帖干净。

　　场面气氛开始变得焦灼。

　　眼睛被雨滴侵蚀得有些睁不开眼，身上的校服早已黏湿不堪，紧紧贴在皮肤上。但这些程淇星早已不在意了。

　　从刚刚闻铭那句：“我让那小美人一块伺候咱们哥俩，不爽吗？”的话开始，程淇星的怒火就抑制不住直冲天灵盖。

　　那种被毒蛇紧紧裹缠怎么也挣脱不掉的恶心感再次涌上心头，身体比意识先一步挥拳，拳头裹挟着雨水狠狠砸在闻铭的脸上。

　　接着程淇星犹觉不够，又一脚往被一拳打懵掉的闻铭肚子上猛踹了过去。

　　闻铭反应过来，声音拔高怒吼：“你大爷的程淇星，给你脸了敢打我！”

　　他打就打了，怎么样！

　　什么烂人！程淇星在心里骂道。一种爽快感在方才挥舞拳头时便从内心油然而生，他果然就该早一点揍死这人渣，忍什么忍！大不了干他丫的！

　　唯一让程淇星觉得愧疚的，也就只有身后被他无辜连累的施衍舟了。

　　他今天果然干什么事情都不顺，晦气死了！

　　整理好心情，面前早已聚集了好几个人。程淇星丈量着敌我之间的差距，然后很悲哀地发现，就他一个人，别说护住身后的施衍舟了，他连自己逃掉都困难。

　　事已至此，程淇星也从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性子，他向来信奉船到桥头自然直。

　　思索片刻后，他冲后面的施衍舟交代道：“等会我拖住他们，你趁机会快逃！”

　　说完他又顿了顿，还是别扭地补充了句：“……这次的事算我连累你了，我也不计较你害我被骂写检讨的事了。”

　　身后的施衍舟并没回话，但程淇星已经单方面原谅了他。

　　交代完施衍舟后，程淇星毅然决然地朝离他最近的闻铭冲过去。

　　此刻早些日子积攒的怒气爆发，程淇星挥动拳头，朝着闻铭的头上砸去。擒贼先擒王，他得为施衍舟挣出一条血路来。

　　中二般热血的情绪激荡在程淇星的胸口，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极了热血漫画里的英雄。

　　那厢的闻铭可不管程淇星的情绪有多热血，他看着朝他挥舞过来的拳头冷笑了一声，随即立刻往后跑，由自己的几个跟班缠上程淇星，硬生生阻拦住他的拳头。

　　程淇星有多能打架闻铭是知道的，但再厉害，双拳也难敌四手。再怎么说，不过就一个才十六岁的冲动小屁孩，有拳头没脑子，三四个人对付他也就足够了。

　　看着跟自己手下缠斗的程淇星，闻铭冷哼一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转头吩咐了句：“收着点力，老子还没尝过他的味道呢。”

　　听到这句污言秽语，程淇星眼睛都红了，分不清是气的还是雨水刺激的。他侧身躲避那些人朝自己袭来的攻击，大骂一声：“我*你*的闻铭！”

　　打斗间，程淇星的余光瞅见闻铭朝施衍舟走去的身影，顿时更急了。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拼命想上去阻止，却被死死拦住。

　　“你有本事冲我来，欺负别人算什么男人！”程淇星气的快吐血，身体叠加的疼痛让他整个人更加暴躁。

　　可他说出的话就算再难听，对闻铭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此刻闻铭只觉浑身舒爽，雨水像是落在他肩上的徽章，见证他肮脏龌龊的心愿即将实现。他从角落里拎起一块板砖掂了掂重量，转头眼神赤裸裸地在施衍舟身上流连。

　　那板砖上显然被遗忘在这里很久，上面青苔遍布，有些滑溜溜的，并不是很趁手。但闻铭不在意，这只是他拿来威胁施衍舟的工具罢了。

　　毕竟在闻铭看来，施衍舟这种乖乖好学生是最好拿捏的。况且从一开始，施衍舟便一直沉默不语，仿若被吓傻一般。

　　这更让闻铭坚定自己的猜测：学生向来没见过什么场面，只要轻轻一吓，就能乖乖让他为所欲为。

　　闻铭笑着慢慢靠近，雨水成股地自他猥琐油腻的面容滑落，更显他面目狰狞。

　　他像是调戏逗弄已落入掌心的猎物般盯着施衍舟，轻声诱哄：“瞧瞧，你这细皮嫩肉的。哥哥真是不舍得你受伤，只要你乖乖的……”

　　身后，程淇星身上已经找不出一块好皮，他粗喘着气，根本无暇顾忌脸上的雨水。

　　刚刚让施衍舟快逃的话还言犹在耳，结果转眼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以一己之力拖住那么多人。

　　懊悔之情在程淇星心头滋生，少年头一回觉得原来世间之事也并非全在自己掌控之中。

　　隔着人墙，程淇星有些绝望，他根本不敢想施衍舟被玷污的后果。

　　他真的是罪人……

　　程淇星咬着牙，自我厌恶、愧疚、苦涩等情绪在胸腔爆发，他的手脚被钳住，头颅被按下，三五个人压制着他，让他只能逃避地闭上双眼，眼角有雨水滑落。

　　可就在程淇星已经认命时，一切却还未尘埃落定，变故陡生。

　　那厢闻铭的话并未说完，不是他不想，而是未出口的话都被惊愕的情绪堵在喉间发不出来。

　　他瞪大眼睛，手腕被狠狠拽住，无法再寸进半分。抓在他手腕处的手指白皙修长，它们看上去温和无害，像只是优雅随意地搭在闻铭的手腕上而已。

　　若是那力道没有大到似要把他骨头都按碎的话。

　　顺着手往上看，闻铭撞进一双冰冷的黑眸中。

　　自以为是兔子的人竟会反咬自己一口，出于对自己判断失误的恼羞成怒，闻铭发了狠，抬起板砖便往施衍舟头上招呼过去。

　　意料中的打击感没有传来，在愤怒情绪下挥出的攻击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过。闻铭的视线被雨水模糊，他目眦欲裂，一次不成还想再来一次。

　　可施衍舟不可能惯着闻铭再来第二次。只见他扯着闻铭手腕的手臂用力，直接将人往一旁爬满青苔的墙上掼去，瞬间水花四溅。

　　身体与墙壁接触产生的闷响在嘈杂的雨声中十分清晰，可见施衍舟用的力道之大。

　　闻铭只觉五脏六腑顿时移了位，疼痛在一瞬间像是刺破头皮，直达顶峰。他的身体无力地顺着墙壁滑落，耳边是小弟们惊慌的喊声。

　　还未等他缓过来，一双干净得半分泥点都未沾染的球鞋出现在他视线中，随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中一只球鞋被抬起，紧接只觉耳边有风夹杂雨水呼啸而过。

　　待他反应过来，他的一边肩膀被狠狠砸向身后的墙壁。

　　咔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肩膀处裂开。

　　闻铭艰难抬起眼，看向那从始至终都撑着伞的矜贵优雅的少年。

　　只见他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手肘抵在膝盖上弯腰看着自己。疼痛使闻铭意识有些恍惚，他只见那漂亮的唇轻启，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情绪：“逃？就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