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妄》作水成茶

2、第二章 初时相遇

　　厨房内，系着小熊围裙的身影正忙忙碌碌，丝毫不知身后有人探头窥视。

　　自从闻到香味，程淇星便从卧室出来了。

　　他第一时间跑去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就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而去。

　　此刻的他扒拉着厨房的门边框，往里探头探脑，像个痴汉一般。

　　他静静盯着将那道清越的背影，眼里隐隐有光在闪烁。

　　粉色的围裙带系在男人窄瘦的腰间，勾勒出劲瘦的线条。冷硬的气质与可爱的粉色搭配诡异，在这种视觉的冲击下，程淇星莫名有些心热。

　　心脏的跳动频率从方才便已升高，血液流经四肢百骸输送到心脏的速度加快，让原本舒适的温度一下子变得不再舒适。

　　程淇星只觉空气有些不够用，热气爬上他的脸颊来，蒸腾出些汗水。

　　这是他喜欢了十年的人。

　　程淇星忍不住想。

　　他已经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一刻，他停驻在施衍舟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久。只是等到发觉的那一刻，目光的停驻早已成为习惯，成为下意识的动作。

　　为了省钱，程淇星租住的是城中村的老式居民楼。虽因这栋楼的住户都还算爱干净，卫生打扫得勤，倒也没有什么脏污的问题发生。

　　但楼内的设备经过时间岁月的冲刷，总有各式各样的老化问题，并不是特别好用。加之房东是个崇尚节俭之人，所以屋内的家具基本都有些年头了。

　　例如此刻那轰鸣作响，炸人耳膜却又吸不了太多油烟的油烟机，每次只要做饭，大部分未被吸取的油烟总是会聚集在厨房内，雾蒙蒙的，呛鼻也刺眼。

　　而经常来此做饭，监督某人规律生活的施衍舟显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为了通风，他通常会在做饭前便将厨房内自带的小窗打开。

　　男人不知何时已停止了炒菜的动作，他抬手将恼人的轰鸣关闭，垂头不知在捣弄什么。

　　周遭一瞬间安静下来。

　　此时还未正式入夏，空气中尚夹杂着些微凉意味。有风丝丝缕缕飘进屋内，屋外枝头摇晃，树枝摩擦间产生的簌簌声被微风裹挟传来。

　　那声音很小，微乎其微，但依然被程淇星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表情怔然，有些控制不住思绪的发散。

　　似乎，他与施衍舟刚认识的那天，耳边也曾略过这个声音。那明明只是生活中平常得几近于无的细节，此刻却像钩子一样，存在感强烈到无法忽视。

　　就像在某个平常的午后，曾有一缕香从你鼻端掠过。当时的你毫不在意，毕竟这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可在某一天，那缕熟悉的香再次侵袭，原以为早就模糊的记忆顿时纷至沓来，不管不顾将你拽进回忆的漩涡。你甚至能感受到，那个午后的阳光正热烈。

　　炉灶上的汤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泡，施衍舟拿起一旁的盐罐，正侧头往汤锅里加盐。

　　优越俊秀的侧脸，连带着那簌簌声，彻底将程淇星的意识拖回到他们张扬的十六岁。

　　准确来说，应该是程淇星张扬的十六岁。

　　少年总是轻狂的，意气风发之间总有些不管不顾的狠劲，带着势要与整个世界对抗的决绝。哪怕天地崩塌，年少气盛的他们依旧坚持认为自己的身躯挺拔坚韧，能抗下这世间总总。

　　可少年的肩膀是世上最为脆弱的存在，经不住一点磕碰。

　　而程淇星，更是这个中翘楚。

　　十六岁的程淇星叛逆得人尽皆知，他像是一把火，似要将所有沉闷与枯燥燃尽。批评通报少不了他的名字，挨罚挨训依然少不了他的身影。

　　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缺席每一个老师痛恨的项目，但凡是曾教导过他的老师，只要提起他的名字，无不觉得心头隐隐绞痛，咬牙切齿。

　　可那又如何？只要他程淇星想做的事，就没有不能做的道理。

　　就如此刻。

　　森严的象牙塔内海棠正盛，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吊儿郎当地坐在高高的围墙之上。

　　他晃动双脚，双手撑在两边，微垂着头，姿态闲适地看着下方仰头看他的另一位少年人。

　　独属于少年人清瘦的身躯隐于宽大的校服之下。拉链半开的校服外套中，是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往下看去，锁骨处的凹陷似汪了一池光晕，隐隐动人。

　　程淇星打量着底下的人，校服整整齐齐熨帖在身上，连外套拉链都被拉到最顶端。一只手拿着本子，另一只手执笔，笔尖正正立在纸面上不动，看向他的漆黑眸色无波无澜。

　　明明是相同形制的校服，在程淇星身上摇摇晃晃没个正型，可底下的人却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无聊的书呆子，但不能随便打发，否则会遭。这是程淇星对施衍舟这个人的初印象。

　　念头在脑海里只转了一瞬，本就只想悄悄溜出学校的程淇星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跟眼前人打着商量：

　　“那什么，你能不能，当没看见我呢？”

　　毕竟被抓包后又会有各种麻烦的后续，虽然程淇星并不太在意那些，但总归觉得麻烦。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求求这呆子，万一真能被他说动呢？

　　“你逃课。”

　　刚这么想着，却未想底下的人并不留情。简简单单三个字，直接给程淇星判下死刑。

　　他抓抓脑袋上的碎发，还是好声好气地说：“哥们，就通融一下吧。要不我回来给你带点东西怎么样？”

　　“不行。”

　　依然是斩钉截铁的语气。

　　这下程淇星真有些恼了，跟别人约定好的时间在不断逼近，本身就不是能忍的脾气此时更焦躁不已，于是他索性不装了。

　　“不是，你谁啊，少管小爷的闲事我告诉你。”威胁警告的话一说出口，剩下的话就更容易了：“要是敢记我的名，小心没有好果子吃！”

　　说完还向对方挥舞着拳头，大有一副“有胆你就来”的架势。

　　奈何对方依旧不为所动，情绪波动几近于无。他只是垂眸用笔在纸面上轻轻滑动，吐出的话一字一句更是毫不留情：“我知道你，程淇星。今天你要是跨过这道墙，我会毫不犹豫上报。”

　　简直说不通，软硬不吃的家伙！程淇星在内心暗骂。

　　他“啧”了一声，抬手看看时间，发现真的来不及了。于是他破罐破摔扔下一句：“随便你，装货！”后，便直接转身跳下围墙的另一边，扬长而去。

　　下落时有风将他宽大的校服吹得鼓起，簌簌风声在耳边划过，少年将另一个人甩在身后，赶赴他即将超时的约会。

　　他果然跟这种不懂变通的人说不到一块去！

　　下落的过程中，程淇星愤愤地想。

　　殊不知，命运早已在此刻开始相交。

　　原本若无意外，他会做尽一切叛逆之事青春潦草收场，他会沉醉浩渺学识之中只待一朝功成。

　　可原本终究只是原本，假设总成不了真。

　　“发什么呆呢？看那么久，还不快来帮忙？”

　　温润的嗓音响起，拖拖拽拽地将程淇星拉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