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性遗忘障碍》王竹君轻

10、换了人间

　　　“一一，到了。”

　　柏语拉开后座，于一一蜷缩在后座，闭着眼，没有要醒的意思。

　　柏语已经给于因成发过消息，他很快就会下来。

　　于一一睡的好像很沉，没必要叫醒她，柏语想。但她后天就要走了，走之前，她至少该和于一一说些话。说些什么呢？她还没有想好，但她总该说些什么，她不想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和于一一分别。

　　柏语注意到于一一的外套拉链没有拉住，晚上有风，这样出去会冷。她探进身去，捏住拉链，尽量小声地帮于一一拉拉链。这一刻，她又不那么希望于一一醒。

　　但于一一醒了，在拉链拉了一半的时候。

　　“小语。”于一一叫了一声，坐起来。柏语的手还伸着，没有坚持地收回去，她指了指拉链：“一一，把拉链拉好。”

　　于一一刚醒，还有些迷糊，她缓慢眨着眼睛，一两秒后抬手拉好拉链。看吧，于一一自己就能做得到。

　　柏语在车门处蹲下，看于一一揉着眼睛，说：“一一，你哥哥马上就下来了。”

　　“嗯？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喝醉了，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于一一哦了一声，慢吞吞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送我。”

　　柏语噎住，她张嘴，想说下次我会送你，又想到没有下次，于一一的手离她很近，第一次，是她主动握住于一一。

　　“一一，我……之后会很忙。”

　　于一一还惺忪着眼，歪着头：“没关系，我去找你就好了。”

　　柏语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毫无办法。于一一是具有奉献精神的天使，可柏语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

　　在心中叹一口气，柏语再次开口：“一一，我一直想问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快好了吗？”

　　于一一这次没有马上回答，她眸光闪烁，说：“已经不严重了，可能还有几个疗程吧。”

　　柏语点点头，表示明白，于一一现在不坐轮椅，也不住院，状态比初见时好了很多，应该没有大碍，这样她就放心些。于一一有爱她的家人，有充实的工作，还有尊敬她的学生，柏语只会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失去了也不会太过可惜。

　　现在是彻底没有要说的了，柏语站起身，路灯旁绕着一只飞蛾，一圈一圈。于一一的目光追随着柏语，她抬起头。

　　灯光昏暗，空气安静，她们两两对望，于一一看不清柏语的轮廓，她心底泛起一丝不安：“柏语。”

　　柏语俯下身，靠近了她，时间静止，她吻上她颤动的睫毛。

　　这个吻，带着温情的湿意。

　　于一一听见柏语说：“再见。”

　　*

　　这次离开，柏语另办了一张电话卡，若于一一询问她的行踪，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换号码对她来说没有很麻烦，工作伙伴大多是邮箱联系，公司也有专门的内部网，她给几个朋友发了新号码，犹豫一会儿，还是没有发给母亲，就算她发了，母亲也不会打给她。

　　x省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繁华的城市。行走人群中，耳边是陌生的口音，大小餐馆里，是陌生的美食，这座城市四季如春，空气质量好，通勤压力也比d市低，柏语是喜欢这里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与d市相比，的的确确是另一番天地。

　　但在无数个瞬间，柏语察觉，这个天地是没有于一一的。

　　不会再有人一天三次问她吃饭与否，不会再有五彩斑斓的图画传到她的手机，失落吗？会有一点，柏语不可否认。躺在x市的房子里，安静的房间和陌生的床让她不太适应，每当这时，柏语会想起于一一，于一一如花朵般鲜艳的生命力。为了抵抗无时无刻不侵蚀她的孤独，柏语只好换了一张小一些的床，给上面堆满枕头，再把电视打开，让其为空旷的房间稳定输出声响。

　　孤独可以解决，但想念于一一却是个顽固的问题。

　　忘记于一一所需的时间比柏语想象的长。在每个边角料的时刻，吃饭时，写文件时，看网络小说时，于一一不客气且不讲道理地闯进她的脑海。柏语为此烦恼，想到于一一时，她会感觉气道收紧，头晕目眩，心脏抽痛，这让她不太舒服。时间长了，柏语会想办法避免想到于一一，大多时候并不成功，但好在柏语惯于忍耐，就像忍耐她过往人生中的一切。

　　万幸，在她来到x市近一个月时，许慧也来了x市。许慧是个爱玩的性子，一有空就把她约出来，带她四处找好玩的，托许慧的福，柏语感觉她已经把这里所有好吃的餐厅吃遍了。

　　x市沿海，海边沙滩每天都会吸引众多游客，其中有很多是外国人，柏语在闲暇时，也喜欢和许慧去躺沙滩椅，看看书，或者单纯闭着眼。暖融融的太阳和微抚的风让人感到惬意，她不禁感叹，也只有x市能在十一月有这样的温度。

　　“嗨。”有人在她身旁打了个招呼，柏语移开书，看到一位穿比基尼的金发美女，是个外国人。

　　“你好。”那人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

　　柏语点点头，回道：“你好。”

　　“你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还有我的一个朋友。”

　　“这样，是男生吗？”

　　“是女生。”柏语见她中文说得费劲，时不时蹦出一个英文单词，干脆用英文说：“你可以说英文的。”

　　对方很爽朗地笑了一声，撩了下头发，身姿曼妙，富有女性魅力：“那太好了，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真的很美丽，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Jolene。”

　　柏语也忍不住笑了：“当然可以，你也很美丽，我叫柏语。”

　　“柏语。”Jolene念了两遍，读得还算标准。

　　柏语夸到：“你的中文发音很好啊，之前有学过吗？”

　　“我一直对中文很感兴趣，学过一些，不过……遇到你之后，我想我会对中文更感兴趣。”说完，Jolene用她深邃的碧色眼睛看着她，饱含笑意。

　　柏语终于感觉到什么，冲对方摇摇头，有些尴尬：“小姐，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Jolene露出了然的表情，摊摊手：“抱歉了，嗯……我的直觉很少出错的，真是不好意思。”

　　柏语笑着回：“没关系，很高兴遇到你，祝你在这里玩得开心。”

　　这时，许慧拿着啤酒远远地回来，看到走远的Jolene问：“她是谁？”

　　柏语耸耸肩：“搭讪的。”

　　许慧噗嗤一声笑出来，左右瞧瞧柏语：“看不出来啊，你居然受这个群体欢迎。诶，话说一直不见你对男人感兴趣，该不会真的是有那方面倾向吧。”

　　柏语无奈地笑笑，接过啤酒：“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她虽这么说，心里却也默默反刍Jolene的话，很少出错的吗？

　　不可避免的，她又想起于一一，想起于一一安静的睡颜。柏语使劲闭闭眼，不再去想。

　　许慧喝了一大口啤酒，碰碰她的杯：“这啤酒不错哎，你尝尝。”

　　柏语也灌下一口，x市的啤酒很有名，种类众多，许慧每天都兴致勃勃地带她品尝不同的酒。

　　“我听说附近一个酒吧的节目特有意思，今晚和我去看看呗。”许慧说，眼中带着兴奋。

　　柏语翻翻日程，语气有着社畜的无奈：“不行，今晚有事。”

　　“唔，那就后天。”

　　“可以。”

　　许慧很快喝完一罐啤酒，敲敲桌子：“你前段时间不是和于一一遇上了吗？怎么回事？”

　　柏语不太想谈这个话题：“没什么。”

　　“哎呀，你这就没意思了，快说快说。”

　　柏语揉揉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还能有什么，遇上了就是遇上了呗，叙叙旧，见了几次面，就这样。”

　　许慧眯着眼睛看她：“你们和好了？”

　　“算是吧。”柏语垂下头，躲开许慧的视线。

　　“我还挺好奇的，你当初干嘛不理人家，你们之前关系那么好，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之前的事我都忘记了。”这话倒也不算骗人，她是真的回想不起来，虽然通过于因成的话她大概能猜到。

　　“说真的，你上次也说你健忘，你去医院看过没有，是最近太累了吗？”

　　许慧话音刚落，就看到对面一直懒洋洋的柏语忽然坐直身体，眼睛转了转，然后拼命翻起手机，她好像翻到了什么，猛吸一口气，双眼瞪直：“完蛋了。”

　　许慧见状也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柏语揪住自己的头发，她看着手机上的就诊记录，惊疑不定：“我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许慧随后再问什么，柏语都皱着眉，时而看她一眼，但什么都不说，最后留下一句工作有事就直接走了。搞得许慧都没脾气。

　　她本想之后再从柏语那套出答案，但再提到这个话题，柏语又和没事人一样，还反装疑惑，好像她自己多出一段记忆似的。见柏语这么不想说，许慧也就不再问了。

　　*

　　许慧那天没有说酒吧名字，柏语也没有查过，直到跟着许慧到酒吧门口，看看进出的人群，柏语才发现，这居然是个GAY吧。柏语拉拉许慧，满头黑线：“这怎么是个GAY吧。”

　　许慧冲她嘿嘿一笑：“不懂了吧，这里的帅哥才有看头呢，而且晚一点有舞蹈节目，我想看很久了。”

　　柏语无奈，许慧一向鬼点子多，就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