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性遗忘障碍》王竹君轻

1、冤家路窄

　　18岁，考入顶尖学府商学院，校内竞赛获奖无数，成绩亮眼。

　　22岁，入职恒耀集团当管培生，轮岗表现优异，定岗总监助理。

　　24岁，担任市场经理，策划活动让产品市场份额涨15%，引领营销风向。

　　26岁，成为事业部总监，整业务、拓渠道，营收增40%，团队成王牌。

　　今年，柏语28岁，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会成为副总的那一刻，她离职了。

　　“柏总监，你这就收拾完了？其实也不用着急走嘛，郭总上任还有好几天呢。”简单收拾完办公室，柏语正联系人来搬，同为总监的邵阳就抓紧时间来对她冷嘲热讽。只不过他的总监是“挂名总监”。

　　一直以来，柏语的晋升之路在公司中犹如一个传说，这次职位调动，不出意外柏语本应变为柏副总，延续她的传奇，可意外偏偏就出现了。上面忽然空降了一位郭总，紧接着柏语就交了离职申请，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柏语是接受不不了晋升失败，一气之下选择离职。

　　柏语没功夫应付邵阳，随便回了他两句把他打发走。她知道公司里人们对她的种种揣测，说她年少太过冲动的，说她早有跳槽打算的。她无心解释，也无从解释，只因一切太过荒谬。

　　柏语静靠在椅子上，等待搬东西的人来，与此同时，她脑中涌上一本小说的内容。

　　书中她是破坏男女主感情的恶毒女配，最后恶有恶报，身患绝症，凄凉死去。书中的情节和人物她都记不太清，只有男女主的名字让她记忆深刻，那是她的高中同学，郭遣，于一一。

　　于一一，提起这个名字，柏语脑子瞬间浮现一个词：品学兼优。

　　无数个升旗仪式上，那个明目皓齿，声音悦耳的女孩，是人群的焦点，她永远神采奕奕，面带微笑地朗读稿子，说着：“同学们，一日之计在于晨。”

　　回想于一一的样子，娴静，善良，甜美，如果这是女主，那她确实该是反派。

　　世故，功利，睚眦必报，为了晋升不择手段，这就是她，可如果这样拼尽全力爬上高位，最后却落得那样的结局，未免也太过可惜。

　　走出办公室，柏语看向正对面的副总办公室，那个办公室现在空空如也，但很快，就会迎来他的新主人——郭遣。

　　回想起来，郭遣和于一一的爱情真的如言情小说般美好，在最美好的高中时代，美丽温柔的女孩遇到了霸道帅气的男孩。

　　说来好笑，这两人的情书还是柏语递的。

　　那时于一一坐在她前面，郭遣坐在她后面，两人一到晚自习就开始不停的传纸条。最初柏语并不知他们的暧昧，直到一次于一一折纸条时没有把纸条折紧，传到她这时，纸条自己打开了，她也就看到了纸条的内容。

　　这样说起来，她算不算是助攻？

　　搬东西的人来了，柏语暂停思绪，按下下行的电梯。路往上走，很慢，往下，却出奇的快。

　　走出公司大门，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柏语闭了闭眼，短暂的停住脚步，享受这一份温暖，下一秒，又是新的开始。

　　*

　　柏语上午9点放出离职的消息，下午3点就有诸多企业递来了橄榄枝，她看了看邮件，选了三家见面约谈。其实有一家她本不会选，但那家公司的CHRO是她的好友，斟酌片刻，就把这家公司排在了最后。

　　许慧没有空手而来，随她进门的还有一兜子啤酒和炸鸡，柏语开门时看到她的架势，哭笑不得，边帮她拿东西边说：“你带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吃的完。”

　　许慧笑嘻嘻地说：“我这不是为了祝贺你，终于脱离了打工人的行列。”

　　柏语扶额：“你不会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吧。”

　　许慧拉上门，走进厨房给炸鸡装盘，扬声回答：“没忘，但你肯定不会选我们公司啊。”

　　好吧，这倒是真的。

　　待她们在沙发上坐定，许慧朝她挑挑眉：“你上次和我说你们新上任的副总是郭遣，他不是一直在R国吗？现在回来了？”

　　许慧也是她的高中同学。

　　柏语点点头：“我们公司的邵董前两年一直在跟R国的项目，郭遣就是他从R国挖的。”

　　许慧了然，感慨道：“其实你离职也挺好的，你和郭遣那么不对付，他要是真成了你上司，你不难受死了。”

　　柏语拆鸡的动作一顿，疑惑道：“我和郭遣不对付吗？”

　　许慧喝了口啤酒：“难不成你们还关系好吗？自从他和于一一在一起后，你哪次看他的眼神不和要杀了他一样，直到他和一一分手才好点。”

　　柏语彻底懵了：“于一一？和于一一有什么关系，还有，他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许慧继续说道：“他们高二就分手了啊，不都说闺蜜的对象是敌人嘛，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柏语脑中混乱：“慧慧，我没有开玩笑，我记得我和于一一不熟啊。”

　　许慧闻言正色，很奇怪地说：“你不是吧，这也能忘，高中你和于一一关系最好了呀。”

　　柏语想要反驳，努力回想高中的事，却发现有关于一一和郭遣的部分都好似蒙上层层浓雾，什么都看不到。

　　在她愣神的空档，许慧在手机中翻找一番，点开一张照片举在她面前，指着上面说：“你看，你们拍照都是在一起的。”

　　柏语看向屏幕，那是她们的高中毕业照，照片上她站在第二排左侧的第二个，于一一就站在左侧第一个。她们挨得很近，于一一笑容灿烂，脑袋向她偏过去，而她虽然也笑着，表情却有几分忧郁，好像在担心什么事情。

　　柏语顿时无言。

　　许慧又说到：“毕业的时候，于一一忽然来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叫我不要给，我以为你们是闹了矛盾。看你这样子，你们不仅没和好，你还把人家忘了啊。”

　　柏语感觉脑子不够用了，许慧见状也停住话头，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

　　临睡前，柏语一直想着小说，想着高中，脑中纷乱，于一一的面容不断闪过，半梦半醒间，柏语迷迷糊糊的发觉，照片上的她其实是幸福的。

　　*

　　要说小说中什么是柏语最在意的，肯定是所谓的“绝症”，那么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就变得很有必要。

　　桐林医院位于市中心，历史悠久，部门完备，聚集了本省顶尖的医学人才，是本省最好的三甲医院。既然要检查，就要去最好的医院，对于身体的事情她不想马虎。

　　柏语坐在医院走廊，等待着检查的叫号，走廊的电视正在播放每日新闻。

　　“E国企业家贝尔纳女士，近期在其新书中对杜伦药业有限公司的全素片成分提出质疑，并要求有关部门对杜伦旗下药物进行抽检……”

　　当今社会，人们为了高效的摄入所需元素，基本上都会服用包含各种元素的药片，简称“全素片”。

　　全素片在国外受众广泛，但在国内应用不多，柏语没有服用过，对这个新闻只是看了两眼，没有放在心上。

　　检查的项目很多，柏语在医院跑了一天，临近医院下班时间还有一项没有做完，离职后，她有大把的时间，倒也不急于一时，坐在椅子上休息片刻，就起身准备回家。

　　刚走出两步，背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语！”那声音近在咫尺，又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空长廊，从遥远的高中时代传来。

　　柏语身体猛地一僵，震惊如电流般传遍全身。她认得出，那是于一一的声音。

　　她缓缓转身，看到了那张依旧甜美秀丽的脸，她感觉她的嘴唇在颤抖。

　　“一一，好久不见。”

　　这个世界难道有什么配角必须围绕在主角身边的规定吗。坐在于一一对面，柏语怅然地想。

　　“小语，你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吗。”于一一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定期体检。”

　　柏语看了于一一眼，她精神还不错，但脸色苍白，又看一眼她身下的轮椅，心不知为何揪起，“你呢，你是怎么了？”

　　于一一微笑着开口：“身体有点小状况。”

　　小状况？于一一的腿部没有受伤，却坐着轮椅，能让身体虚弱到要靠轮椅代步的怎么会是小病？柏语不由得想。

　　她忽然相信她们曾是很好的朋友，不然她不会如此为于一一忧心。

　　手上覆上温凉的触感，于一一拉住她的手，问道：“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毕业之后……我就联系不上你了，你还好吗？”

　　手被握住的感觉很微妙，柏语没有过于亲密的朋友，与人交往很少有拉手的时候，更别说于一一拉住就没有放开的意思，她能感觉到于一一的手很柔软。

　　对上于一一询问的眼神，柏语回神，说道：“我挺好的，你呢？”

　　于此同时，柏语心中升起丝丝愧意，如果她们真的是好友，那她毕业后就和对方断了联系，不管由于什么原因都确实令人心寒。

　　“我也很好。”于一一回道，说话时于一一一直注视着她。

　　柏语想起空降的郭遣，不知男女主现在关系如何，虽然许慧说他们高二分手了，但他们说不定走的是破镜重圆的剧本，于是她又问道：“你和郭遣现在怎么样？”

　　“郭遣？”于一一的表情变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快的好似她的错觉，回答道：“我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看来破镜还没有重圆。

　　随后于一一又挑起几个话题，柏语逐一回复了，和于一一有关的记忆都太过模糊，柏语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她，只好模仿着于一一的亲切，她好像变成了演员，拙劣地扮演着于一一的闺蜜，这感觉十分诡异。

　　于一一始终看着她，含笑，热切，还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这目光让她浑身战栗，心越来越慌，柏语猛然站起身，于一一覆着她的手也被随之挣开。

　　于一一抬头看她，神色紧张：“小语，怎么了？”被她挣开的手微微抬着，好像想继续握住她。

　　柏语感觉手心酥麻，握了握拳，冲于一一展开一个微笑，说到：“一一，我想起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先走了。”

　　这样生硬的借口不足以说服任何人，但马上离开的念头催促着她，柏语直直地向外走去，于一一就在她身后的感觉十分清晰，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