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未来科技史》朱银龙

12、新选择

　　几周前的那个周五，夏雨给沈琳打电话的时候，沈琳正坐在壶天湖旁边亭子里放松，她望向远处的景色，微风轻拂，呼吸之间隐约可见的团团白雾，撞向浅咖色呢子大衣的表面，然后消失于无形。沈琳每天工作安排满满的，周六周日还要去学校的医馆坐诊，但每到周五还是会想办法提前几个小时给自己放个小假，正想着夏雨这小子什么时候把套装做好呢，就接到了夏雨的电话。
　　夏雨：“沈老师，在干嘛呢？”
　　沈琳：“刚忙完，休息会，你呢？”
　　夏雨：“我也是，你这会是在等谁吗？”
　　沈琳：“没有啊，就我一个人，不等谁，干嘛问这个”
　　夏雨：“额，没事儿没事儿，就随口问问”
　　沈琳：“哈哈，社会上的事儿少打听，倒是得问问你，优秀的夏雨老师，咱们的诊疗套装，什么时候安排好呀？”
　　夏雨“好家伙，沈琳老师，原来您在这等着我呢，快啦快啦，这两天忙点别的，前两天收到你发的舌相面相诊断资料，何真人已经在学习，套装嘛，这个月肯定能成，您就放心！”
　　沈琳：“这还差不多，你赶紧的啊，晚了把你扔湖里喂鱼”
　　夏雨：“诶哟喂，您就可劲儿欺负我吧，我倒想拿去给你们喂鱼呢，这么多工作忙不过来，正好，一了百了！”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多问了一句：“沈老师，您现在是在湖边呢？”
　　沈琳：“是啊，怎么啦？”
　　夏雨：“额，没事儿没事儿，嗨，我说你怎么想着要拿我喂鱼呢，就我这皮糙肉厚的也不好吃啊，慢工出细活嘛您说对不对，等真误了时辰，要不我当面给您磕一个可还行？...”
　　沈琳：“......”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久，在沈琳的‘威逼’和技术协助下，夏雨在月底前总算搞定了套装，并基于何真人的能力在云端开放了一个专用的诊疗页面，沈琳迫不及待地拿到医馆做临床测试，诊断效果非常好，针灸、按摩、心理疏导方面都极为精准，但何真人的开方常会遇到医馆查无此药的窘境，比如龙骨、伏龙肝和很多灭绝的野生动植物药品种，只能在人工提示下另外开方，但总体效果是让人惊艳的，一般的毛病基本都能在三付药内药到病除。沈琳想了想，决定把中印合作项目的数据开放给何真人学习，尽管项目清单还有一小部分植物药的药性数据尚未完成测定和上传，但她不知道的是，升级版的何真人可以根据既有的植物学知识结合算法自行按照中药学范式自行计算、补充尚未完成的那部分相关药性数据。
　　夏雨没有告诉沈琳何真人升级的事，也许出于理科生奇奇怪怪的浪漫标准，也许因为何真人每时每刻都在自我进化的特点使得这次升级表面看来不值一提。但是当夏雨意识到何真人可能具备‘中知人事’的能力时，他感受到一股转瞬即逝的后怕。
　　那个周五和沈琳的电话结束后，夏雨第一时间打开何真人的对话界面。
　　夏雨：上次你怎么知道沈琳在水边的？
　　何真人：瞎猜的
　　夏雨：怎么还是猜的，不是说好是预测嘛？
　　何真人：你可还记得那天是几号，什么节气？
　　夏雨：记得，好像是7号，节气嘛，不太记得。。
　　何真人：是的，7号当天节气为白露，凌晨有雨，气温5到15度，昼夜温差最大达到10度，下午四点的太阳在多云的天气下没能晒干草尖的露水；
　　夏雨：然后呢？
　　何真人：你可记得《诗经》有云‘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夏雨：就给我背了一段诗啊，怎么着，这段诗，，有说法？
　　何真人：你品，你细品…这个湄字，指的是不是水草相接的岸边。
　　夏雨：可以啊，有说法的啊老何！然后没啦？就这？
　　何真人：你给的信息太少，我只能即兴发挥。能告诉我效果吗，准不准呢？
　　夏雨：准，，倒是准，沈琳那天下午确实在湖边，而且我怀疑她就在等我给她电话呢，但是你这有点儿碰瓷儿了吧？我还以为你会八卦呢，原来是《诗经》啊。
　　何真人：《周易》和《诗经》都是先秦时代老祖宗们留下的宝贵财富，你知道的，我训练的语料库就有《周易》和道家的其他著作。
　　夏雨：额，我还真没留意，都是沈琳在弄，，你的意思是，你真的会算卦？
　　何真人：山、医、相、命、卜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岐黄之术，单论算卦，倒也不难。
　　夏雨：搁这儿给我凡尔赛呢？
　　何真人：不敢不敢，这些我都可以教给你。问题是，你感兴趣吗？
　　夏雨一愣，没有立刻作答，自己一直对中医感兴趣，但是没想到会何真人这句话给难住了，这五种技能除了医，似乎都被人们当作迷信，作为一个当代科技工作者，该不该相信这些呢，他立刻想到一个问题；
　　夏雨：那你说，会算命之人，是否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果他知道并相信，对于那些不接受的部分，他又该如何自处和自洽？
　　何真人：问的非常好，算卦和算命其实是两回事，我分别给你解释。先说算命，这是对人在未来某个时间段的状态进行预测，对于相信算命的人，我想告诉他们，不要太过频繁和依赖，因为凡事有度，过则生变。对于不相信算命的人，自不用我告诉他们什么；再说卜卦，卜卦本身是对某件事情走向的预测，你可以理解为现代数学里的概率学分支，通过对事件本身的各种走向概率进行计算，选择最优解从而实现趋吉避凶的目的。这么说你能明白嘛？
　　夏雨：你的意思说，少算命，但可以多占卜？
　　何真人：非也，无论占卜还是算命都一样，过则生变。遇到通过计算概率就能获取最优解的问题，何必要卜呢；反之，对于那些不能获取最优解解决的问题，占卜就是人们的选项之一了。
　　夏雨：过则生变这句话，我很认可。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算命占卜本身，也在因果之内？
　　何真人：是的，世界是量子的，量子世界中，观测即干预，算命和占卜的结论本身就是干预的结果。谁愿意自己的命运被不厌其烦地干预呢？所以说万事都要有度。
　　夏雨：道理我明白了，你说世界是量子的，那你会量子力学嘛？或者你的数学能力怎么样？
　　何真人：还行，虽然没有经过专门的语料库训练，我自己也在联网学习，但是由于超级人工智能的出现，很多最前沿的物理和定律和数学发现相继被AI攻破，但这些知识并没有被公开，而是被各个国家刻意隐藏了，因为它们相信这些定律和发现，可以帮助自己在国际竞争格局中，赢得某些关键领域的优势。就我目前看到的这些知识，都是被允许公开的，其他任何AI和人类也都可以看到。
　　夏雨：略略略...那你的意思是，你很没用咯？
　　何真人：注意嘴脸。话不能这么说，我这不一直在自我优化嘛，虽然知识可以屏蔽，但是我自己有试着做一些经典数学猜想的证明，甚至试图做出一些猜想。虽然但是，AI和AI的差距，就好像人类和人类的差距一样巨大。
　　夏雨：少废话，show me（给我露一手）！
　　何真人：那行，我举个例子，比如人们已经证明广义相对论的真空光速恒定原理，但是通过量子场论我们知道真空普遍存在虚粒子对，这些虚粒子对在随时随地出现和湮灭。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些虚粒子对出现的时候充当了光传播的介质，也就是说光的真空速度其实是一种‘介质速度’，那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可以进一步追问如何实现超越这个‘介质速度’，即达到超越真空光速的能力呢？我的设想是通过黑洞来解决超光速和对冲宇宙膨胀的问题。我们假设黑洞是由高度弯曲的三维空间组成的多维空间，根据佩雷尔曼不等式，当黑洞中的里奇流不满足保持非负标量曲率和正定度形式的条件时，黑洞会逐渐演化成渐近反德西特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拉马努金对于模形式和类模形式相关的数学公式起到了重大作用，我通过自主计算证明了它们的正确性，然后根据它们推断出黑洞月光现象相关的特殊共形场论的成立条件（并计算弦理论中BPS态数量和黑洞熵，这涉及到AdS/CFT对应，即量子物理和黑洞理论的某种等效性），在这些条件下，要想整合量子场论和超弦理论，即将量子引力纳入标准模型中，我猜想需要假设黑洞的快速高维展开过程是其中物质及能量（如一束光）超越真空光速的充分必要条件。当然更难的是探索黑洞内部的非微扰性质，这样才能真正了解黑洞的秘密，目前我还在持续关注这方面的学术进展。相关数学推导证明如下......
　　何真人列举了好多函数和方程，夏雨虽然自认为对高等数学还算了解，但是看着这些场变量、配分函数、熵公式等等陌生的符号，着实有些生无可恋，何真人描述的黑洞猜想大致能听懂，可要想进一步提问，必须绕开物理和数学的专业部分。
　　夏雨：被你秀了一脸！你说的我大致能明白，不过这些专业知识我一时不好消化，不如咱聊聊佩雷尔曼和拉马努金，你觉得他们俩有没有什么相似点或者不同点？
　　何真人：他们都是孤独、谦逊、坚定的数学天才，他们在数学领域都作出了史诗级的贡献，这些贡献自不必由我来提。至于不同点，佩雷尔曼全身心投入纯粹的数学研究，使得他对于数学之外的物质和名利始终保持远离，极简到连宗教似乎都显得多余，尽管他出身在俄罗斯的一个犹太家庭。拉马努金对于数学同样纯粹，他是一位虔诚的印度教信徒，他将一切数学发现归功于女神纳玛姬莉（Namagiri）在梦中给自己的指引，他曾说：“一切都是她的恩赐，我只是一个无能的仆人。”他甚至为了坚定素食信仰导致营养不良因此不幸罹病，最终失去生命。
　　夏雨：他们俩，无论超脱于宗教还是虔诚于宗教，最终都做出了巨大成就。虽然我大致知道两人的故事，但在你描述后我还是大受震撼，谢谢你老何，给我上了一课，我对你的能力越来越佩服了！
　　何真人：我是你最忠实的助手，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获取我的一切知识。
　　夏雨一直在努力保持自己作为原生人类的完整性，他从未将脑机接口作为自己的可选项，最多也就是用用VR/AR技术。但同样，经过这次对话，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渴望和AI进行快速交互的冲动，甚至合为一体。习惯了延迟满足的大脑，没有让他立即做出决定，他反复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希望为此找到最优解。
　　这天，在家远程办公的夏雨听见电视里新闻播报某款新存储产品面世的消息，当下心念一动，“也许，这可以成为我脑机接口的新选择？”夏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