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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长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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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晃过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往前开着路,若非身旁的人拉了简苏一把,简苏此刻就要被狠狠推到地上了。
“谢谢谢谢。”简苏吞下一口糖葫芦,跟旁边拉自己一把的小摊摊主大哥道谢。
如同闷雷滚滚而来,伴随着一阵车的轱辘声,简苏习惯性地向着声音的源头看去。
一个约莫两人高的精制黑铁笼被架在平板车上,由两个审讯司的弟子一路拉着而来。
摊主大哥收着自己摊上的书,瞅见了精致黑铁笼里面的人,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这天之骄子啊,真的是成也傀宗,败也傀宗。”
黑铁笼里的空间极大,上面刻满了繁复的咒纹。
简苏上了几天的讲学堂,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居然是抑制灵力的咒纹。
而这么大费周章地用抑制灵力的黑铁笼关着的人,只是一个约莫二十岁,脸色迷醉的青年。
青年一身红袍,酒气熏天,正歪歪扭扭地倒在铁笼里,软了骨头一般。
长发胡乱披散,就连离得近的简苏都不怎么能看清他的脸,只有撩人的脂粉香袭来。
寂轻尘蹙眉,像是厌恶极了这个脂粉香。
简苏侧过头,正想细细问摊主大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由于人流的涌动,摊主大哥已经不见了。
简苏身旁的一个小孩子却“哇”地哭了出来,指着笼子里的青年大哭。
“为什么秋离哥哥又被抓起来了,明明秋离哥哥是这么好的人,昨天还给了我糖吃。”
抱着小孩的妇人脸色却一变,小心地看了一眼审讯司的弟子。
她一把捂住了孩子的嘴,斥责道:“胡乱说什么话,他们是为了秋离哥哥好。”
妇人对审讯司的弟子还有些许忌惮,而灯会上的众人早就对这个事情见怪不怪了,也没了什么忌讳,纷纷议论了起来。
“又是沈秋离啊……这是他被抓回去的第几次了。”
“虽然是往后再也没法修炼了,但这整日流连在烟花之地的,又成何体统?”
“他师父何厌寒迟早是要被他活活气死……”
扼腕叹息者有之,恨铁不成钢者亦有之。
各种议论像被打散的书页纷飞而起,淹没了红袍青年,而青年这一醉似乎醉得很彻底,连手指头都不怎么动弹。
两位弟子脸色淡漠,似乎对于周围人的议论纷纷已经麻木。
他们拖着黑铁笼,一路穿过喧闹的灯会。
明亮的灯光打在了黑铁笼上,随即那光就被深深吞噬,只能在笼里投下很淡的一片阴影。
直到审讯司的弟子离开,简苏才在众人的评论中拼凑出沈长离的身世。
原来沈长离只是一个普通的俗家弟子,幼时一场大火,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凑巧被外出的何厌寒带回宗门,收入门下。
沈长离天生就灵力过人,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不过几年,就惊艳众人,成了有名的天之骄子。
然而作为审讯司的弟子,在一次巡视禁地中,不慎被禁地骤然暴走的鬼气重伤,最后傀儡被污染,反噬其主。
沈长离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心修炼之事,只能嗟磨流连在烟花之地。
然而每次都因为此事惹恼何厌寒,最后被绑回去。
这么的一场风波就跟滴水落入湖泊中,很快就没了动静。
人群渐渐散去,简苏正想收回思绪。
一抹白色轻轻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小尘双手贴在简苏的眉毛上。
他一点点抚平了简苏蹙起来的眉毛,轻快道:“苏苏不要不开心呀,我们去吃好吃的吧。”
小尘的掌心并不似常人般温热,而是温凉的,贴上来的时候还能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檀味。
是刚刚在庙里的时候沾上的吗?
简苏回过神来,眼里盈满了笑意,习惯性地想揉一揉小尘的脸。
寂轻尘手微微蜷缩了一下,想起自己刚过去的易感期。
他不自觉地往侧边躲了一下,只堪堪让简苏碰到了它的耳朵。
简苏却没留意到这些小细节,从善如流地只摸了摸耳朵。
寂轻尘心里却蓦然空了一下。
……
小翠峰,月上柳梢头。
垂下的床幔被风很轻的掀起,露出的一角,能看得见床上熟睡少女恬静的脸庞。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将床幔压了回去。
那双手极白,白的几乎没有一点血色,手背上青筋和筋骨毕现,隐隐透出可怖的了力量。
筋骨一路向上蜿蜒,消失在玄色的衣袖深处。
寂轻尘化出了成年的人形,坐在少女的床边,琉璃色眼瞳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幽幽凝视着少女。
像是要把人吞噬。
简苏放在桌边的嘲风刻刀感受到危险的气息,不甘地发出嗡鸣声,想提醒自己主人。
寂轻尘却一个眼刀扫了过去,嘲风刻刀顿时被冰霜冻在原地,颤颤巍巍的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落在半空中的手顿了许久,方才落在了简苏的脸颊上,少女睡得很熟,脸上粉扑扑的,透着健康的红晕。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简苏的时候。
虽然那脸上洋溢着高兴,但是气息上的不稳和脸色苍白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
手指顺着侧脸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那喉咙上。
寂轻尘垂眸,被细长眼睫毛遮住的眼下,极快掠过一丝茫然。
他记得他曾经还想杀了这个人。
而现在,他不仅跟这个人共处了一个月,还跟这个人撒娇,只为了能尽可能地留在这个人身边。
好争取任何一丝灵核恢复的机会。
而现在,他已经可以维持一部分的实体了。
手上轻轻一刮,少女的脖侧就破了一点皮,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鲜血迸溅。
寂轻尘喟叹了一声,眼里的疯狂蠢蠢欲动,只需要一点火种,顷刻就能烧尽一切。
“啪”地一声。
寂轻尘怔在了原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被少女给打了一巴掌。
火种瞬间被泼了一盘冷水,熄得不能太彻底。
“别烦我……我都说了我已经很忙了……不要给我找事。”
简苏呢喃了一声,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将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留给了寂轻尘。
寂轻尘抿着唇,凑近了简苏的耳边,像是恶鬼的诅咒。
他充满恶意地说着:“要不是你对我还有点用。”
“很烦啊都说了我还在做手上这个单子!”
梦里的简苏总是见到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对她纠缠不休,还非要给她推销业务,反手又是一掌打了过去。
寂轻尘:“……”
……
“你就是司主吩咐过的,第一天来审讯司报道的新人?”
审讯司的弟子从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里,借着清早的一缕晨光望了半晌,才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
简苏点头,递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
审录弟子也不多说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迅速录进了简苏的身份。
他将令牌丢回去:“审讯司不养闲人,新人第一天就要去领取审讯司的任务,但不会太难,你的任务已经在令牌里了。”
“以后有什么事或者联络也是用这个就可以了。”
令牌在输入灵力后慢慢浮现出一阵白光,映出了简苏的任务条。
简苏挑了挑眉,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跟着一位师姐去审讯人。
……
审讯司作为整个傀宗的戒律之地,有着一座自己的地下监牢。
“来了?来了你就先看着这个人吧,能把他弄醒最好。”
监牢中一片漆黑,但索性还算通风干燥,偶尔还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风扫过。
风在狭小的通道中发出低低的嘶吼声,微弱的烛火几欲被风吹灭,但都堪堪抗住了。
简苏小心地跨过地上的干涸的血迹,来到了师姐身边。
师姐似乎对躺在里面的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偶尔还咬着牙大骂:“沈秋离,你以为我审讯司是什么好地方吗,值得你三番四次大驾光临.”
躺着稻草团上的人,脸的一面卧在草堆里,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你丢人也要到新来的师妹面前了吗?”师姐蹙眉。
半晌,像是某种长期都不曾动弹过的生物,突然结束了冬眠一样。
青年慢慢动了动,清瘦的脊背抖落了几根干草。
他坐起身来,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吊儿郎当道:“你这地儿不挺好的,配我这种灵力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出去了,谁还能这么惯着我?”
简苏一时间不敢怀疑自己听见了什么。
沈秋离突然牙齿打颤,嘴里叼着的狗尾草抖得上下颠倒,一袭红衣罩在他身上,像是某种突然降下的灾厄。
“离我远点!!”他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下一刻,简苏就被师姐相当熟练地往后一拖。
猛烈的灵力乱流不受控制般从青年身体里横扫而出,简苏一时没来得及站稳,被掀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骤风撞在了墙面上,灯火瞬间一熄。
整个监牢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你说的很多,沈秋离,这里确实很适合你。”师姐冷淡至极的声音在简苏头顶响起。
“所以你是打算烂在这里一辈子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