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今天干掉反派了吗》茶佑

2、抵达大陆

　　那日希尔维亚离开后，格薇开始整理要带的行礼。转了几圈后，发现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
　　石屋并不大，东西也少得可怜，除了会客厅里用海岩石雕砌而成的桌椅，一颗照明用的海珍珠，卧室里的贝壳床以及希尔维亚带给她的一墙书籍，屋内再无其他。
　　格薇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待了近两千年，今日才骤然发觉她连个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
　　她望着铺在贝壳床上的两条黑紫色长裙，是希尔维亚曾经和海面上商船换的，在岁月的打磨下，绸缎质感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皱巴巴的。
　　格薇葱白的手指摸索着布料上精细的刺绣花纹，淡然无波的眸子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最终又原封不动放回。
　　衣饰在陆地世界多如牛毛，没必要带。

　　至于书籍——
　　格薇对着满墙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卷犯了难。
　　泛黄的纸张和微微翻折的书角无一不透露着长期翻阅痕迹，书脊却丝毫没有开裂之势，能看出主人是极爱惜的。

　　这些书少部分是她多年来和人鱼族做交易，换来的孤本，其余多数是希尔维亚搜罗来替她解闷的闲书。
　　这一面墙的书几乎涵盖了亚特兰蒂斯文学、历史、种族……各种方面的知识。
　　有她的神术保护，这些纸质书才得以再腐蚀性的海水中保存至今，一旦她离开，书页免不了腐坏的下场。

　　格薇抬手支着下颌，思考者该如何安排它们的归宿。
　　全部带走的话，不大可能，累赘不方便不说，且没理由把人鱼族的孤本带人类的世界去。任由这些书腐坏又难免可惜。

　　算了，还是交由希尔维亚处理。
　　格薇心道。

　　一天下来，格薇的行礼包仍旧空空如也。
　　她索性放弃收拾行李，随手抽出一本《人鱼起源秘闻》坐在桌前翻阅打发时间。
　　*
　　亚特兰蒂斯在大海万米之下，普照万物的光芒都无法穿透抵达，唯一的光亮来源便是各种发光的珍珠水母，昼夜在此毫无意义。
　　格薇并不需要休息，沉浸在书里，连悬浮的沙漏翻转了两圈都毫无察觉。直到小人鱼如约而来，敲响了石门。

　　格薇细细查看了沁润了鲜血的粉白珍珠，应约施展神术劈开了小人鱼的鱼尾，幻化成人类的双腿。

　　“腿可真漂亮啊！”艾莉亚坐在高高的石椅上尝试晃动双腿，惊喜地来回抚摸着腿上洁白细腻的肌肤。
　　对于和人鱼鱼尾有着天壤之别的人类双腿，小人鱼觉得十分新奇。

　　“你可以试着走走。”
　　格薇眸子里含着清浅的笑意，适时开口。

　　艾莉亚一听，当真从石椅上一蹦而下。

　　“啊——”
　　脚刚沾地，一股钻心撕裂般地疼痛猝不及防从脚心飞速蔓延至全身，小人鱼狼狈摔倒。
　　“……好疼啊。”艾莉亚痛呼。

　　“以后习惯就好。”格薇轻笑着，不走心安慰道。
　　说着，微微俯身伸出手，艾莉亚搭上她的掌心，借力起身。

　　“可是实在太疼了。”艾莉亚小声道。
　　小扇子般的睫羽扑闪，天蓝色眼底迅速漾起的水雾。

　　“凡是都有代价，这个神术本就有逆种族间的禁制，疼痛自是在所难免的。”格薇淡声道。
　　“哦……”艾莉亚含糊应声。
　　格薇递上一件裙子，“你先换上，以后可不能只用贝壳抹胸了，要穿人类的衣饰。”
　　“为什么呀？”
　　艾莉亚澄澈的眼眸浮出疑惑，手上还是顺势接过紫色长裙。

　　用布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多不舒服呀！
　　小人鱼不太愿意。

　　但在格薇令人头皮发麻的笑意中，小人鱼眨巴眨巴眼，麻溜穿上。
　　以前和其他人鱼玩耍时，她们用海草做过简易的衣裙，并不好看，也不实用，算起来这还是艾莉亚第一次穿衣。
　　她别扭地扯着皱做一团的衣袖和领口，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手忙脚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格薇才没耐心跟这个天真得犯傻的小人鱼讨论为什么要穿衣裳，随口敷衍道：“你既然要融入人类的世界，当然要按人类的风俗习惯来，不能再像做人鱼时那般随意。”

　　艾莉亚见她说得煞有介事，当即郑重其事点头，“我知道了，女巫大人！”
　　表情严肃得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般。

　　“嗯……真乖！”格薇满意颔首，抬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

　　打发走小人鱼后，格薇推开阁楼最里的石门，顺着扶梯进入漆黑一片的地下室。
　　密闭的空间里，一颗巨大的海明珠浮在格薇身侧，散发莹莹幽光，勉强照量眼前景象。
　　随着格薇的靠近，原本安静的空间霎时铁索颤动的嗡鸣声大作，一根手腕粗的铁链折射处寒光，彻底显出形来。
　　铁链蜿蜒，一端扎入凸起的岩石底部，而另一端，则捆在格薇白皙裸|露的脚踝。
　　格薇眸光冰冷，指腹在粉白珍珠肚上反复摩挲，最后朝锁链那端轻轻一掷。

　　刹那间，刺眼的白光乍起，不甘示弱和珍珠绽开的幽蓝光晕想撞击，“砰“地一声，掀起巨大的气流，漾动的海波拂动格薇的衣裙。

　　……等光芒消退，又恢复沉寂，恍若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般。

　　格薇晃动脚踝，感受着松开不少的锁链，嘴角勾起抹嘲讽的弧度。
　　神罚之链么……禁制终于松动了。
　　*
　　又过了小半个月，艾莉亚能熟练使用双腿了，于是以渔女的身份出现在埃伦斯王子面前，主动提出为搁浅且迷失航向的游轮做向导。
　　踏上了去往达瑞斯亚的旅程。

　　阿德里安海域风平浪静，天幕是打翻的墨水，是晕染开的黑沉沉。
　　东方地平线上，一缕微弱的光芒划破天际，撕开苍穹的夜幕，轻柔唤醒沉睡的大地。
　　一轮奢华的游轮在海面驶过，在倒映着晨星的镜面留下一条长长的涟漪，久久不散，朝着拂晓的柔和驶去。

　　“你今日专门出来送艾莉亚最后一程，当真不去和她道声别？”
　　格薇坐在远处的一方小礁石上，双手撑着礁石表面，微仰着头，感受清晨携带着勃勃生机和咸湿海味的微风。

　　希尔维亚目光跟随着着游轮逐渐远去，口中却道：“艾莉亚离开时已经道过别了，现在没必要。”
　　格薇笑笑，并不说话。

　　“希尔，你在担心小艾莉亚和那个人类的王子无法修成正果？”
　　片刻，格薇忽地问道。
　　“是，但又不全是……”希尔维亚长长叹了声，“艾莉亚真挚美好，她的爱也是一腔赤诚，我从不怀疑那个人类会爱上小艾莉亚这件事，但是——”
　　她加重语气，“人类的感情总是不纯粹，掺杂的东西太多，我没法不担心艾莉亚。”

　　“你对人类还挺了解的嘛。”格薇笑道。

　　希尔维亚没心思和格薇打趣，她侧头看向格薇，“之前还没问过你，为什么突然要回大陆了呢，格薇？”

　　海风吹打在格薇发间，挑起两缕黑丝斜覆在高挺的鼻梁上，格薇捋了缕发丝，别在耳后。
　　“……该回去了，有件事需要去探究一番。”她道。
　　老实说。格薇并不相信亚特兰蒂斯纯洁善良的小公主会因爱生恨，从而变得偏执嗜杀，背后必定发生了其他不可言状的事。
　　而那个离谱至极的噩梦便是命运给出的预示。

　　格薇说得含糊，希尔维亚识趣不去追问，转念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你想好要去大陆哪里了吗？”

　　“达瑞斯亚。”

　　“那能拜托你照顾艾莉亚两分吗，她也是去达瑞斯亚！”希尔维亚道。
　　格薇和她对视两秒，唇畔笑意渐深，隔了良久才道：“我尽量……”
　　模棱两可的回答，既不承诺也不拒绝。

　　两人说话间，那边游轮已经靠岸。
　　朦胧的昏暗在红日初升的照射下褪色，天光青涩美好。
　　岸边早已等着乌泱泱一群人，身着轻便铠甲的骑士严阵以待，等待着王储的归来。
　　最前方站着众星捧月的高贵妇人，和一个娇俏的少女。

　　希尔维亚向游轮望了最后一眼，轻声道：“……我该回去了。”
　　她摆了摆漂亮的鱼尾，和格薇道别，“那么，再见格薇，祝你大陆旅途愉快！”
　　和艾莉亚柔和的轮廓不同，希尔维亚五官更清冷，金色的长发在曦光中泛起冷锐的光泽。

　　“嗯，再见。”格薇微笑回应。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希尔维亚找不到还能再说些什么，干脆摆尾潜入海中。

　　“格薇——”
　　隔了片刻，希尔维亚从远处海面探出头，大声询问，声音回荡很远很远。

　　“嗯？”
　　“你还会回亚特兰蒂斯吗？”

　　格薇循声回头，想了想，“也许会。”
　　希尔维亚爽朗笑起，自动忽略“也许”二字，“那我等你啊！”

　　不用，也许她根本回不去。
　　格薇想说，可话还未说出口，希尔维亚身影就消失在茫茫海域中。

　　格薇不禁摇头失笑。

　　待海面上一圈圈波纹彻底归于平静，格薇起身，站立在礁石上远眺。她视力极好的，清楚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扶着艾莉亚下了游轮。
　　而这时妇人旁边身着华丽的少女飞扑上去，撞开艾莉亚，亲昵挽上男人的胳膊。
　　艾莉亚一个不察被撞得踉跄好几步。

　　原来小人鱼的追爱之旅从一开始就充满曲折啊……

　　格薇饶有兴致看着岸边的动静。

　　男人似乎生气了，指责了少女几句，贵妇人不知说了什么，少女跺跺脚，带着羞赧埋怨意味跑开了。
　　总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看戏看够了，格薇才踩着海水，如履平地走向岸边。
　　再次踏足这片陆地，格薇一阵恍惚。
　　*
　　迈所西亚。
　　达瑞斯亚皇都，和阿德里安海岸只有两个城镇之隔。
　　在太阳攀升至苍穹顶点时，格薇抵达迈所西亚。

　　干净整洁的街道上，白色穹顶建筑罗列，被太阳光芒一洒，渡上一层圣洁的金色。
　　城中央是个由大理石铺陈的圆型广场，中央竖着一座两三层楼高的巨型纯白大理石雕像，俯瞰着整座城市。
　　巨型雕像双手托举起象征光明的太阳，头戴金橄榄枝发冠，神情慈爱而悲悯地注视着下方。
　　恍若所有的黑暗、阴恶、诡计在祂洞察一切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周围还有十八个小型喷泉围绕，雕刻玫瑰花的喷泉池中水柱喷涌而出，再散开，像小姑娘旋转跳跃不停的蓬蓬裙。

　　格薇伫立石像下方，环胸上下打量，光辉灿烂的神像低垂的眼眸似乎微笑注视着格薇。
　　格薇记忆被拉回很久以前，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多了几分嘲讽。
　　低声呢喃：“光明神，米菲斯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