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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Chapter 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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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5日,这对伊达航来说本该是无比平静的一天。在清晨的第一缕明澈阳光洒入室内时,他照常在警察署分配的单身宿舍内醒来,穿衣洗漱,外出晨练。与陆续出门的前辈们打过招呼后,他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回到宿舍,简单地拿前一天从食堂带回来的炒面面包和水煮蛋充作早餐。这位高大健壮的警官对吃食实则并不在意,原本拆开打包袋就准备立刻开动,临了却忽然想起女友的叮嘱,犹豫片刻后还是暂且放下了这份由大量碳水和蛋白质构成的早餐,找了个盘子装起来,端去宿舍走廊尽头的共用微波炉。
在规定的上班时间前十分钟,伊达航准时来到办公室。他走的是最为中规中矩的一条晋升道路,也即从警视厅下属的警察署开始积攒资历。然而他却是警校时期的好友们之中唯一一个走上这条路的。
在□□处理班的两位同期好友还好说。虽然危险,但伊达航由衷地为他们能够发挥自己的天赋而感到高兴。再者说同在警视厅,平时联系倒也便利。
但销声匿迹的那两个家伙就很叫人担心了。这倒是和萩原松田那头有些像。拆弹和卧底的风险虽各有不同,但都是一着不慎就容易摔得粉身碎骨。这也正是公安在挑选卧底人选时并未找上伊达航的一大原因——他父母在世,与女友感情稳定,牵绊着实太多。否则警校时除却格外突出些的降谷零,论理来说其余四人该是不相上下才是,除开萩原与松田因着天赋被□□处理班抢走,伊达航怎么也该和诸伏降谷一样收到来自公安的邀请。
伦理学家或许会为电车难题或定时炸弹问题而争执不休,但在现实中,更多的时候人们别无选择,只能牺牲这一些而去拯救那一些。
——虽然公安最后把一对幼驯染安排进同一组织卧底的做法也显得不是很聪明就是了。
伊达航来警察署还不到一个月,俨然已经成了前辈们的宠儿。做事勤奋认真的后辈,在哪儿都是会受到欢迎的,就算是在组织,基安蒂与苏格兰交好最初也是因为这位新人从她手上接走了不少没甚意思的脏活累活。因此他一踏入办公室就迎来了前辈的招呼,身形瘦削的黑发男子从档案堆里挣扎出来,对他道了声早上好。从他桌上一角堆满的咖啡纸袋来看,似乎是通宵在办公室整理文件。
见伊达航的目光落在小山一样的档案堆上,前辈打着哈哈说:“别看了,都是今年我们署经手的案子。快到年底了,总得还清一整年欠下的债。你上个月才入职,所以没交给你来整理。”
他虽这么说,伊达航却不能真的坐视不理,于是他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没有没有……”前辈摆手摆到一半,忽然停下来一拍脑门,“差点忙忘了,还真有一桩事!长野县那边有个案子,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结案后似乎是觉得有必要发展线人。正好咱们辖区内有警视厅的线人经营的产业,所以派了人来交流学习。”
前辈指了指他桌上的文件堆,一摊手:“本来这带人参观的任务是交给我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这边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所以就拜托你去了,航君,相关资料一会儿我会发给你的。”
伊达航爽快地应下了。不过他在收到长野县前来的县警照片时却愣住了。诸伏景光对他们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这是当然的,不如说在外守一事件中,他们几位好友甚至可以用越俎代庖来形容了。因此伊达航知道对方有位兄长,性格冷淡严肃,爱说古语,外貌上与诸伏景光很是相似。眼下照片上的男子无疑便是诸伏家兄长,诸伏高明。
前辈看他半晌没动弹,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伊达航回过神,掩饰道:“没事。我只是看见照片突然想起来,我和这位警官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实则诸伏景光虽然提起过要介绍他们见面,但最终还是没有机会。但这两位同期的事,在他们去卧底之后便不方便对外人说了。
“那可真是巧了。”前辈大笑。
这的确巧合。伊达航在车站接到诸伏警官时也如此想。
他在诸伏高明出现时迎了上去,简短寒暄后便带他上了车——是警察署公用的轿车,平平无奇,不带警察标志,总是会有不便直接以警察身份去调查的案件的。
诸伏高明在副驾驶落座。伊达航为他关上车门后绕到另一边的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踩下刹车后松开手刹。汽车缓缓滑出停车位,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伊达航莫名有种上学时去要好的同学家里玩,面对同学家长时的尴尬无措。
最终打破这种气氛的还是诸伏高明。这位有着一双与诸伏景光相似的上挑凤眼的警官从后视镜里注视着开车的伊达航,忽然说:“舍弟承蒙照顾了。”
伊达航吃了一惊,这是他意想不到的:“您……您认识我?”
“景光给我看过你们的合照。”诸伏高明淡淡一笑,“外守一的事,一直没能当面表达谢意。”
正好是红灯,伊达航踩下刹车,腾出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您不用谢,诸伏……”他起了个头,忽然想起身边这位也是诸伏,赶紧改口,“景光他已经说过谢谢了。”
言外之意,他们帮的只是诸伏景光,做兄长的不必为此有负担。话说得直白,不过也看得出作为友人关系极好。至少诸伏高明必然是欣慰的,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少完人。只看结果,我也该道一声谢的。”
即便是有诸伏景光打过预防针,伊达航还是不擅长应对这种风格的对话。好在前辈发的地址离车站不远,他赶紧岔开话题:“就快到了。”
他在距离店面大约百米的路边白框内停了车,带诸伏高明过去。下了车他们便默契地不再提诸伏景光的事,只谈诸伏高明此行的目的。
“我其实知道得也不多,都是前辈发给我的资料里说的。”伊达航站在店门口时坦承,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懂装懂才是可耻呢,“这就是警方线人经营的店面。如果长野县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可以问问老板相关的情况。”
他走进店里,眼睛适应了片刻忽然昏暗下来的光线。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然怎么会看见失踪的同期站在店里,留了胡子,一身藏头露尾的打扮,与一个同样眼熟的金发女孩拉拉扯扯?
伊达航僵在门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推拉式的玻璃门缓缓合上。他重新把门打开,门里面黏在一起的两个人倒是已经分开了,但是那两张脸仍然怎么看怎么眼熟,只是其中一个气质不对,另一个性别不对。
几天前娜塔莉和他吐槽的小说情节忽然在他的脑海中跳出来,左摇摇右摆摆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那本让娜塔莉浪费了人生中的两个小时的小说只用三个关键词来概括就是替身、同妻和火葬场。这三个词在伊达航脑子里旋转、放大、高亮显示,让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下意识就想要挡住身后的诸伏高明的视线——实在是警校时为同期们打掩护的习惯已经刻入骨髓,鬼冢教官看到他这样的条件反射都要啐他一口。
诸伏景光见到意外出现在此的班长,微微睁大了眼睛,公安这一个月来的培训起了效,他没有做出更为明显的反应。
安室玲子则是在伊达航关上门又重新打开的过程里触电似的松开了拽着诸伏景光的手。后者还以为她被伊达航吓到了呢,班长高大的身形的确有着不小的压迫感,加上这时候他又逆着光看不清面容,行为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更是古怪。
金发女孩的确是被吓到了,只是理由和诸伏景光想的不一样。女装被同期看见,任谁都会大脑空白一瞬的吧?更何况她还在坑骗幼驯染的进程中,看见班长更是心虚。
她没料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接下来她听见伊达航身后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询问道:“怎么了?”
在认出这个声音的同时安室玲子在内心发出绝望的悲鸣。高!明!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和班长一起出现?
降谷零与诸伏高明只见过一面。那还是诸伏高明在东都大学上学期间。按理说同在一个城市,见面的机会该很多才是,然而诸伏家的兄长对弟弟和自己同样要求严格,法学部的学业繁忙,中学生课内外的活动也不少,最终也没能见上几次。其中一次诸伏景光邀请了降谷零一同前往,把幼驯染介绍给了兄长。
但降谷零对诸伏高明的声音却记得比他的面容要更为清晰。诸伏景光通话时从来不避着他。他对幼驯染的这位兄长最初的印象便来自于手机里偶尔漏出的几个音节。
她不确定对方对弟弟的友人到底还记得多少,下意识就往诸伏景光身后躲。没有系统给她吃定心丸,安室玲子还在担心女装会不会被识破呢。她可是听幼驯染夸赞过许多次的,说高明哥天资聪颖观察细致思考缜密,不吝赞美之词。
也许是她的动作太明显了,其他三人一时都向金发女孩投来关切的目光。众目睽睽之下,安室玲子伸向自己衣袋的手僵住。她实在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机会给绿川景子发消息,只能默默地在心里祈祷,试图通过脑电波、共时性或某种形态形成场将她最诚挚的祈盼传达给对方:
Hiro,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