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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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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拖着二人的行李离开了东山市回到了家里,回到父母的身边。到家的时候已是傍晚,橙色的落日余晖洒满院子。弟弟妹妹欢快的围着姐姐问这个问那个,伊娜强颜欢笑应付着他们。第二天,伊娜去了志高家里,志高的刑事拘留通知也刚收到几天,志高的父亲看见伊娜招呼了一声就出去了,他对儿子的事情耿耿于怀,甚至迁怒于伊娜,尽管事情的具体内容他完全不知情,可这么巧,这么多年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初始,可巧两人刚到一起就出了这种事情,一定是她不好,待坏了自己的儿子,尤其当他看到伊娜新留的发型,好女孩儿谁家剪这么短的头发,还烫的弯弯曲曲。他出于礼貌还是打了一个招呼就匆匆出门去了。志高杀了人的消息也疯传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村里,伴着各种流言蜚语,她从村中的小路回来的时候,众人侧目。
夏季,空气凝重而油腻。伊娜心里焦躁着,她咒骂着夜晚的蟋蟀,白昼的蝉鸣,整夜失眠,堪比比黄花瘦。冷静下来想世上万物本无美丑之分,只是你有了好恶之心,干吗去骂人家蟋蟀和鸣蝉,她想着,苦笑。远处传来子规的啼叫,一声划破了农村空旷的幽静。她拿起笔来写下一首小诗:“
山朦朦,林幽幽。
独有那,子规孤啼,
一声声,撞心扉。
北归,南去,
可否带来伊人消息!”
写毕,枯坐良久。突然想起一手古诗来,吟唱道:“子规啼,映山红。怔忡怔忡,豹鸣呦呦。”想那诗中的贵族小姐因思念远去的情郎,以至于焦躁不安,让侍女拿着竹枝到处驱赶那只不知趣的杜鹃,不仅莞尔。此刻自己完全理解那个娇憨小姐的心情。
“伊娜!”一个年轻人叫她,那人着短衫长裤,铮亮的皮鞋,背着一个公文皮包,跨在自行车上。伊娜站起来,他就下车问道,“几年不见我差点认不出你了,你还记得我不?”伊娜恍惚着,“当然认识的,初中的同学吗.”她说着却突然间果真叫不上他的名字。初中是个特别的年龄,即使天天坐在一起的少男少女们也都是不说话的,一边对异性充满着好奇,而另一边却故意的排斥着,故而真的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我退伍后就分配到了我们镇的政府里,你们这个大队是我师傅包的,今天师傅让我送文件给田书记,没想到路过你家正好看见你在”。他笑着说,打破一时的尴尬。伊娜招呼道“办完事来家喝茶啊”,然后两人挥手作别。人已不见了影踪,她才突然想起来,这是班里的文艺之星高鹏。刚转身高鹏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来说,“最近我们班同学正打算要聚会,大家一起谈谈天,叙叙旧,到时候我叫你一起去吧。”伊娜答应了,二人相互留了电话再次挥手作别。
十几天后的傍晚,院子里乘凉的伊娜接到了来自高鹏的电话,却并不是同学聚会的事,原来是初中同学一个女生阿兰得了病,疯了,大家商量着约个时间一起去看看她,问下伊娜要不要一起去呀。伊娜就说好啊,就挂了电话,心里还一阵惋惜,叹息了好久洗漱去睡。
转眼已是初秋,辗转难眠。天又忽而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没完没了。滴答,嘀嗒,雨落梧桐,滴落到天明。一夜的无眠让伊娜早晨睡眼惺忪,头发蓬乱,也无心梳妆,今天约好的去看望阿兰的,直到高鹏到了她才勉强洗了一把脸。端了茶水来到院子的凉亭里,高鹏已在这坐了一阵子了。
“阿兰疯了”,高鹏叹息着说,“我们班那个男生大个子徐光从初一就喜欢她,毕业了也一直追求她,可是她就是看不上”。
“门不当户不对呗,她爸爸是镇长,这事大家也都知道。”伊娜说,“再说了,徐光也帅,城里人,有工作也算配上她了”。
“后来她嫁了隔壁镇上,公公是做生意的,男人常年跟着公公在外跑生意,第一年俩人还好,第二年男人在外面找了一个女人,据说是在外面洗脚的时候看上了一个洗脚妹,还和那个洗脚妹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子,父母一看有了孙子,对于几代单传的家里来说就像捡了一个宝贝疙瘩,就把孩子抱回家里来了,那个洗脚妹还是该干啥干啥去,家里一直不肯承认她”。
高鹏悻悻的说道: “孩子呢就这样她婆婆给养着,起初她也曾闹过几次,一闹就挨打,婆家也就不怎么把她当回事了,时间久了她就精神失常了,婆家就越发不怎么管她,后来就越来越严重了。以至于有时候满大街光着身子到处乱跑”。
伊娜听了,一边生气一边又勾起自己的伤心事,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倒是把高鹏紧张坏了。
“现在徐光也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听说这个事后又不好出面去帮她,就找了同学帮他一起张罗,这样以免引起双方家人的误会。老徐只想给她把病治好了,自己出钱,同学能帮着他出个面他已是感激不尽了,更不敢想让大家出钱的。”高鹏说。
“那也不好空手去的,我们就给她买些衣服,吃的东西吧。”伊娜说。伊娜说完就让高鹏等着自己,她重新梳洗了一下,尽管自己已是捉襟见肘还是拿了仅剩的几百块钱跟着高鹏出门去阿兰的婆家。
又和几个同学约见了,大家一起去了阿兰家。到了阿兰家里,婆婆带着那个男孩正在院子里玩,家里并无阿兰。婆婆听了大家是来看阿兰的,就让大家在家等着,说:“我出门去找找看,她一大早不知去哪玩去了”。说完,进屋悄悄选了两件干净衣服用塑料袋装了就抱了孩子出门去了。大家在院子里站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阿兰婆婆回来,大家就说,我们还是出去看看吧。就一行人走出阿兰家往街上走去。刚出了门走了三五十步,就远远的看见婆婆正给阿兰穿衣,擦脸。大家走近了,阿兰看着大家微微笑着,一句话儿也不知道说。
“她现在就这个样子,我一个人又要照看她还带着一个孩子,看了多少医生都说就这样了,没得救了。”婆婆讪讪的说。女同学们偷偷的扭过头去流泪,已不忍再看她。男同学就跟婆婆提议说,大家同学一场想帮帮她,帮着给她看看病。婆婆却一直拒绝着,连借口也懒得出。
大家把带的食物和衣服放在疯女人脚边,她开心的翻来翻去的看。大家待了一会儿就走了,老徐走到村口说让大家先走吧他待会儿。大家走远了却看见他扑倒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高鹏说大家不要去劝了,他哭够了就自己回去了。
伊娜却想到了《变形记》,感叹着世态炎凉,还好还有人心里惦记着,为她而痛苦着。
“人类啊!你本是为升天而生的,为什么一些微弱的风便把你吹落下来呢?”伊娜和同学们一路叹息着。
从阿兰家回来后隔了两天,高鹏打电话给伊娜说:“明天周末我休息,还有几个朋友约了一起玩,我想带着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你的朋友都是谁呀?要是那些狐朋狗友的我才不去呢!”伊娜说。高鹏近乎哀求的说,“好妹妹,你就算帮哥哥一个忙吧,他带着女朋友来,我一个大男人照顾不周的,这样你可以帮我照顾他女朋友一下,我就说你是我表妹,好不好?”。高鹏的软泡硬磨让伊娜抹不下脸来,只好答应他,说“那好吧,说好了我只帮你张罗一下,照顾一下你的女朋友啊”。
“是战友的女朋友。”高鹏赶忙纠正说,此时他已是花怒放了。
伊娜心里还是很感激高鹏的,跟他相处的这段时间,他处处都像个哥哥一样照顾着自己。记得初中军训,那时候暑假刚过,酷暑难当,站在太阳下那么一会儿伊娜就晕到了,她虚弱的倒在了操场烫人的水泥地上。教官还没来得及安排,高鹏就冲出了队列把伊娜扶起来,在男女同学们的帮助下他把伊娜背上,一路飞奔把她送到了学校的卫生室里。她趴在他的背上第一次感觉到那种湿漉漉的汗味和莫名的气息,她想路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吧。可是不一会儿就到了,一个女生留下来陪着伊娜,高鹏跟护士阿姨交代了一下就回去了。她感觉他那时多像一个哥哥呢。其实高鹏上学要晚,比伊娜大三岁。可是从此再无交集,直到前几天的偶遇。“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油腔滑调的,以前如果跟女生说句话都要脸红的”。伊娜心里想,自个儿也羞的脸通红。
第二天一大早门前就停了一辆吉普车,高鹏很神气的样子,下了车故意在大街上站了一会才叫伊娜。伊娜开了门高鹏进去便亲热地跟叔叔阿姨打招呼说,约伊娜跟同学们一起出去玩,车里还有男生女生好几个人呢,让他们放心吧。伊娜的父母也看到门外停着政府的公车,又想还有女孩子作伴,想着伊娜这丫头最近一段时间也愁坏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就满口的答应了,还夸高鹏有能耐会办事。
伊娜上了车跟高鹏的战友还有他的女朋友打了招呼。高鹏的战友开车,他就坐在了副驾驶,战友的女朋友坐在驾驶座的后面,伊娜就坐在了高鹏的后面。寒暄过后女孩就从包里拿了出来一顶雪白的大沿绣花的遮阳帽送给伊娜,伊娜推脱再三也推辞不掉女孩的热情只好道了谢收下,心里就责怪自己怎么没想到给别人准备礼物呢。没料到女孩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说从法国带来的香水,宝剑送英雄,胭脂送佳人,这种香水就得配这么有气质的美女用,专门带来是送给高鹏女朋友的。伊娜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只说,不,不,这个不能收的,不能收的。说着使劲的把女孩的双手推出去,“我是他同学,不是他女朋友,你误会了”。她极力的解释着。
“高鹏,那你就先收下了吧,等以后成了你女朋友你再给她吧。”女孩狡黠地打趣说。
伊娜羞红了脸,让高鹏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手足无措着。高鹏笑嘻嘻的就接了,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放在旁边的扶手框里。伊娜用手擂着高鹏的座椅背说,“高鹏,你好坏,你给他们说清楚,你说吗!”高鹏只是笑,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女孩还有高鹏的战友就大笑起来,她是一个爽朗的女孩!
中午车到了一个山脚下,大家下车野餐。高鹏在周围寻到了很多各色的小花,他把它们编成一个花环送给战友的女朋友,说:“乔怡,这才是高山下的花环,带上看漂亮吗?”,乔怡接了欣赏了半天,说:“想不到啊,一个战场上的英雄竟然懂得儿女情长呀,我们家老张就是一个榆木头疙瘩”。
高鹏对乔怡的表扬报以微笑,说“张兄才不是,一般越是外表坚强的人,内心越是柔弱的,就像项羽,他捉住了吕雉,吕雉就对他说‘项王,您可听说得吕雉者得天下!’,可项羽心里只有虞姬,囚了吕雉三年又把她送给了刘邦。”这时他编好了另一个花环,送给伊娜,伊娜接了戴在头上。
“我们下午去湖里划船,明天上午爬山,下午往回。”高鹏给大家介绍行程,伊娜惊愕的看着他说“今天不回家吗?没说要玩两天的呀!”
“没关系,伊娜,看我们这么远过来,一天时间根本来不及玩,再说还有乔怡陪你呢。”高鹏急忙安慰着伊娜,“划船后,向晚这儿附近有个渔村,这儿的烤鱼很出名,还可以坐在湖边欣赏落日。”高鹏补充道,伊娜也不好再争辩。
到了湖边,老张和高鹏去码头租船,两个女孩便收拾午餐的东西。把剩下的食物包装好放到车里,要丢弃的用食品袋装了丢到了停车场的垃圾桶里。伊娜又去车里装了水和零食,这时候高鹏向她们挥手招呼她俩到码头去。二人丢了花环都戴了遮阳帽,拎了一个装有矿泉水和零食的塑料袋向码头走去。
他们租了一条乘坐四人的铁皮船,伊娜和乔怡穿了橙色的救生衣,高鹏扶了二人坐到了船中央,面向船头。高鹏坐船头面对船尾,老张坐船尾面向船头。高鹏提议说,“我们一起喊‘我们出发了’,好不好?”众人附和。于是大家一起喊道“我们出发了!”,二位船工一起划起浆,小船荡悠悠地向着湖心岛进发。
“我们的目标就是湖心岛!”老张说,“向着湖心岛进军!”。
“你们每个人都坐了好位置啊,一路就看着湖心岛的风景,偏偏就我只能看着来时的路。”高鹏假装抱怨地说。
“你真是得了好处还卖乖,一路看着俩美女,竟然还敢抱怨位置不好!”乔怡嗔怪道。
“就是,就是,我们才真倒霉呢,一路都要看着你那一张丑脸。”伊娜附和乔怡笑着说道。
一提到他的脸高鹏立马兴奋起来,“看呐,这儿是在马里的时候,走着走着一颗炸弹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当空一声巨响。当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想了想发现除了眼睛剧烈的疼痛之外其他都正常,我眨巴了一下眼,发觉右眼什么也看不见了,用手一摸也没发现流血,就是眼睛肿的像鸡蛋一样大,我努力的用手指撑了一下眼皮,确认能够看见我就放心啦。”他说着用手指着眼角说,“看到没,这儿,炸起的石头砸到我这个眼眶上,就差这么一丝毫,我就真的是瞎子啦。”
伊娜第一次听高鹏讲战场上的事情,一种志豪感油然而生。她就仔细的去看高鹏的眼角,的确有葵花籽般大小的疤。
高鹏放下了双桨,低了头指着右边头顶上让大家再看他的头发,说少了一块头发的,看到没。大家点头说“却是由一块没有头发,不仔细也看不出来,讲讲是什么故事?”高鹏就说,这也是执行任务的时候从二楼上被炸飞了下来,头正好磕在了屋角上。大家就笑着说,幸亏那里穷,不像我们这最低也得六楼起步。
“Oh,my GOD!男人把伤疤挂在脸上,作为胜利的旗帜来俘获女人;女人把胭脂涂在脸上作为武器来征服男人!”乔怡笑着不知从哪儿搬演了一段说辞。
伊娜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姐姐真的好文采!才女配英雄,也让老张讲讲他吗?”
“他们扬国威,我们守家园!”老张不好意思的说。
乔怡说:“他们是英雄,老张是好汉!”乔怡说,“好汉做的事也不比英雄差!”
“你这是替老张叫屈了吧?”高鹏揶揄着说道。
“不是吗?!你的伤疤挂在脸上得挣回多少荣光,可老张抗洪救灾,腿上毛都泡掉了,总不能看见人就撸起裤管子说,看看我没毛,我光荣吧?!”大家听乔怡说得都大笑起来。
“我以为只有战争年代才是英雄时代,原来英雄就在我们身边。”伊娜说。
“那你还不赶紧的爱我们的英雄?”乔怡故意的反问道。
“你好坏!”伊娜羞红了脸轻轻捶打着乔怡,扯着她的胳膊嗔怪着要撕她得嘴。
这时湖面起了风,船身随风也不停地摇摆起来。
“我拉你一下竟然把船也拉的摇晃了起来。”伊娜说。
“你是风姑娘(疯姑娘)!哈哈”大家都跟着乔怡笑起来。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冲天之浪成于微澜之间,果然,水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筑起了道道沟壑,绵延不断的推过来,摇晃着水中的一叶扁舟。女孩们花容失色,船头的高鹏一手把定了一边的船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合了风浪的节奏把船给掀翻。还不忘自嘲自己算是一个压舱石。老张双脚勾住了船舱里的横梁,奋力的向湖心岛方向划,划了一阵子说这样子不对,现在顺风划过去回来的时候顶风可就更费劲了。然后就船尾变船头,顶风往回划,当然又换成了老张压舱,高鹏划桨。
划了半个时辰看起来并没有前进多少,伊娜鼓励说,“加油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我们千万要在太阳落山前划回去。”高鹏已经是在机械般动作了,所有的鼓劲,之于他就是对牛弹琴。由于使劲的握着船桨,他手上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钻心的疼,疼了半小时慢慢减缓了,继而是泡里的水和血液挤压在指缝细嫩的皮肉处,成了新的血泡,继而血泡也被挤破了,从指缝里流出来。两个女孩看到了心疼不已。老张说我们慢慢的调头,换他来划。高鹏说等下再换,如果换了,手缓过劲来就更不敢碰船桨了。他又坚持了十来分钟,然后调头,两位女生在船中央一动不动,高鹏把住了船沿儿稳定船身,船桨都停下来顺势让船身自然横过来,然后老张用一支桨使劲的划,终于成功调整好了船头,这时再看那船觉得后退了几十米远,四人好生遗憾。
老张划了大约半个多小时风势渐弱,高鹏脱了袜子包了半个手掌也一起划来,大家都笑道:“连风都欺负高鹏啊!”乔怡说,“风才是疯女人呀!”大家于是就看着伊娜笑。
“赌场失意,情场得意!高鹏这是要交桃花运的吉兆啦。”老张说。
伊娜明知所指又不便纠正,只好装作听不见而把目光转向远方,指着一处水湾叫道:“天鹅,在那儿有天鹅!”
老张顺着伊娜手的方向看去,说道,“那个是野鸭子,我们明天过来打野鸭子好了。浅水的芦苇荡深处有不少的野鸭子藏身其中。”
“呱呱,呱呱”高鹏学着野鸭子的叫声想引起它们的注意。
大家说笑着终于靠了岸,天已是向晚。高鹏穿好袜子,大家慢慢向渔村踱过去。通往村子里的路是一条窄油路,路两旁栽着两行笔直的白杨,曲径通幽。约三五百米就到了村里的小广场,靠着一溜儿酒店的对过搭了简易的舞台,舞台上方吊了宇宙球灯,各色的灯柱转动着在空旷的广场上扫来扫去。舞台上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身穿吊带短裙,手拿着麦克风唱着友谊之光,醇正而甜美。舞台前方二三十米处放置了一个大铁架子,里面竖着插满了木柴,这是准备晚上的篝火晚会上用的。
四人选了一家烧烤店门前坐了,大家让乔怡坐了面向舞台的座儿,乔怡推让再三要给伊娜坐,伊娜坚决不肯。高鹏坐在乔怡对面,左首是老张,右首是伊娜。高鹏拿了菜单让乔怡先点,乔怡说入乡随俗吧,主人看着安排就可以,老张说没错,点你们的特色菜就行。高鹏就拿了菜单点一个咨询一下老张,点一个再问问伊娜,最后圈了菜单交服务员,服务员唱了一遍菜单道:“十串羊肉串,十串五花肉,五串猪腰子,三串鸡心,三串马步鱼,一盘腌螃蟹,一盘田螺,一盘泡椒田鸡,一盘盐水鸡……”伊娜说,“干吗点两只鸡呢?换一个吧”,高鹏说“那是□□,不是会下蛋的鸡”。说完了大家又笑起来。最后又要了一捆啤酒,高鹏说,腌螃蟹是生的,最好再喝点白酒消消毒,于是又加点了一个小瓶装的白酒。
此时皓月当空,清风拂面,还未喝酒人们已是醉了。高鹏开了啤酒,一人分了一瓶,伊娜说一下午在船上都摇晃晕了,怕是不能喝的。
高鹏说:“我陪老张喝,你和乔怡随便喝点吧。”
伊娜也不再推辞。高鹏拿起酒杯说:“欢迎乔怡和老张第一次来到我们这儿,祝你们玩的开心,来吧兄弟姐妹们,我们不醉不归。”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在拌的凉菜上来后就上了腌螃蟹,这个不需要烹煮炒炸,只是把活螃蟹放在特制的调料里腌制而成。四只大螃蟹每个都切成四瓣用盘子盛了摆在桌中间,这是凉菜中的大菜放在中间以示尊崇。高鹏说在吃螃蟹前把以前吃的菜的味道冲刷干净,需要用白酒冲刷啊。老张笑说,这个说法可是第一次听说,真正的原因是吃螃蟹为了预防拉肚子,喝点白酒杀杀菌。
“为什么吃螃蟹就需要杀菌,吃别的不需要杀菌呢?”乔怡疑惑的问。
“螃蟹主要吃腐食,而且螃蟹死掉后马上就会滋生细菌的,所以容易拉肚子。”老张给她解释道。于是老张开了白酒用小酒杯给每人斟满一杯。
伊娜皱着眉头说自己还是不吃了。高鹏分别给伊娜和乔怡夹了螃蟹说,说别听老张胡说,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吃呢。大家便低头吃起螃蟹来。
伊娜看看高鹏,他对着螃蟹的切口用嘴嘬住一吸,似乎很陶醉的样子,就也学着用嘴嘬了一下,一股黏黏的液体,咸咸的,特腥的气味一下冲到了嗓子眼,她差点要呕出来,忙丢了手里没吃完的螃蟹,拿起小酒杯,一口把白酒喝下去。腥臭味不知是冲刷掉了还是被突然忘记了,一溜儿火从喉咙烧下去,烧着了心肺,燃烧了肠胃,仿佛灵魂哧溜一下冲到九霄之外。
老张竖起大拇指说,“没想到啊,巾帼不让须眉”。乔怡也惊的目瞪口呆的,高峰也停下来一动不动看着伊娜。伊娜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肠胃似乎有点抽搐,又似乎经过火的洗礼,不管是什么酒都已是小巫见大巫了。一瓶啤酒也不知不觉喝掉了,乔怡也陪着喝了半瓶。殊不知,之于伊娜,冰镇的啤酒是用来灭火的。
菜上了一半的时候又上了一条鱼,生切的鱼片,一旁用小盏盛了芥末。高鹏指着给大家讲解:“这个鱼叫艇巴,学名就是河豚。血液与内脏有剧毒,如果厨师处理不干净就会中毒,几秒钟内可以致人死亡。”
“吃个饭也得需要冒这大风险?!”乔怡怀疑地吐了吐舌头道。
“这个的确是,要吃人间美味就必须有足够的胆量!”老张肯定了高鹏的说法。
高鹏接着说,“在我们动筷子之前听我先讲一个故事吧,来表达对这条鱼的尊敬……”。
“不会吧,仅仅一条鱼还有这么多讲究呀,我们又不是基督徒,在吃饭前还需要祷告。”伊娜说。
“附会一下吗,”高鹏说道:“据说当年鬼子侵占了我们这儿,他们听闻这个酒店艇巴鱼做法名闻天下,于是鬼子的将军就把厨师请进了司令部,要他做鱼。他就做了,鱼端上去鬼子却不吃,意思让他先吃看看会不会中毒,厨师就夹了吃起来吃起来,吃完等了半个时辰没有情况,鬼子才敢吃起来。鬼子这一尝,的确是人间美味。后来便又去请他,他走前告诉酒店的人赶快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说完他就拎着鱼去了鬼子司令部。这次是鬼子大摆宴席请客吃饭,同上次一样,鱼端了上桌,厨师当着所有的鬼子面吃了一些,观察了十几分钟没见有中毒的迹象,鬼子们就开始大吃起来,面对这么好的美味鬼子也不谦让,一会儿都把鱼吃光了,再看厨师的时候,他已经站着死去多时了,只是他眼睛睁着,身子还一直挺立着。”
“为我们的民族英雄致敬!”老张拿起酒杯提议说,于是四人碰杯一饮而尽,就开始吃起艇巴鱼来。
这时候篝火已经燃烧起来,隔壁酒桌的人都去围着篝火跳起舞来,乔怡拉了伊娜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里。
众人围着篝火跳了一会儿,人们就往外散去,站在外面围观,有人拿了麦克唱歌,那人唱了一会儿就又一个人接了麦克跟他斗唱。一曲终了两个陌生的游客便握手言欢,然后拿起酒瓶二人一饮而尽,挥手作别。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跳舞,一个女孩伴唱:“……我一个人跳舞,从清晨到日暮,……”
伊娜也踏进舞池,和那女孩一起跳,引来阵阵欢呼。一曲终了,一小伙子送来一束鲜花,她道了谢。乔怡却拎着酒瓶前来助兴,众人就高呼,“干了!干了!”。二人便面对众人干了一杯,众人报以热情的掌声和欢呼声。
伊娜回去到酒桌上,由于蹦跳了一阵子,这时候酒再肚里发作起来,就感觉心神恍惚,于是她酒对高鹏说走吧。高鹏便搀扶着伊娜,老张携了乔怡的手回酒店去。
月光洒满了地面,不远处传来波浪拍击湖岸的声响,伊娜仿佛回到了海边的沙滩,脚丫踩在沙滩上,深深浅浅,东倒西歪。
到了酒店的房间里,高鹏找着开关要打开灯,伊娜趔趔趄趄的拽着他的胳膊,含混不清的说着不要开灯了,喝了酒怪难看的。月光透过窗洒满了房间,一切都是朦朦胧胧,酒劲上涌让她分不清那个男人是志高还是高鹏。她想到曾经的月光中,她看着他微笑的面容,他把唇凑过去。
她躺在床上,觉得又似在船中,摇晃着,颠簸着,她想到海明威《丧钟为谁而鸣》中罗伯特·乔丹和玛利亚在草地上运动,她说当两个灵魂交融的时候会觉得大地在晃动。
第二天清晨,一阵“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把伊娜惊醒,睁开眼还有点懵懂,乔怡就在门外轻唤。
伊娜说等一会儿就过去找他们,乔怡不再等她。伊娜清醒过来,一骨碌坐起来,已想不起来昨天晚上高鹏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她换了衣服洗漱后下楼。在餐厅里见了正在吃早餐的三位。
高鹏说道:“我们临时改变行程吧,昨天划船太累了,估计大家也爬不动了山,不如去打野鸭子去。”大家都表示同意。
高鹏开车,老张坐了副驾驶。乔怡和伊娜仍旧坐在后面座位上,高鹏几次通过后视镜去看伊娜,伊娜偶尔瞥见她,装作没有看到就把头故意低了下去。
车开到湖的对岸,这儿是湖水流出的一条河,湖水通过这条河曲折入海。在河与湖的交接处有很多沼泽地,沼泽地里长满了丈高的芦苇,在秋风里摇曳宛如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青纱。高鹏把车找路边稍宽处停了,说这个地方有几个土堆和水塘,土堆又距离水塘很近便于隐蔽,而不远处有几棵大树,树下地势较平坦,可以在大树底下搭了帐篷。
“绝对是优秀的侦察兵”,老张竖起大拇指赞赏道,下车去后备箱拿了帐篷跟高鹏去树底下搭,高鹏拿了铁锹把树底下的坑洼处填平整,乔怡和伊娜在车里说着悄悄话。等他们支起了帐篷,乔怡和伊娜便拿了零食和水也到帐篷里坐下,高鹏在周边帐篷查看,说在这个地方蚊虫比较多嘱咐老张过来的时候带来花露水。老张返回车里去拿猎枪,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套着一个大布袋,肩上背了一杆□□,他把花露水从兜里拿出来自己喷了递给乔怡,然后又拿出来防晒霜递给乔怡。
“高鹏,你去周围先采些野果子吧,我看附近很多的沙棘,龙葵,野葡萄的。我现在就去那边的水塘边去放几只假鸭子,一会儿你再过去。”老张说。高鹏便把盛零食的塑料袋里的零食拿出来倒在帐篷里的防潮垫上,提了空袋子采摘野果去了。
他走到一个水塘边上,水塘里水已见底,露着黄褐色的淤泥。伊娜朝高鹏喊道:“高鹏,水塘里面有螃蟹的,你走下去看看吧!”高鹏远远的听见了,就奋勇的向塘底走去,可是塘底的淤泥特别滑,高鹏没有留意就一个趔趄立不住脚,手就乱舞着,像离弦之矢,啪的一声就滑进塘底摔倒在淤泥里。他几次都奋力的想站起来,可是每次又重重摔下,直到他斜躺在泥里一动不动,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脚踏牢了,小心弓起身子,手也撑住了地,慢慢一步一步的挪出来,狼狈不堪的爬出淤泥地,走上岸来靠了一处青草地上躺下。
伊娜微笑着一直看着高鹏在泥水中挣扎蠕动而无动于衷。她心里悄悄说,“这下好让你知道,女人的话是不能听的,否则就是麦克的下场。”。想到这儿场景似乎很熟悉,心内便充满了内疚。
整个中午高鹏就在太阳底下爆晒着,一会儿翻个身晒晒前半身,一会儿翻个身晒晒后半身,晒得满身冒汗。乔怡和伊娜就在树下看着高鹏晒太阳,中间听见两三次枪响,每一次枪声响起,就一群野鸭子嘎嘎叫着斜着冲天飞去,老张就像只猎狗一样跳跃着跑过去。每抓到一只就大声喊道“逮住了一只”,然后把猎物丢到布袋子里,再换个地方重新隐蔽,等待着野鸭子群游过去。
高鹏的衣服晒了半干,就从太阳底下的草地上爬起来,走到大树底下花花得阳光下继续躺着晒,就揪了根草茎放在嘴里叼着。
“你怎么知道塘里有螃蟹的呢?”高鹏转过头问伊娜。
“我不仅知道有螃蟹,我还知道里面很滑呢!”伊娜眼睛充满着坏笑也看着他说,“我从小就在湖边长大,我还知道关于螃蟹的故事呢,你俩要不要听?”
高鹏弄不懂她得动机,便看着她不说话,乔怡说:“那你讲讲,肯定好听的”。
伊娜就讲起来关于螃蟹的故事:“说有一个螃蟹,在大海里自由自在的遨游,自以为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螃蟹了。每当月圆之夜皓月当空的时候它受月亮的吸引奋力爬到岸上,在月亮底下舞蹈着,突然看到自己却是多么的丑陋,长着八只爪子横冲直撞。于是它变得疯狂起来到处乱撞,就把身体的外壳撞碎了,直到它成了一坨烂肉,从丑陋得躯壳里奋力地爬出去,爬出去。然后蠕动着逃回到海里,以为获得了新生。然后继续在海里畅游着,舞蹈着。又到了下一个月圆之夜它又奋力游上海岸,再一次获得重生。”
伊娜说,“这是关于一个螃蟹的故事,还有一个关于一群螃蟹的故事,听不听呢?”二人便催促说,“快讲快讲!”于是伊娜又讲了第二个关于螃蟹的故事:“说有一群螃蟹,在大海涨潮的时候随着海浪被推到大石的缝隙里,海浪褪去后它们就渴的要死,可是谁也逃离不了这个地方,因为它们总是相互无意识的攀扯着,谁也脱离不了这种无意识地攀扯,就这样它们只好绝望的等待着下一次涨潮,期望潮水把它们冲走或者喝点潮水苟活。”
乔怡说,还好,还好,我们都是骨头长在肉里面的不用那么辛苦地敲碎了自己爬出来,也更不能相互地攀扯在一起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