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风雪之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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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风雪之夜]
一夜无梦。
今日竟下起了小雪。羽国冬日的景致别具韵味，雪花飘落，遍野满山的银白，一片片山水川墨也变得冷寂起来。
这九凤山位处高地，虽是初冬，却已是冻入骨髓的寒。
北风呼啸而过，拍打着窗台，发出咔咔声响。在这片寒冷中，俏如来悠悠转醒。忆起昨夜荒唐之事，耳根不由得泛起一抹红晕。
他起身环顾四周，发现床边已被收拾有序，贴身衣物也整齐地穿在身上，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若不是身体残留的异样感，他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场醉生极乐的幻梦。
梳洗完毕，轻轻推开窗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漫天雪飘，眼前的银装素裹倒显得寂寞而美丽。
忽听门外脚步由远及近，紧接着敲门声轻轻地响了起来：“先生，少盟主派小人前来，问您昨夜睡的可还安稳？”
俏如来略一沉默，定是梦丹曦心虚下药之事，故而找人前来试探：“昨夜饮了酒早早便睡下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房门缓缓打开，一名黑衣男子怀抱一只精致的锦盒，躬身一礼：“先生，昨夜因库房突发火灾，少盟主不得已提前离席，怠慢了先生，心中十分歉疚。特命小人送来一份薄礼，略表歉意，还望先生笑纳。”
“昨夜竟发生了这样的事？”俏如来眉头微蹙，故作惊讶地问道，“少盟主如今可安好？现下在何处？”
“主人正在朱明殿与众人商议善后事宜。先生，这礼物——？”
“放下吧。”俏如来淡然开口。
“小人告退。”
俏如来目光轻扫，只见盒身通体暗红，色泽莹润如玉，四周雕刻着祥云纹路，线条流畅而精致，可见做工之精美。
他心中忧虑下一步局势，转身披上外袍，踏着风雪，向朱明殿缓步走去。
“少盟主，经粗略估算，昨夜万兵库损失弓箭…约有七成。”护卫首领偷偷看了一眼宝座上之人，战战兢兢地回报着。
梦丹曦脸色阴晴不定，声如寒冰：“七成？呵！真是一群废物！”万兵库中所屯的兵器，本是为将来起事所备，如今损毁大半，不仅财力损失巨大，更让他难以向义父交代。想到这里，他心中的怒火愈发难以压制。
“少盟主且勿动怒，属下们彻夜扑救火势，已竭尽全力。眼下虽损失惨重，但也挽回了不少兵器物资。”沉着的声音徐徐开口，却是火离步入殿内。
梦丹曦闻言，愤怒稍稍收敛，声音依旧透着寒意：“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大胆敢放火烧山，若被我揪出，必将他碎尸万段，速速去查！”
“是，是，属下遵命。”护卫首领诚惶诚恐，默默退出了殿外。
“少盟主，属下有件喜事特来禀告。”火离望向梦丹曦开口言道。
“喔？倒让我听听目前还能有什么好事。”自揭发御九天，到乌衣自焚，再到万兵库失火，这两日之事，桩桩件件，一波一波接踵而来，确实令他心烦意乱。
火离从怀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竹筒，双手呈上：“少盟主，属下在幽冥鬼域御九天的密室柜门旁，发现了一只机关玉瓶，瓶内藏有此竹筒。筒内装有一张发黄的纸笺，极有可能是《扶光图记》的最后一页。还请少盟主过目。”
“拿来我速观。”梦丹曦迅速取出筒内纸张，细细端详起来。
只见纸上详尽记载了在玉华峰顶开启扶光令所需的方位与朝向，以及取得太阳之气后驾驭扶光令的秘法。唯有得到扶光令认可之人，方能真正号令神兵，登临天下至尊之位。
梦丹曦从怀中取出贴身收藏的《扶光图记》，翻开书页，仔细比对末尾的破损痕迹。两相对照，果然严丝合缝，毫无偏差，确为最后一页无疑。
“做得不错，监兵护法。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发现？”梦丹曦一面询问，一面仔细收起了手中之物。
“暂无其他有用发现，只是这鬼域密室内的五十八名孩童，要做何安排，还请少盟主示下。”
“我已应允俏如来，今日便放了这些孩童。此事交由你处理，切记蒙住他们的双眼，遣人悄悄送下山去，切莫惊动官府中人。此事需尽快办妥，不得有误。”梦丹曦负手而立，沉声吩咐道。
“属下领命，火离告退。”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青衣护卫的通报声：“启禀少盟主，俏如来求见。”
“快请。”
风雪交加，寒风刺骨，白色人影悄然来到殿外，不经意间染了一路尘霜。
甫一踏入殿内，俏如来便感到周身暖意渐生，肩头的雪花正在悄然融化。抬眼望去，梦丹曦神色从容，目光淡然，仿佛昨夜下药之事从未发生，更无半分愧疚之意。
“见过少盟主。”俏如来神色如常，语气温润如初。
“俏如来，昨夜见你醉意朦胧，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昨夜夜半醒来，忽觉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应是受了风寒之故，故而吃了颗随身携带的眠心丹，竟一觉睡到了天亮。”
“原来如此，倒是丹曦失礼了，不该突然离去，未能照顾周全，实在抱歉。”
“少盟主言重了，原是俏如来不胜酒力，与您无关。”俏如来淡然一笑，随即话锋一转，“听闻昨夜库房失火，不知是何缘故？”
“赤日盟内另有暗藏异心之人，此贼胆大包天，竟一把火烧了库房重地。若不早日将其揪出，我心实在难安。”
“此事少盟主可有眉目？”
“尚在探查之中。”梦丹曦忽地一扫阴霾，走向俏如来面前，坦然一笑：“俏如来，我向来说到做到，幽冥鬼域所囚孩童，我已交代火离今日全部护送下山。”
白色人影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如此，便多谢少盟主了。至于失火之事，俏如来也可略尽绵力协助查询。”
“哈！那便让你费心了。如今义父即将出关，纯阳之人也已寻得，火离亦从幽冥鬼域中找到扶光图记最后一页，开启扶光之令指日可待了！”
梦丹曦心中畅快，大步走出朱明殿。极目远眺，雪峰飘渺，皑皑如棉。他不禁伸出手掌，一片雪花俏皮地飘落掌心，瞬间化作了晶莹水滴。
“俏如来，我有一事想与你参详。”
“何事？”
“小妹望舒自小性子倔强，眼光甚高，从未将他人放在眼里过。可自高军师加入我赤日盟，小妹的魂魄似被牵了去，可见她用情至深。而今，我有意将望舒许配给高鸿离，俏如来，你意下如何？”梦丹曦目光转向身旁之人，静待回应。
梦丹曦竟有这种心思，着实出乎俏如来意料。他略作沉思，缓缓开口：“这毕竟是少盟主的家事，俏如来本不该多言。只是姻缘大事，重中之重乃两情相悦。少盟主不妨先探探二人心意，如此更为妥当。”
“你讲的甚为有理。”
“老头，您可算来了，真是比神仙还难请啊！”
忽闻门外传来梦望舒清脆悦耳的声音，高鸿离迅速躺回床榻，佯装闭目养神。
房门轻启，一位老者率先步入，未及开口，先是一声长叹：“哎！舒丫头，老头我年纪大了，向来不管盟中事务的，也就是因为你，老夫才会跑这一趟哟。”
“鹤颜长老，您一身高明医术，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怎么能白白浪费了呢？您说是不是呀。”梦望舒俏皮一笑，使劲地灌起了蜜糖。
鹤颜心中受用，走向床边，笑呵呵开口：“来吧来吧，且让老夫瞧瞧。”
“自高先生遭受御九天一掌之后，便一直卧床不起，这两日更是昏睡不醒，少有清醒之时。”梦望舒望向床榻之人，眉间又添了几分忧愁色。
“嗯~”鹤颜长老闭目凝神，指尖轻轻搭上高鸿离的脉搏，白眉微微颤动。
高鸿离受重伤本为取信梦丹曦的苦肉之计，实则当日御九天的大半术力都被聚灵石吸收，如今若被神医探查脉象，岂不是立刻暴露出来？
没料想，鹤颜静静探了一会脉，面上毫无异色，慢悠悠地开口道：“嗯~脉象凝滞欲散未散，气血运行不畅，确实受重创所致。丫头，你所用的温补药材，长期服用只会适得其反。而今我将药方稍作调整，你且遵循新方熬制，不出两日，定然让他活蹦乱跳哟。”
“唉！怪不得先生病情一直未有好转。如此，便多谢老头啦，不如我亲自随你去百草堂抓药吧！”
“嘿嘿，小丫头，要来便来吧。”鹤颜抓起葫芦，饮了一口小酒，一派了然神色。
冷风横扫，风雪漫卷，世间万物仿若披上了一层白白的绒毯。下山的孩子们似是知晓自己即将回返家园，竟欢呼雀跃到忘记了冬日的寒。
雪花幽幽飘了一天，天色渐渐地灰暗下来。冬寒夜冷，不知是哪一簇积雪落下，树上枝丫发出了轻闷的折断声。
星辰居内，烛光摇曳。俏如来静坐窗前，正自翻看一本《羽国杂记》，书中记载着种种民间趣闻与志怪传说。他时而翻阅，时而凝视烛火，目光深邃，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某个人的到来。
直到这黑夜全然袭来，窗外果真响起了轻轻的敲击声，咚咚，咚咚咚，两长三短，正是约定的隐秘暗号。
俏如来起身推开窗门，一只熟悉的脑袋从窗外探了进来，眉梢挂着霜气，皱了皱鼻子，抱怨道：“冷死小爷我了啊！”
“快些进来吧。”俏如来侧身让开一条路，随即转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对方手中，“辛苦你了，东方鹄。”
东方鹄大口饮下，一口热茶喝得好似老酒那般豪爽。
“如何了？”俏如来开门见山问了起来。
“我一路跟随火离那队人马，他确实老老实实地把那群孩子送下了山。下山之后他们换了行装，一路把孩童们送到了德善堂门口。”东方鹄嘿嘿一笑，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下巴，“看来梦丹曦这小子是真心做了一次善事，并未搞其它阴谋算计。”
德善堂乃是翎地专门收容孤儿的地方，孩子们到了那里，自然会得到妥善安置，或许还能寻到各自的亲人。
孩童之事总算告一段落，俏如来心中大石落地，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他们总算可以回家了。在这寒天雪地里，辛苦你跑这一趟了。”
“哎呀呀！”东方鹄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俏如来，你一直这么客气葱啥？还有啊人要经常保持一些松弛感，生活才会有滋有味，你说是不是嘛？”
听他一言，俏如来胸中确实畅快许多，唇边勾起一抹释然的笑：“人生苦乐由心而行，不论是悲是喜，总归是一道风景，俏如来受教了。”
“虽然听不太懂，但还挺有道理的感觉嘛！”
“另有一事，还需你帮忙。”
“何事？尽管讲吧。”东方鹄眨了下清亮的双眼，静等他开口。
“还请你帮忙找寻星回下落。”俏如来神色一敛，“乌衣姑娘离去后，暗牢已被烧成一片灰烬。我原本与她交待过，务必放出星回，可如今两日过去，却始终未见他的踪影，我心中实在不安。”
“行，包在我身上！我看月星回那小子机灵得很，功夫也高我许多，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啦。”东方鹄又饮了一杯茶水，只觉这水实在清淡无味，肚里酒虫大军正在陆续造反中，无奈苦哈哈地噘起了嘴，“那个，俏如来啊，你这里有酒么？”
“酒？唉，你算是问错人了。”
“啊！苍天啊！本少爷已经整整三个时辰没有饮酒了！”
正自怪叫间，忽听窗外传来一阵气劲波动，窗台随之震动，发出“嗡嗡”声响。屋内两人皆是一惊，还未及反应，便见一只酒壶自窗缝斜斜飞入，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东方鹄眼疾手快，如灵燕般旋身而起，精准地将酒壶接在手中。
两人定睛望去，只见雁王自窗外轻巧翻入。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表兄呢！怎么来俏如来这里都流行爬窗户的吗？”
雁王被他这聒噪的表弟惹得十分无奈，面无表情地开口：“喝酒堵不上你的嘴么？”
“能！能！还是表兄最疼我，知道我最爱这一口。”说罢抱着酒坛子猛亲了一下。
咕嘟嘟饮了两大口，但见他二人皆没有与自己共饮的意思，东方鹄只得讪笑问道：“喂喂喂，这九凤山里夜冷雪重，夜夜宿在树上实在难受得紧啊！今夜我住哪里啊？表兄——？”
等了半响，雁王却瞧也未瞧他一眼。东方鹄眼珠一转，偏着脑袋望向另一位：“俏如来啊，你看外面风雪这么大，你既然是我兄弟的兄弟，便也是我的兄弟，不介意让我借宿……一下吧？”
话未说完，雁王一记眼刀横了过来，东方鹄顿时卸了气，声音弱了许多：“不然打地铺也可以呀…”
“滚。”雁王淡淡地吐出一个字。
“得嘞，好的，再见。”青色影子缩了缩脖子，提着酒壶，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风雪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