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氧》一十冬

2、暑假记

　　“我说怎么这么久不过去，原来和人一见如故说我坏话呢。”

　　宋时珩修长食指绕了下车钥匙，顶着刺目的烈日倦懒着步伐不紧不慢地朝两人走来。

　　刚一说坏话就被本人逮了个正着，鹿时圆迅速躲周礼高大身躯后寻求庇护去了。

　　宋时珩身姿高挑，宽肩窄腰，简单黑T恤同色休闲裤，衬得他气质卓然，只是眯着细长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鹿女士身边久了，察言观色对于鹿时圆来说轻而易举，搞明白宋时珩真没生气她瞬间有了底气。

　　从周礼身后探出脑袋，她腰板挺得直直的：“明明是你人品不好还要找借口。”

　　“行啊，”宋时珩勾唇吓唬她，“我是人品不好，小心夜里趁你睡着后把你扔大街上。”

　　明明两人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可一见面，仍旧避免不了唇枪舌剑。

　　"!"小姑娘瞪着晶莹剔透的眼睛，“你敢！我会找爸爸爷爷告你状的，害你一个星期，不，一月没有零花钱。”

　　“小屁孩，你真以为我和你一样仰息老宋生活啊，单凭你告状，你亲哥早饿死了。”

　　他不想和这个幼稚鬼毫无意义地继续下去，下巴朝周礼扬了扬:"不热？陪着这没良心的小崽子在太阳底下站了这么久。"

　　宋时珩的询问不无道理，不大的伞面原本就不太能够将两人遮下，周礼又将伞面完全倾向某个查无所觉的小人儿，怪不得这么娇气的小崽子能在大太阳底下撑这么久。

　　周礼低头看了眼个子刚及他胸部的小姑娘，小姑娘鼓着腮帮扭头生着闷气，由着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湿，一缕缕地贴在额头上。

　　鹿时圆虽然很热，但少女的自尊心使她不能这么快认输，大有一把宋时珩不道歉，她会一直站到死为止，哪怕被晒成人干也在所不惜。

　　示意宋时珩拿行李，周礼弯下腰，冰凉的指尖触了触女孩嫩软的脸颊，动作轻柔带着一丝疏离的礼貌，他声音低沉而温和，耐心地哄慰着：“先去车里，一会我帮你教训他好不好？”

　　“哼，”有了人给台阶，小姑娘下的贼溜，但还是抱着胳膊仰着脑袋，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奶凶奶凶的，没任何威慑力。

　　周礼无奈一笑，为小公主撑着伞。

　　宋时珩带路三人去往露天停车场。

　　找到车宋时珩率先打开副驾驶，不管坐谁的车小崽子始终对副驾驶情有独钟，自然先开副驾驶这个行为成了他的习惯。

　　可谁知小姑娘一点也不领情，又转头哼唧一声，故意不看他。

　　行啊，宋时珩气笑了，有骨气。

　　他砰地一声合上门，兀自进了主驾驶不再管她了。

　　周礼开了后车门，在想怎么哄小姑娘进去，就见小姑娘闷声闷气说声“谢谢哥哥”便独自爬上了车。

　　周礼微微挑起眉，兄妹俩某些方面还挺像。

　　刚发动了引擎，鹿时圆惊恐地站起身，不料忘了车内高度低，哪怕车顶有内衬起到缓冲作用，小姑娘还是痛得红了眼眶。

　　十三四岁的女孩再能忍此刻也呜咽出声了。

　　两位男生当即看过来，周礼坐在她身边，第一时间查看了女孩的伤势。

　　拨开小姑娘细密的发丝，头顶显而易见地肿起一个包，不过还好没渗出血丝，周礼冲一脸担忧望过来的宋时珩摇摇头，宋时珩瞬间大松了一口气。

　　他皱着眉头，但声音软下来不少：“嗯？怎么了，要把自己撞死啊？”

　　最猛烈的疼痛过去了，只因为撞到自己就哭，鹿时圆觉得有些难堪，她慢慢止住了哭声，但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委屈地扁起嘴溢出两声哭腔：“还不是怪你。”

　　头上扣过来一头大锅，宋时珩认得一点也不敷衍：“都怪我，我道歉好不？”

　　周礼见状适时地开门下车，给兄妹俩留下空间，自己去为小姑娘买冰袋。

　　鹿时圆抽抽鼻子：“道歉有用吗？你都没有驾照还要开车，就是想找警察坐牢。”

　　宋时珩终于明白刚刚小姑娘要撞头的原因，一时好气又好笑：“傻了？我成年生日还没过三个月。”

　　小姑娘思路完全没和他在一个地方：“对啊，刚成年就开车，能够拘留了。”

　　“三个月不够我考驾照，你哥我像你这么笨？”

　　“你才笨呢，你像我这个年龄才上八年级，我现在已经要高一了。”

　　三两句话，小姑娘刚刚存的气连带着被撞到头的委屈瞬间忘了。

　　宋时珩慢悠悠地点点头：“比别人晚了一年上高三，我要找谁去。”

　　小姑娘似乎被捏住了痛处，不言语了。

　　宋时珩随口说出来的话并没放在心上，看小姑娘低着头又要落泪，他顿时跳起了眼皮。

　　鹿女士和宋青生在宋时珩十四岁时离的婚，两人干脆又利落地分了财产和孩子的归属权。

　　接受不了的只有两个无辜的小孩。当时鹿时圆还小，不明白明明很幸福的一家人为什么要分开，她死死抱着跟在爸爸身后的宋时珩，哭得声音声嘶力竭也不肯撒手，宋青生松了行李，扭头很是不忍心，便将宋时珩也留在了春锡，独自来了荥川。

　　鹿女士工作忙，那段时间赶上事业上升期，她空不了时间照顾小时圆，便请了保姆。

　　那时候宋时圆情绪很不好，之前家里一直都是宋青生居家照顾两个孩子，宋青生离了家，她连宋女士都抵触更别提保姆。

　　鹿女士一脸疲惫没办法，只能将目光落在了宋时珩身上。

　　他那时候小但很成熟，懂事地把照顾妹妹的任务往自己身上揽，鹿女士想不出再好的办法，只好无奈为他请了假，这一请就是一年。

　　宋时珩手臂朝后面伸去，捏了捏小姑娘面团似的脸蛋：“十八岁上高三不是很正常，哥哥的朋友，接你的那个大哥哥，他比我大一岁不也高三。”

　　宋时圆听后有些怔然，周礼的轮廓已经有了大人的锋利成熟感，如果哥哥不说，她以为他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竟没想到他还要陪自己上一年高中。

　　话题被转移，鹿时圆忍不住问：“哥哥，他和我们一个学校吗？在荥川一中。”

　　这一声哥哥喊得宋时珩心情那叫一个舒坦，他点了头没解释，沉浸在这声哥哥中无法自拔，小姑娘除了有事求他什么时候叫过哥哥啊。

　　听到想听的答案，宋时圆瞬间开心起来。

　　周礼回来打开车门，车内的气氛意外和睦。

　　他完全不会想到会有自己一半功劳。

　　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里不止有冰块，还多了两瓶冰冻矿泉水外加一瓶酸奶。

　　将酸奶率先递给鼻尖还红红的小姑娘，周礼弯唇温和问：“不哭了？”

　　此时小姑娘卷翘的睫毛还湿漉漉地黏成几缕，可糯米似的圆脸竟微微鼓起显而易见的开心。

　　她接过他递来插好吸管的酸奶，捧着酸奶瓶对他软软道：“被哄好了。”

　　宋时珩听后，炫耀地朝周礼扬扬眉，对他说着鹿时圆听不懂的话：“某人要学习的路还长着呢。”

　　周礼眼底露出莞尔的笑意，只是拿出了冰袋。

　　鹿时圆很自觉将脑袋伸给他，并没在意宋时珩的话是什么意思。

　　冰袋贴在脑袋上，头顶的包奇异地不那么痛了，鹿时圆舒服地眯起了眸子，还不忘嘴甜道：“哥哥辛苦啦。”

　　宋时珩打开引擎，眼神凉凉往后视镜瞥了眼，他冷哼出声，不知是对莫名和他对了眼挑挑眉的男人，还是一无所觉的小姑娘。

　　对自己难出口的称呼对外人喊得倒是欢。

　　还有某个男人，人还没托他照顾呢就开始争宠。

　　他冷漠开着车，刺耳地听着身后两人直接忽略他聊起天来。

　　“哥哥你家在哪里呀，离我们远不远啊？”
　　“很近，在一个小区。”

　　“奥哦，那哥哥你平常怎么去学校昵？”
　　“走路，或者和你哥哥一起骑自行车。”

　　“哥哥，你累不累啊，换我来拿冰袋吧。”
　　“哥哥不累。”

　　“好叭，哥哥，你多高呀？看着比我哥高好多啊。”
　　“186。”
　　“哇哇哇，哥哥你好高！我虽然160，但还会长个哒。”

　　一声声哥哥听得宋时珩牙都快咬碎了，在听到身高时他终于忍不住无情嘲弄：“别做梦了，你穿鞋一米六。”

　　“……”小姑娘沉默下来。

　　宋时珩火气更燃地燎到周礼身上，不客气说：“你闲的话来开车，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周礼：“……”

　　身后的两人沉默了，宋时珩舒展着眉转了个方向盘将车拐进了小区。

　　把车停在了一栋小型别墅前，全然忘了如何求周礼的来陪他接孩子的宋时珩无情道：“到你家门口该下车了。”

　　周礼：“……”

　　不想这么快分开，鹿时圆在后面有些着急：“宋时珩，都中午了你都不请周礼哥哥吃顿饭吗？”

　　截然不同的称呼，那股火足以燎原：“我零花钱都被你告状扣完了，还吃饭，回家你也只有泡面。”

　　看着扭来头青面獠牙的人，鹿时圆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他眉梢压着火，朝后面气定神闲的人冷着脸：“别不舍了，下去吧。”

　　鹿时圆只能苦巴巴朝周礼摆摆手，不舍说：“哥哥，我们两家近，我以后会来找你的！”

　　周礼看了一眼宋时珩，又朝身边小姑娘轻笑了下，悠悠地点火：“好，哥哥在家等着你。”

　　等他下了车，宋时珩脚踩油门，瞬间消失在周礼面前。

　　周礼看着掠出残影的车子，好笑又无奈地摇下头。

　　真是，一大一小两个幼稚鬼。

　　等车到了家门口，鹿时圆望着高高的房子怅然若失地叹口气。

　　宋时珩没惯着她：“行李自己拿进来。”

　　只有一个小型行李箱很好拿，鹿时圆松快答应了。

　　和周礼家一样，他们家也是一个小型两层独栋别墅，鹿时圆拿下行李走进房子内，而宋时珩则开车去了地下停车场。

　　这是鹿时圆第一次来这个家，推开房门，客厅宽敞明亮，家具装修像是套了一个模板，一切都很新，没有一点人气儿。

　　又想到是新买的学区房，宋时珩应该只住了两年不到。

　　她小大人模样对房间装修评价了一番，觉得宋时珩捡了个大便宜，让这么美丽有品位的自己住进来，这个房子绝对会变得温暖又高级。

　　宋时珩停好车伸着长腿进来，见小姑娘拄着下巴沉思，他身姿慵懒地斜靠沙发上，火气消得一干二净：“怎么，不去房间看看，挑一个？”

　　鹿时圆看着他摇摇头叹气：“哥哥，这些房间会有区别吗？”

　　还真有间不一样，宋时珩决定给她一个惊喜，他神色不动，只是清了下嗓子：“带你看看就知道了。”

　　小姑娘自然同意了，一蹦一跳跟着他走。

　　是惊喜就不能这么快出现，要出其不意。

　　带小姑娘参观了几个一模一样的房间后，见她兴致肉眼可见地索然，宋时珩觉得时机到了。

　　他悠哉哉停在二楼一间房门前，骨节分明的手掌压下门把，房门缓缓打开，房间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洒而出，在两人面前铺开一片光亮。

　　当房间内部一览无余后，鹿时圆瞬间呆立在原地。

　　房间内墙壁被刷成了一种俗气的艳粉色，白粉色窗帘卷着风飘荡，桃粉色的薄被上印着色彩斑斓的卡通图案，更别提那些统一归统为粉色的地毯、灯具、床头软包……

　　整个房间的装修简直是乱七八糟的粉色元素堆叠在一起。

　　毫无美感可言的直男审美。

　　鹿时圆僵住，一言难尽地看着宋时珩。

　　宋时珩理着衣服等着夸奖呢，鹿时圆普一望过来，冲他对鹿时圆的了解，他心里暗叫不好。

　　他回避目光，果断推卸责任：“这是你周礼哥哥装修的，我就参考参考。”

　　鹿时圆脑袋摇了摇：“咦，没想到周礼哥哥品味也不好。”

　　宋时珩眉头一跳：“什么叫也不好？”

　　鹿时圆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有条有理地分析着：“不是你参考的嘛，周礼哥哥应该拒绝你的，他还是太善良，你这么轴他肯定拗不过你。”

　　“……”

　　还真被小姑娘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