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慕怜絮

4、第 4 章

　　五年后
　　霍希高考成绩不算理想，考进了所同她一般的大学。毕业后，全家人决定送她出国。
　　临走前，霍希特意让司机先把自己送到埋葬着程卓的墓园，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金秋十月，桂花全都开了。霍希一路踩着铺满细小黄色花蕊的石阶。它们很轻、很柔弱，飘落在大地上，也是静谧无声的。霍希走了好久好久，最后停留在一块小小的，倚着桂花树的石碑旁。
　　不知是不是风儿拥有心事，还是来自天堂的程卓所为。她的墓碑上面覆盖住了无穷无尽的桂花，浓郁的香气钻进霍希的鼻中，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些花蕊惊慌失措，纷纷扬扬坠落下来，程卓的笑脸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霍希已经想不起来程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了。即使现在看着，也觉得熟悉又陌生。
　　这些年来，霍希的身边出现了不少朋友。她们的长相、性格迥异，却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但程卓和他们都不一样，她们也不能取代程卓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程卓不像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就是她自己，她也只属于她自己。
　　墓碑上的程卓笑得格外灿烂，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开心事。一改平时拍照爱板的臭脸，这让霍希都大为惊奇。
　　她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拂去碑上的桂花，奈何太多了，根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拂尽的。所以她停下动作。选了个舒服的姿势，把全身都依靠在桂花树上。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此时此刻，除了风吹在脸上有着些许凉意，霍希没有任何感觉。
　　“你也累了吧？”霍希轻轻抚摸着桂花树古老而又粗壮的枝干。历经岁月风风雨雨的摧残，它已疲惫不堪，行将旧木，却依然竭尽所能，顽强地怒放出满树的花儿。
　　“这是一个充斥着悲伤与思念的地方，来这里探望自己所爱的人们，一定会和你说自己很多很多自己的心里话吧。有的时候，话其实对熟悉的人说出来，味道就变了；对陌生人讲，又得不到共情。所以说，你真是个非常合适的倾诉对象。”
　　“我呢，其实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和闹，一遇到困难就想着放弃的小女孩了。我一个人出国，一个人住宿，会自己做饭，自己打工挣钱，自己交水费和电费了。”
　　“我长大了。我能够自己合理的调节情绪，不会再麻烦任何人了。”
　　“毕竟苦难是让人厌弃的，人们都不愿意去正视和面对。你是一棵树，却也有自己存在的价值；你一定也受过创伤，但却无人倾诉。这么多哀怨与伤痛堆积在心里，换做谁也不好受。所以啊，我就什么也不说了吧。”
　　“你和他们一样，走了很长很远的路，现在已经很累很累了吧？”霍希站起身的时候，风似乎也变温柔了一瞬。
　　她重新走到墓碑前，轻轻放下一朵娇嫩欲滴的白菊。再后退两步，对着程卓深深鞠了一躬。
　　临走前，霍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程卓。她还是那么的青春，有活力，拥有着最灿烂的笑容，好像全世界都不能将她打败一样。
　　她没有和程卓说任何话，告诉她自己这几年来所遭受的一切。包括开心的，悲伤的，痛苦的，愤懑的。
　　因为她知道，即使自己什么话也不说，程卓一定都会明白的。她们就像桂花一样，落地时静谧无声，却能把最浓醇的香气传递给对方。并且是只有她们自己才懂的，别人都琢磨不透的味道。
　　程卓和很多人一样，包括面前这棵桂花树。他们明明都爱惨了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对他们不好。
　　“再见，程卓。”霍希走了，没有再回头。只有风儿悄悄跟紧她的步伐，把来自遥远天国的信偷偷传送给了她。
　　去机场的路上，司机一路都在放着歌，音响被调到了最大。换作平时，霍希早就暴跳如雷，狠狠的给他一个差评。可是今天没有。她觉得每首歌都是在唱程卓。唱着那个活泼顽皮的程卓；唱着那个玩游戏也从不投降的程卓，唱着那个每次吃饭都只吃一点点的程卓；唱着那个在考场上叱咤风云的程卓；唱着那个生病后也从不埋怨人生不公的程卓；唱着那个爱惨了这个世界的程卓；唱着那个给她画风琴本的程卓；唱着那个皮包骨头、却又永不服输的女孩短暂的一生。
　　到达机场的时候，霍希松了口气，逃跑似的下了车。最后一句歌词也随着关上车门的那阵风儿，消失在了虚空当中。
　　“背后那些伤痛只有你能懂，期待某个未来还能够重逢”
　　在候机室里，一个人毫无预兆的出现了。
　　霍希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站在她正前方的，正是比程卓小了三岁，小时候鼻涕“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表弟解应。他现在完全脱胎换骨，从鼻涕虫摇身一变成了清清爽爽的帅小伙。解应认出了霍希，却没有感到多惊讶，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来了。”不知是不是霍希的错觉，他看上去好像已经等了自己成千上万年。
　　话音刚落，解应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团，轻飘飘塞进霍希手中。她不由张大了嘴：“这是……”
　　“这是我姐最后留给你的东西。”他平静道，“我听阿姨说，你今天就要出国了，所以一早便来这里等你。”
　　霍希的双手控制不住颤抖着，几乎都无法握住纸条。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道：“哦，这样啊。”
　　“那会儿她已经快不行了，都无法坐起来，甚至连抬胳膊也做不到，只能把纸铺到床单上。侧着半边身子写。”解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陡然变了，“不知道姐她是怎么下得了笔的。她那会儿全身流着血，喉咙里长满了溃疡，十几天都没吃上一口饭……换做是我，还不如死了算了，根本不会记得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你一定是她生命中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不然都在那个时候了，怎么会……”他猛然顿住话语，用力眨眨眼。霍希看见他的眼圈红了。
　　“谢谢你。”她轻声道，朝解应挥了挥手。她竭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悲伤，步伐异常迅速。霍希知道解应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背影。但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飞机起飞后，霍希这才鼓足勇气，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纸条。看见上面的字后，突如其来的悲伤如同潮水般涌来，猝不及防淹没了她。即使竭力想要克制，眼泪却还是在打开纸条前率先落下。
　　透过模糊的泪眼，霍希看见纸条上有一行字。极其简短，还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像程卓的风格。
　　纸条上赫然写着：
　　“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全文完]
　　---------谨以此记念我最好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献给走过慢慢长夜的你们”
下个故事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