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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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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年,冬月廿六。
虽已是巳时,天空仍是一片灰暗,政和殿前跪满了大臣,寒风凛冽,众人皆是敛声屏气,不敢动弹。
前几日早朝时,陛下便已是咳嗽不止,神情倦怠。
下朝后,面对朝臣们的请安,也只说忽感风寒,并无大恙。
谁曾想今日,早朝未退,陛下忽而突出一口鲜血,直直倒下。
跪在殿外的大臣,虽都屏气凝神,内心可是焦躁不安。陛下登基已有十年,后宫却空无一人,更别提皇嗣了。
事发如此突然,朝堂上下皆以卫国公荀显为首,国公却在冬至时告了长假,要为十年前因故去离去,简单下葬的女儿做场大法事,还未回京。
已过一个时辰,殿内却一直未有消息传出,有些臣子蠢蠢欲动,欲起身上前探寻陛下消息。
政和殿内,听闻消息赶来的太医令,还未走进内室,便被一群带刀侍卫围在了殿内长廊外,帐前只有陈斟何凝神在陛下榻前取针。
那夜之后,他翻遍古书典籍,只为让陛下早朝时,能集中全身气力,不让旁人看出。
可惜只坚持了五日,陛下终是未能在民和殿内撑到退朝,直直倒下。
陈斟何身着太监服,怀抱着人参汤,在曹公公的掩护下,急忙上前,施针锁住陛下身上的几处大穴,又将人参汤灌进陛下口中,才吊住一口气,退朝回到政和殿内。
“国公回来了吗?”
取针后,李决仿佛又有了些气力,问道。
陛下刚退回政和殿,曹公公便收到了消息,说卫国公已过龙津桥,但入了朱雀门后,便失去了踪迹。
曹祥贵不敢多说。
“回陛下,国公一个时辰前就入了内城,这会儿该是入宫了,奴婢再差人去看看到哪了。”
“不用了,国公入了内城就好。”李决在曹公公的服侍下,缓慢坐起身,又对陈斟何说到,“这几日辛苦陈太医了。”
终究还是没有办法。
陈斟何跪在地上,低头掩面呜咽:“臣无能。”
殿外突然传来阵阵响声,曹祥贵示意小太监出去看看,还未走几步,殿门便从外被推开了。
卫国公身着衮冕,右手牵着位八岁小儿,走入殿内。
“陛下,臣来迟了。”
荀显松开手,快步走到李决跟前,二十多年的辅佐陪伴,故人们早已一一离去,而今日,却又是他这个白发人送走黑发人。
“国公,朕…还想多撑几日,没想到这毒真如段以恒所说......朕这一倒,殿外定是跪满了大臣,朕实在是…实在是……”
“陛下放心,臣回来时,适遇几位按耐不住的大臣,承武军已将其众者扣押。”
李决见荀显更换了着装,想来已是做好了一切准备。
“咳咳咳”
又是一大口血。
荀显强忍心中之感,伸手为李决擦去嘴角咳出的血丝,以一贯沉着稳重的话语对陛下说道:“继位人选定了怡亲王三子,李祚谦。”荀显示意站在一旁的男童上前磕头,“怡亲王年岁大了,此子虽不是正房所出,却气质不凡,道德品行兼优,为了大启,臣定会好好辅佐。”
“有国公在,朕放心。”
殿外都已在荀显掌控之下,又在这么短的时日里,找寻到了合适的继位人。
李决长长舒了口气,心事落地,仿佛人也跟着精神了些。
“段以恒呢?”李决问道。
“自尽于荀意墓前了。”
七日前,段以恒扮作宫人模样突然出现,以那本阉党名录为条件,想要得知十年前荀意葬于何处。
李决深夜急召了荀显入宫。
这十年间,他们一直探寻段以恒的踪迹,但此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们早已在你身上下了剧毒。”
此话一出,李决和荀显皆是神色大变。
为了肃清赵明忠残留的势力,宫内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不知流了多少的血。
而今翻开那本阉党名单,太医令的名字赫然在上。
“今晨你已服下治疗头疼的汤药,不知太医令有无告知你,今日的这碗汤药,多加了一味白芷。”
白芷极香,李决刚拿到汤药时便察觉了不对。
白芷不是毒药,那碗汤药的药渣也没有任何问题。
“乌穹,此毒时机已到,便是无药可解。”段以恒看向荀显,“明日便是冬至,不知卫国公这次在女儿和李决之间,又会选择谁呢?”
......
李决突然感到一阵憋闷。荀显当初为了救他,失去了挚爱妻子还有一对未出生的双胞胎,后来唯一的女儿荀意死了,如今连杀害女儿的凶手也已自尽,而自己也要离他而去,留下一个八岁稚童和这偌大又岌岌可危的王朝。
“荀叔......”
荀显突然听到,多年前的称呼,虽然极力压抑着,却再也无法控制,眼泪不止。
“荀叔...咳咳...”李决突然又大喘了起来,嘴角不断吐出鲜血,荀显看见陛下不断的用力的大口吸气,连忙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陈太医,陈太医抬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后,便又将头埋得更低了......
“如果这辈子重来一回,千万不要入宫,不要再来救我了。”
......
“荀意,快,3床抢救!推抢救车!”
“来了!”
刚和白班交班完毕,荀意还没来得及走回护士站,便听见有人在大喊推抢救车。
“01,02,03……”
“抢救车到了。”
值班医生:“肾上腺素1mg静推,联系麻醉科准备插管!”
荀意打开抢救车,重复医嘱:“肾上腺素1mg静推。”又与另一位护士核对无误后迅速执行医嘱。
“26,27,28,29……”
“氧流量开最大了,氧饱还是测不出!”赵丽红一边心肺复苏一边对医生汇报患者情况。
“我麻醉科。”
伴随着一阵风,麻醉科医生拎着麻醉箱喘着气匆匆到场,询问了患者病情及生命体征之后,麻醉科医生熟练的进行气管插管,荀意在旁辅助着麻醉科医生将置入的插管进行缠绕固定,固定完成后,抬头看了一眼心电监护。
“血氧上来了,99%!”
“好!等一下,先别按压!”
赵丽红立刻停止心肺复苏。
一瞬间,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一口气,将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患者的心电监护仪上。
“滴滴!滴滴!”
“!回来了!!心跳回来了!”
看见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线条又开始自主波动,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这个病人在科室躺了好些年,情况一直比较稳定,今天不知怎么了,突然出现心跳骤停,还好抢救回来了。
3床很快转送去了icu进一步看护治疗,病房逐渐平静下来。
“小意,我听护士长说,你辞职了?”赵丽红突然说到。
荀意一怔。
赵丽红用纸巾擦了擦手,走到荀意身边,“没事的,这一行嘛,大家都知道的,现在临床确实难做。我们也不会来阻拦你什么,但是你这么能干,我私心是真的舍不得。”
荀意有些不知所措,突然裸辞确实大胆了些,但也没有办法。
中考结束的时候,他的父亲想让荀意拿到毕业证书,就去厂里上班。荀意不愿意,和喝醉的父亲大吵了一架,而她的母亲只是不停的在旁边和荀意说着,你爸爸也是为了你好。
庆幸的是,镇上的高中向荀意抛来了橄榄枝,虽然说不是最好的那一所,但是学杂费全免,还有一笔入学奖学金。
大学学护理是荀意自己选的专业。不是说她有多热爱或者多有爱心,只是听说护士出来好找工作,就义无反顾的填了。
工作的这五年,荀意没有请过一天假,每天省吃俭用,也从没有出门旅游,努力地攒钱就是为了能够远离这里,远离父母。
本想着再多干几年,再辞职去更远的省份工作。
但是最近,失业又领不到退休金的父亲频繁的开始找她要钱,拒绝几次后,竟然开始恐吓。
荀意这才下定决心离开。
“我都理解的。”赵丽红一边笑着说一边拍了拍荀意,“你实习的时候,在门诊遇到一个突发心肌梗死的病人,那种敏感度,还有处理突发事件的冷静、迅速的能力,很多工作好些年的护士都做不到这种程度。我们当时都开玩笑,说你天生就是干护士的......”
赵老师话还没说完,突然有患者打铃。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小意,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们都会支持你的决定的。我先下班了,今晚你辛苦了。”
凌晨一点。
荀意写完最后一个病人的文书,下班回家。
可能是前半夜精神高度紧张,到家后荀意没有一点睡意。
她一个人,没开灯,只把电视打开了,但什么都没播放,电视屏幕停留在点播首页,是她现在房子里唯一的亮光。
工作后,荀意每个月都会给母亲的银行卡转一笔钱当做赡养费,她虽然清楚,这笔钱最终还是会落入父亲的口袋,但是没想到,荀日业真是越老越坏,开始不停的勒索及恐吓她。
洗完澡的荀意,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两个箱子就是这几年所有的家当。
“咚咚咚”
荀意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
她为了省房租,租的是老小区的房子,没有安装猫眼。
荀意有些害怕,想着就当家里没人,外面那人马上就会走的。
“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没有停。
荀意怕打扰其他邻居休息,顺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扫把,准备开门看看。
刚打开一条门缝,还没看见人影,荀意就被外面漫天的酒气熏个正着。
是他!
荀意来不及把门关上,就被外面的一股大力推开了。
“听不见敲门声吗?耳朵聋啊?”
一样的语调,一样的场景。是荀意年少时日日经历的噩梦。
荀日业就这样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短信发你也不回,好不容易找到你了......”荀日业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四周,“在这么大的医院上班,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吧,家里怎么还这么空荡荡的?”
果然,三句话离不开钱。
“没钱!”
荀意准备拿手机,叫母亲过来将这醉鬼带走。
荀日业看荀意一直躲他,又瞥见了一旁摆放整齐的行李箱。
“你要跑?”荀日业突然激动了起来。
荀意见情况不对,拿到手机后想要拨110。
“你还要报警?”
荀日业气不打一处来,红着脸,怒气冲冲的冲过去,抢荀意的手机,“你个白眼狼,一分钱没给你爹花,你还要报警?”
荀意一夜未睡,本就有些晕头转向,荀日业又一直推搡,将她逼到了墙角。
还没拨出去,还差一点。
荀意争执不过,只能高举手臂。
荀日业见状,用力拽着荀意的衣服,转身将荀意拽出墙角,又抓着荀意的头发,重重地朝着墙狠狠一推。
......
完了
还未感受到剧烈的疼痛,荀意脑子里只出现了两个字,直接倒地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