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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有恩必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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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保昆明显来者不善。
“小季啊,什么时候认识小陆总的?怎么都没跟我提过,也不说道说道?”
焦点一下子落到季之漾身上。周围一圈人听到,都讪讪笑,不作声。轻柔的背景音乐一时凸显。
关你什么事!我们很熟吗?
季之漾说:“我还需要曹总您多引荐。刚刚看您在忙,不好意思打扰。”
“我忙?”曹保昆眼珠子转了一圈,“瞧瞧,倒是先污蔑上了。哪里不是你见了我就跑,嘿!一下又搭着小陆总进来了。怎么?我难道还会吃人,嫌弃上了?”
他阴恻恻地笑,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季之漾瞧不上他,踩低捧高。
哪怕大家心知肚明他就是吃人的兽,不会有人傻到跳出来应和。面对无赖,季之漾憋不出回答。
话似乎要掉到地上。
“我跟小之很久没见了。”陆柏川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忍不住多叙了会旧。怎么?曹总有事找他吗?”
什么之不之的。
虽然他知道陆柏川是在帮他。
但不像演的。
当然,不排除天生演员的可能性——那就当他什么都没说。
季之漾面不改色,低头瞥地藏好抽搐的脸颊,略有些难以控制。他怀疑酒精也跟海浪似的,一阵一阵的,不然他怎么又有点晕晕乎乎。
“叙旧!嗯,叙旧好啊!你们年轻人叙不完的旧,我这种老人都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倒显得我人缘极差,没朋友了。”曹保昆冷哼。
陆柏川迅速接话:“我以为,我算是曹总朋友的,不然怎么能有幸和曹总喝一杯呢?”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正对曹保昆反扣酒杯。没剩一滴。
是警告,也是一杯泯恩仇——别再来烦。
看出陆柏川态度,和事佬们开始打起圆场:
“好酒力!看得我都想来一杯。哎!想想还是算了,没小陆总风姿,喝不出那种潇洒的感觉。”
“曹总,我看你不是没朋友,是想交新朋友啊!咱俩几年交情了都?你忘啦?”
……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场子再度热了起来,人声喧嚣。
季之漾从始至终注视着陆柏川。
他笑,可那双深邃的眼看着却很冷,好像平时都是伪装深情,一层朦胧的膜覆盖。
在人前,似乎难有窥见机会——陆柏川说话做事总要滴水不漏,他最真实的情绪蒙在膜里。
但那终究只是掩盖,内里冷冷冰刺撕扯,迫不及待割开他虚伪的皮囊,展露锋芒。
他今年多大?
季之漾推测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曹保昆沉默着,空气凝滞成了胶。一秒,两秒……
他冲季之漾扯了下嘴角,眼神轻蔑,陪上这杯酒,摆摆手,一众人随他而散。
见他走远,季之漾忙和陆柏川道谢,不知陆柏川是没听清还是没注意,略低下头,凑到了季之漾嘴边。
确实还有些吵。季之漾没多想,贴近又重复一遍。
其实不过就两个字,日常中再熟悉不过,还亮着煌煌大灯,光看嘴型也能猜出。
“谢谢。”季之漾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陆柏川点头应道:“嗯。”他抬手,空中滞住,转而放下。侧过头,招手示意季之漾附来耳朵。
季之漾照做,然而苦等半天没等到他开口,心急去望。
还在疑惑,他耳边忽然传来含糊一声,“欠着。”
湿濡的软物蹭过,生痒。
?
季之漾果断没听清。
“什么意思?”酒精害人,他反应迟缓,不闪躲,一动不动。
陆柏川捏了捏眉心,后退隔开些许距离。
于是又有新的搭讪插入,将两人打断。
“你是季之漾吧?刚刚就看着眼熟。真人比电视上好看多了,害得我都没敢认。我可喜欢你演的戏了!”
对于这套话术,季之漾先笑,不能较真——谢邀,这里的电视应当作扩大解释,泛指一切可以看到图像的电子产品。不然真要和对方聊起剧情,他大概率只能听得一连串的支支吾吾难言语,难以料理。
季之漾才来得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还想着怎么应付过去。一抬眼,又有两三个人举着酒杯来。
突然之间,他好像变成了一块材质特殊的磁石,能把金银珠宝各类金属首饰通通吸来,不然怎么一个不留神的工夫,就被一群人恭维围困,脱不开身了呢?
而点化他的恰恰是陆柏川。
大抵那些个自知和陆柏川说不上话的,先把他当作突破口,牵线搭桥,总归同在一张关系网上,多说几句好话总不会错。
人墙渐渐堵起,将他和陆柏川分隔。
季之漾好不容易挨到叶华来捞,左顾右盼,却不见了陆柏川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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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季之漾和叶华坐在后座,都喝了酒,所以叫的代驾。
叶华依旧敬业,紧盯手机不放,忙于工作,随口一问道:“你认识小陆总?”
季之漾认真思考,真诚道:“大概,可能,也许。今晚认识的。”
叶华诧异:“那他为了你得罪曹保昆?”
她当时看季之漾半天没回来,没拿手机还联系不上,索性出去透气,顺带找了一圈,无果。
差不多算是正好和季之漾岔开了。
她往回走,路过某间莫名的小隔间时,听曹保昆骂得不堪入耳。大概为:……臭*子养的小**子,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兔儿爷的两个*孙……
受过良好家教的季之漾:……
他纠正道:“他那种人,不说话也能得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明显一脸奸相。
叶华赞同地点点头:“确实。话说回来,那你两怎么认识的?”
季之漾见她专心手机,随口敷衍说:“呃……就这么顺其自然?”他好奇地问,“那为什么大家都喊他小陆总啊?他们家很厉害吗?”
叶华终于放下手机,突然认真端详起季之漾。
车里黑,一旁昏黄路灯晃晃而过,明暗交接。
她叹了口气,感慨说:“还得是傻人有傻福啊。感情你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那不还得是靠叶姐您见识多广吗?”季之漾吹捧。惯用的一套。
于是叶华简单陈述如下:“盛家”酒店,他家的。估计也是因为这个,陆柏川才肯赏脸。他家大业大,还有一堆产业……她说不下去了,觉得浪费时间,做出总结——反正你都能上网搜到。我还忙。
两个人默默低头翻看手机,亏得司机车技一流,开得稳稳当当,才没让满肚子发酵的酒水从嘴里吐出。
季之漾甚至还在狂吃瓜不止。
总之一套老旧豪门剧本,说起来也没什么新意——陆柏川的父亲,陆清河,年轻时入赘盛家,此人典型的凤凰男一枚,抛弃妻女在外风流,原配早逝后吃绝户。但爱妻人设要立,建了这家酒店,起名取自妻子的姓氏……
再往后,季之漾没看。如果想要深交,便不应当先入为主地从别人口中了解。
况且网上各类传闻真真假假,季之漾就经常被造谣。
他注意到陆柏川大他两岁,还咂摸这这个数字,忽然一声嚎叫。
“干什么!”吓得叶华狂拍心脏。
季之漾欲哭无泪,他发现——这次功亏一篑,还是没加上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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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迈巴赫平稳行驶,渐渐摆脱明亮的高楼群,往城市中心而去,愈发的静。
最寸土寸金的地方,地势较其他地方要高,突出一块小土坡,沿途百年苍木林立,遮月蔽星,只小灯苍白幽幽。
陆柏川坐在车内闭目养神,手机嗡嗡叫了两声。
他点开,一句质问,一句斥责:需要你去?少做无用功。
备注是“白女士”,他的母亲。
很快,新消息弹出,是她不忘贴心补充一句自己诉求:少让妈妈操心。
天沉沉,车一路开进庭院,虫鸣瘆人。
陆柏川下车,漆白的独栋别墅在夜色中突兀,里面没留一盏亮灯,司机没关车灯,照着。
门打开,里面走来一个白发苍苍的瘦干老头,迎陆柏川进屋。
他手指朝上指了指,低语,“老爷已经睡了。”是在解释他一人在此等候的原因。
陆柏川点点头,对家里这副做派见惯不怪。他回到自己一楼的房间,从书桌最底的抽屉里抽出一沓资料。
翻开,季之漾的照片映入眼帘。更年轻些的他。
纸张的边边角角尽是折卷过的痕迹,陆柏川仿佛看不够,仍还在轻轻摩挲。
或者说,他已然再次陷入一段经年的记忆中,无法自拔。
生命中最炎热的一季夏,蝉鸣聒噪。
只一道轻如风拂的声音,竟然惊奇地将所有这些杂声通通盖过,抚平烦躁。芜杂的思绪梳理。
当年,资料里的那人笑眯起眼,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你好呀,我是季之漾。你就是导演说的另一个男主吧?你叫什么?”
大大方方的提问,陆柏川是怎么回答的呢?
手指不自觉卷起页角,他彷佛听见当年的自己卖弄,声音干涩。
“我叫陆柏川。高水之陆,山川之柏。”
那时候,他还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