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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同床共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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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一共两间房。
曾东来喝得烂醉如泥,一身臭汗径直一躺,占了其中一张床。
虽然不知道他原本怎么安排,但就算他现在立即爬起来,把床让出,陆柏川和季之漾都会纠结是只换床单就好,还是连着垫被一起换。
对视尴尬笑笑,季之漾提议先去洗澡。
两个人一通好找,几度路过,最后季之漾颤巍巍地指着里屋朝外突出的一个棚,不敢置信地说:“不会就是这个吧……”
最多不超过两平米的地方,白色的雨布围了一圈,上头通了根水管,接着生锈发黑的水龙头,缠挂在墙上,正对泛黄歪扭的马桶。
“我以为这只有马桶的。”季之漾无语凝噎。
他家境虽不如陆柏川,但从小到大衣食不缺,没吃过什么苦。更不必说在这种环境里生活。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们随便看了两眼,都没注意。
陆柏川转身就走:“我们出去住。”被季之漾拉住衣角。
“这样不好吧……”季之漾不松手,认真分析,“电影开拍之后,我们估计还是得住在这,早晚得适应的。”
陆柏川垂眸盯着他的手,沉默良久,直到拽住衣服的力气松了。
季之漾两个食指不住相碰,张口僵持两秒道:“不然我先去探探。”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手比了两个“八”,指指浴室,一溜烟儿跑没影。
虽然陆柏川不明白季之漾怎么总能这么乐观,但他说得确实在理。
所以思索两秒,陆柏川掏出手机,在软件上按照价格降序开始看酒店。
最近且符合他要求的一家,距离十一公里。
陆柏川不解,一搜,诸多新闻报道此地——溪镇,国家历史文化名镇,重点保存原有古镇风貌和格局……
简而言之,此地禁止开发,脱离了现代化的进程。
他不信邪,又跳出页面去叫车。等了五分多钟,却没任何一个司机接单。
手按在书包上,差临门一脚。
陆柏川坐在厅堂,家具简陋,共计两桌四椅,用以上供吃饭,长条状的木椅红漆斑驳。白炽灯吊在顶上,他影子晃。
眼瞧着叫车软件搜索的区域越大,时间一点点流逝,帘子后传来呼唤。
“……陆柏川?陆柏川……你在吗?”
龙头里的水滋啦砸地又止,锈钝拧动的细碎声响,陆柏川身在外头,却好像在里面浇了满头,顿然清醒。
季之漾不知道叫了他多少声,唤回神,陆柏川取消叫车服务,应道:“我在。怎么了?”
季之漾说:“太好了!你终于回我了!我忘了拿毛巾,你帮我递一块吧,谢谢。”
他们白天出门采购了毛巾,但还没洗,陆柏川便问他包里有没有用过的。
“我忘了……”季之漾讪讪不过一秒,“没关系的,随便给我块凑合下得了……”
陆柏川从包里掏出一块一次性毛巾递去。他一共带了两块。
偏暗的光中,季之漾伸出手接,莹莹的白。他的手指不算细,但很长,一节骨节突出,此刻用力地攥住毛巾。水珠挂在上面。
啪嗒。啪嗒。关掉的龙头漏水。好似都还在犹豫。
“谢谢谢谢!你真是太够意思了!不过你带了几块?够用吗?”
“放心。”陆柏川别看眼,咳了一声。
季之漾便如他所言,开始擦干。
仅隔着半透明的帘,他的一举一动一览无余,整体的轮廓却是朦胧的影。遐想的空间。
好像人多就热,陆柏川坐得更远。
季之漾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味道变了。他一身水汽,柠檬清香取而代之,属于今天刚买的肥皂。
拿了个新盆放脏衣服,季之漾好心提醒陆柏川:“里面挂了塑料袋,应该是干净的,可以放衣服。脏衣服的话,你自己看着办。”
陆柏川嘴上都说好,实际手忙脚乱根本一句也没照着做。
地是脏的,水是凉的。他冲了个澡,前所未有的快。
问题聚焦到今夜。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该怎么分?
剩下的那间房和曾东来那间门对门,墙上多笼了层破布,褪了色。如果说那间里面堆满杂物,那这间便是挤满了家具。
本该放置在客厅的布艺沙发靠在布包砖的墙边,孤零零,上头就是漏风的窗。
不是说不能缩成一团挨一晚,但相比还铺了凉席的床,蒸笼般的房子里,还要汗嗒嗒黏在烂棉布上,着实凄凉。
季之漾正坐在沙发上,二手风扇架在床头柜上,正对着吹。见陆柏川进来,他先把人拉到风前,递上一瓶驱蚊液,皱眉道:“你赶紧喷点,这边蚊子多,我才发现被咬了好多口。痒死了!”
陆柏川道谢接过。喷出来的水雾无色无味,季之漾身上原本的味道也不来自这个。
“这可是我用过最好用的!”季之漾再次强调。
于是陆柏川又道一声谢,沉吟片刻夸道:“你很有眼光。”
不知道怎么就戳中了季之漾的笑点,逗得他直乐呵,手把着陆柏川胳膊笑弯了腰。
“你这个人,好闷!还不如不夸。”
看陆柏川还颇为认真地赞同点头,季之漾笑半天才打住,有点迷茫:“你睡觉乖吗?我感觉应该挺乖的……就是我睡姿可能不太好……今天晚上你……忍忍?”
他睫毛忽扇忽扇,酝酿许久,开口少有的忐忑。
这是该有多不乖?
陆柏川不好开口说轮流挤一挤沙发,尝试拉他起身:“今天我睡沙发吧。”
季之漾一口回绝道:“不行!”他不可置信指了指身下凹陷的棉絮,摇头,“对骨头不好,会睡出病的。”
就赖在沙发上不起来了。陆柏川无奈。
他心道再想想办法,脚刚转了个方向,肩上多出一只手,稍稍用力,不让他挣脱。
季之漾黏在他身上,信誓旦旦地说:“你相信我,要是我今晚打扰到你,你就直接把我叫醒,别客气。”又强调,“真的,你别不好意思。”
那醒了之后怎么入睡?
从始至终他两的大脑好像就不太同频。
但事已至此,再扭捏,倒显得他太计较。陆柏川点点头,季之漾握拳向下一拽:“yes!”直压着他往下蹲。
?
季之漾哼一声,解释道:“我今天就要向所有人证明,我睡觉也是能控制住的!”
感情是把自己当小白鼠。
陆柏川心里好笑。
拉了灯。一米八的床,两个人并肩躺着。虽说身份证上已然成年,身形抽节,只顾着长身高,还未至成熟健壮的形态。
更何况一个吃不好饭,一个吃不饱饭,都偏瘦,长长两条稍稍斜歪在床上,中间隔开一臂宽的距离。
呼吸却很近——人多热,人近也热。
季之漾一会手扇风,一会翻个身,忍不住玩起手机,嗒嗒敲屏幕。
陆柏川被闹得睡不着,小风扇轧轧叫,焦躁。
或许都不会有半夜喊醒的机会。现在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过会睁眼到天明。一个通宵。
陆柏川忍不住问:“你在给谁发消息吗?”
按灭手机,白色的荧光在季之漾脸上消失,整间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夜晚本静。
季之漾不好意思地说:“我吵到你了吗?我妈让我记得报平安,我现在才想起来。”
陆柏川说:“嗯。睡吧。”他忘了晚安。
季之漾倒头呼呼大睡,睡眠质量极佳。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反倒成了陆柏川。
前半个小时,身旁的人睡姿安分,并没有什么异常。井水不犯河水。
但许是房子太过闷潮,他水土不服,陆柏川始终感觉周身一股热气。脑袋胀得迷迷糊糊。
好不容易睡意上脑,他眼前迷蒙。
老硬的木板床突然吱吱一叫——
一只手拍在了他胸前!
——!!
陆柏川猛地瞪眼,张皇望向身旁。陷入沉睡的人依旧安稳,没半点知觉。
窗户里隐约透进月光,不及他肤白。
一面的白,半张脸陷在席子里,起伏的五官望不真切。只有圆圆的后脑勺,像大黑团。
如果有艳鬼,那对应他就得是艳尸,睡那么死。
陆柏川不动声色抓起季之漾的手,挪开,轻轻放下。
人没醒。不消片刻,又来。
想起睡前季之漾说过的话,陆柏川手指试探。但刚一触碰,又收回。
梁上没有君子,但有耗子。一道黑影飞快窜过。陆柏川彻底泄了气。
他强忍着没惊叫出声。自觉疯癫,在这睁眼不睡,陪蚊蝇老鼠!
汗涔涔出。
天边渐渐露出皮肚白,朝阳映照泛红。
季之漾嫌热,翻身时用力一蹬,自己睡得香甜。独留陆柏川不动苦笑。
恨都没话说。毕竟先不开口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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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这边的拥挤,对面那间房里,昨晚烂醉的男人打了一整晚呼噜。
睡够了,他醒得早,起床洗漱一通动静。
曾东来每一个动作都拖得很长,做完一件事就歇上半天。天热,不想动。
虽然两个小兔崽子昨晚连个电风扇都没给他插上,热得他早上像从水里刚捞上来——但谁叫他心善?耐心等到了中午,实在饿得慌,曾东来才去叫两个人起床。
那门关不上,半掩着。撩开防蚊的纱帘,挥手间全然推开。
还没进去,他大喊一声:“孩子们!起床了!”喉咙里自带喇叭。
没人应答。
于是开了灯,边嘟囔边去床上推人。忽然看个清楚,他发出一声更响的惊呼:
“靠北!你们感情发展很好嘛!都睡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