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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if】雾中无花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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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有一股潮湿与腐烂的味道,茵弗抽抽鼻子后加快了脚步。黑暗山就是这样,即使到了最温暖的午时,那可怜的阳光也很难刺穿浓雾,生命的循环在水汽下翻腾,他眼尖看到不少啃食着半腐烂叶片的小生物。
如果是往日,他会花点心思观察片刻,翻翻枯木找找蘑菇什么的,不过此时他有更要紧的事情——他的项链和耳饰不见了。
也许他应该担心点别的,比如他一般考察的话会带工具包,便当这类的,可是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遭了贼。他都不知道米霍克这次有没有给他装什么惊喜点心这类的呢!毕竟他不记得自己有做饭,装便当。
少一顿饭很可惜,他也只能说那个小偷真是好运气,可以吃到鹰眼的手艺。但是也该评一句对方真是倒霉,因为茵弗决定找到人先打一顿。偷什么都行,他的项链和耳饰不行。
他脚步有些沉重,身上疼的厉害,也许是那个小偷偷袭的时候做了什么。沾着水露的草叶如细针,或是小刀的刀片,划在脚踝处,茵弗这才发现自己没穿鞋。
连鞋子也偷走了吗?
没工夫细想,他快速朝见闻色探查到的微弱气息赶去,只是还没跑几步就发现对方也在向自己赶来。预想中的贼人没有出现,堪堪躲开袭来的剑气,粗壮的树木倒下后,露出他熟悉的黑衣男人。
“哇吓一跳…米霍克先生?您今天怎么到黑暗山来了?”
对方显然见到是他也很惊讶,难道他已经知道岛上来了陌生人,也在他那里偷东西了所以追来了?茵弗想到这里又记起自己的任务,连忙上前拉住还愣在原地的人继续往林子里转悠,嘴里不断絮叨着。
“我的项链和耳饰都不见了!就是我一直戴着的那对…它们不能丢的!不能!您也是来找东西的吗,那个小偷拿了您什么?不会是狒狒们干的吧?它们应该不会才对…”
米霍克打断了他,收起自己的黑刀后拉住茵弗的手腕,缓缓说道:“没丢,你的项链和耳饰都还在。”
这回轮到茵弗惊讶了:“诶?难道我今天出门忘记戴了吗…”
他端详了一下鹰眼往日严肃平静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心下了然,他头脑损伤带来的恍神还是越来越严重了啊。确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正常,他也只是人类而已。看来以后要把饰品们焊在自己身上了呢!他露出一点白白的牙,笑着牵上鹰眼的手,乖乖跟着往城堡的方向走。
“没丢就好啦,您记得我放哪里了?”
“嗯。”
光脚踩落叶混杂的潮湿泥土还挺好玩的,茵弗鼻尖哼着不成调的歌,知道自己珍贵的宝物没有遗失后松了一口气,心情愉悦不少。
走出林子,厚重的浓雾消散些许,不过还是低低压在身边,给万物虚上一层边,头顶的月亮也变得朦胧。现在大概没有很晚,天上的那块白铁还没走过一半,不过考察这么久还是挺难得的,只是有些可惜他没记住是什么让自己在林子里呆了那么久。
不过茵弗也不打算这么跟米霍克说,自己记忆力涣散的事情如果再这么提起,大概也是让人难过的吧。米霍克走得离他很近,自己凉凉的手被对方捂暖,迎面而来的水汽也被黑风衣的背影驱散,并不冷。
“那就好。”
“嗯?”
“你不冷就好。”
茵弗嘻嘻笑笑,感激地用头发贴贴对方的脑袋,米霍克没戴帽子,不知道是出来得急还是怎么样。如果是来找他的,那也许自己并不是因为考察才跑出来的?确实,没穿鞋的话…最近状态下滑很厉害吗?他还以为自己怎么也还有十几年时间呢。
“今天雾好大。”茵弗换了个开心点的话题,“好难得哦,这样在雾里慢慢散步。”
米霍克点点头,即使是常年带雾的岛屿,今天也是难得的。他认真地听着茵弗玛利像往常一样念叨着这样那样的东西,在雾气引申出的话题之间跳跃。手指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他没打断过他,他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这片雾来得太突然,米霍克还没来得及去照顾自己的菜园,不过也还好,比起蒙上隔开寒气水雾后入目的一片灰白,茵弗玛利也会更喜欢那些娇嫩的绿。果不其然,手里的人叽叽喳喳着评价着那些卷心菜,那些隐藏着地下秘密的土豆萝卜,好奇着现在这里有多少蚯蚓。
‘这是生命的样子。’
他曾经这么说。
在毁灭后的新生,在黑暗中对阳光存在的证明。死亡并不可怕,她并不像是大多人所描述的恶灵,带着可怖的嗓音收割性命。她也像个母亲,关照着那二十一克重的灵魂,温柔引导它们向彼方。她会伸出手,哼唱摇篮曲与童谣,你也只需要伸手。
母亲带来生命,母亲带来死亡。
‘因为您给这座死亡岛屿带来了生命,现在它多么温柔啊。’
他曾经这么,笑着说。
他们在菜园子里站了一会儿,米霍克站了一会儿,茵弗玛利则蹲在地上,随便戳了几下附近的土。可惜,没有虫给他玩。很快他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后瑟缩一下,抚了几下仍然有点阵痛的前身。耸耸肩,茵弗回过头对上米霍克观察他动作的视线,对方没说什么,只是在确定他不想玩了之后又伸出手,他只需要牵上去。
他们朝着菜园外走去,不过在走上回城堡的路前拐了个弯。茵弗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不过散步就是随便走。只是他感觉到了米霍克的微微紧绷,从黑暗山到这里,无论自己做什么,说什么,对方在对他发出那道斩击后都没有放松——可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而已?即使他因为后遗症断片了,可是跟他冥想会出现的状态大概也没差太多?
米霍克不是,来拉他回来了吗?
沉默半晌,茵弗其实想告诉米霍克他其实越走越累,所以想回去,不想散步了。不过他还是笑起来,说起另一件事。
“无花果树终于结果了呢。”
“嗯。”
“我给您做红酒无花果酱吧?啊,可是我不太记得哲普先生的菜谱了...”
“好,没关系。”
米霍克长出一口气 ,在身旁的人疑惑转向他时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揉了两下大猫的脑袋后走向他们的目的地。
这已经不是无花果第一次结果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牵着茵弗玛利的手,轻声告诉对方注意脚下。可茵弗还是绊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在浓雾里抬头,看清面前的东西——哦。
...哦。
【此处长眠,茵弗玛利】
“...您们把我葬在克拉伊伽那了啊。”
确实,他还能死在哪呢?风里,海里,麦酒的泡沫里——玛丽乔亚。比起亨姆岛,磁鼓岛,甚至是奥比塔拉,这里更适合他,想拜访奇迹游医的人不会打扰茵弗玛利,他可以一如既往,在生与死之间就做个医生。或者,他可以不做医生,就只是那个爱他的人们所在乎的,贪睡的白鸽。
米霍克:“…抱歉,没有让你在你姐姐身边。”
茵弗摇了摇头,感到自己被牵着的手穿过了鹰眼温热的皮肤。
“我会在您们身边的。”
他向着挂着红珊瑚项链,摆着十字耳饰的墓碑走了一步,原来在这里啊,让他好找。
米霍克脸色平静,只是握紧了拳,也没能再拉住开始消散的死魂灵。
“...回去吧,睡个好觉。”
茵弗回过头,眯起眼对着他的黑鹰先生微笑,延伸在面上的巨大伤疤也没有让他变得丑陋,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顽劣的逗趣。
“等我想起来红酒无花果的配方后,就来梦里告诉您。”
“…我期待着。”
其实米霍克想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需要他转告的。毕竟他死的时候没有遗言,他们找到他时,他已经变得冰凉了——至少,他不冷。
只是他连自己想说的,想问的都无法凝成语言。所以他沉默看着茵弗玛利的身影逐渐消散,还在歪头歪脑地打量刻着自己名字的石块,宛如在品鉴书法作品。
他没有跟米霍克告别,也许他知道他们总会再见。他没回头,米霍克只在白色的虚影消失前听到一道带着点戏谑的声音:
“您们摆着的这些饮料零食我都没吃到嘛,看来神也吃不到那些贡品吧?”
米霍克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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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着不真实感,在月亮快要隐没地平线时,米霍克终于活动了一下肩膀,将落在地上的双蛇杖拾起后摆回原位。他本来就是日常转一圈时发现它不见了才去找,没想到找到了点别的。回到古堡时,红发已经在桌边喝酒了,从酒瓶的数量来看,他大概早都在城镇废墟没找到回来了,也见到【他】了。
米霍克将自己被雾打湿的风衣脱下挂起,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等着对方开口。
可是香克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也许他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大家,告诉所有茵弗挂念,挂念茵弗的人,到那时也许不少人都会搬到这里吧——还好他朋友的城堡很大。但他却不确定这是否是个好主意。也许他不想让他们也体会到自己这种明明终于能深呼吸,却感到无边窒息的心情;也许,他只是想把这变成属于他、米霍克,茵弗之间的小秘密。
他又喝了一杯酒,红酒果然还是没有烈酒让人醉的爽快。
“…我该去见他的。”
他为什么没去?
“因为…”
“因为你还是没法接受你哥哥杀了你哥哥?”
香克斯猛然抬头,狠戾的红紧盯犀利的金。对方没退,他也没退,直到他们带着无言的默契同时伸出手——干杯,再同时灌下和他头发颜色一样的酒。
啪嚓——!
高脚杯在地上碎成几块,他没打扫,对方也没有。
“‘他’不是我哥哥。”
他不点名‘他’是谁,米霍克也没有。
香克斯抹了一把脸,起身离开,至少,他得给巴基打个电话虫。
岛上的雾开始散了,这很难得。不管是浓雾,还是温柔的,吻在他脸上的那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