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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见不如相恋 ...

  •   纪白叶姿态随意地走入长廊,避开明亮的入口,倚靠着墙壁,站在阴影处,眉眼一半陷在月光里,肃冷的气息略有和缓。

      窗外,月色如水,窗内,黯淡无光。

      玻璃成为一面镜子,屋内的冷气和屋外的燥热交织,令人的身体无法适从,独独两双星眸如此明亮,窗外的寒山灯火印在眸中。

      也许蔚衿目光太过明显,他抬眸看过来,若无其事地解释,“有点晕车。”

      蔚衿走到阴影处,尚不太适应,眨了眨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怎么,太久没回来,不适应了?”

      蔚衿不露声色地微笑着,“这话似乎有点阴阳我的意思?”

      乍然听到她略带火气的声音,纪白叶怔愣片刻,不自觉放柔了面色,“我可没有,”反驳的声音弱了。

      不知为何,纪白叶的眉眼总能让她联想到一棵树。

      东榆高中有棵劈叉的树,她常坐在树杈上,晃来荡去,有时她会怂恿他坐上来,纪白叶从无此想法。

      但若她耍把戏,他不会拒绝。

      二人的眸光相对,牵连着的,不仅是这场重逢,还有那些未说出口的,难言的一切,有些直白的话说不出口,所以目光相互倾诉。

      这种感受,若是怯懦的人会忍不住回避,因为亲密又陌生,幸运的事,他们心智无比坚定。

      还是纪白叶先回过神来,掀起眼皮看向她,神色难辨,声音好像长长的叹息,“婚礼快开始了,进去吧。”

      两人走进大厅,绕过撒着杏仁橘块和金星的塔式草莓奶油蛋糕,目光落在他们紧挨着的座位。

      众人神色各异,明明两人坐在那儿,中间隔了一段距离,从裙摆与西装,到蔚衿乌黑的长发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偏生就多了那几分气质,融在一起似的。

      相比之下,两位主人公倒是显得不以为意,淡定沉稳,甚至乎有些不近人情了。

      蔚衿的心却不如表面般镇定,血管像被打了个结,缠在一起,也许她不该出现在这里,这就是路宝北说的surprise?

      而她心中默默嘀咕的新娘子,此时正在楼上和她的新郎大咧咧站在人家的婚礼,跟人家的宾客面面相觑,四脸茫然。

      两对新人,一厅宾客,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走错了场地。

      台下好事者甚至就抢婚事宜凑出六种组合,也不知哪队归哪队。

      而楼下司仪更不好运,胸前的手帕浸满汗水,时不时抬手擦拭,望夫石般矗立在台上,直勾勾看着紧闭的大门。

      这实在是他职业生涯最大的挑战。

      就在底下宾客怀疑小夫妻俩人一起逃婚了的时候,门被用力推开,两人齐齐抬手扶住门框,小声喘着气,高喊,“我们在这!”

      那一刻,全场静默。

      这委实是蔚衿参加过最寂静的婚礼。

      以至于苏宝北和姜初下来敬酒的时候,还没缓过劲来。

      这位主儿不靠谱半辈子了,临了,倒也算得上有始有终。

      蔚衿神色奇怪地笑了笑,随手端起一旁的清水,“祝福你们。”

      “这是我的,”纪白叶眼睑微垂,鸦羽般的眼睫缓缓眨动,声音没带任何感情。

      蔚衿手不受控地抖了一下,杯子里溅出几滴水,有一滴水落在她的发梢,顺着发丝的弧度过山车般走走停停。

      然后忽然落下,落在纪白叶的手背上,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他压抑住自己恨不得站起来的动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由于尴尬而浑身不自在的蔚衿没有发觉,抱着脸从指缝偷偷观察调笑他们的苏宝北没有注意,至于满心满眼都是苏宝北的新郎就更没关心了。

      但余笙笙注意到了,从她的位置能顺着纪白叶的侧脸看到他的手,由于没有控制住,突然握住,又缓缓松开,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蔚衿,接着又很快挪开。

      余笙笙捂住嘴,悄悄打字把这件事告诉蔚衿。

      在一阵起哄声中,姜初结结巴巴地致谢,似乎平时的沉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显然从刚刚跑错场地来看,他今日十分心不在焉,目光恨不得黏在新娘子身上。

      哪怕听力已经近乎恢复正常,他今日还是没有摘下助听器,像从前一样将头歪着靠向她,生怕错漏心上人的一句话。

      小孩子都得掐着脸蛋,脆生生说他不知羞。

      台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姜神,看见我们英语课代表的时候还结巴呢?”

      苏宝北惊奇地看向他,却被温柔的揽至身后,只能看到眼前人涨红的脖颈,还有泛着粉意的双耳。

      姜初喜欢路宝北,只要一跟她说话就会结巴,怎么也改不掉,脸涨得通红。

      机器人框框撞门,以强硬之势将点心送到礼厅,缓解了这位好不容易将心爱之人骗回来的新郎紧张的心情。

      余笙笙几人拉着新娘子去后台玩闹,倒将新郎也勾走了,场子就剩一群乌合之众。

      待蔚衿放下手机,回过神来,台下觥筹交错。

      她打量着被所有人默契围在中间的纪白叶,如今的他似乎很熟练这一套,谈笑风生,温润矜贵。

      纪白叶若有所感,余光好似无意般向蔚衿这撇了一眼,波澜不惊,似乎只是随意一瞥,看到什么不是他所能决定的。

      蔚衿扬起头眉眼弯弯,漾起小小的梨涡,随意举杯,杯沿微微高过玉簪,冲他轻笑,似乎云淡风轻。

      纪白叶也冲她点头示意,然后默默移开视线,礼貌的很。

      两人的相处完全不像老死不相往来的旧日情侣,倒像是陌生同学久别重逢,如无风海面般风平浪静,死死压着波涛汹涌。

      极速行驶将要翻车的平衡,是绝不能被打破,不然是要吃人的。

      蔚衿低头点开手机,假装查看作品评论区。

      众人寒叙几句,三三两两散开。

      蔚衿辗转坐到落地窗旁的沙发上,也不说话,敛眸看着杯盏,漫不经心地拂着茶叶。

      纪白叶坐在另一侧,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一丝不苟的风衣套在他身上,清冷又矜贵,眸中自有少年风流,恣意从容。

      一盏一盏倒酒,酒倒的满,仰头喝下。

      朦胧的眼底看不透情绪,只时不时流动着烛火,幽幽的,如泪水跌落在蜡烛的烛芯,滋啦冒出的水汽。

      两人又悄摸把头抬起来,像两个贼。

      蔚衿第二次见他饮酒。

      一杯一杯倒满,一杯一杯吃完。

      星子在酒水中游走,酒面莹莹生光,也许,这酒实在是好喝。

      蔚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将一旁的柠檬水递给他。

      纪白叶茫然了一瞬,似在神游天外,又坦然接过,蔚衿状似不经意触碰他骨感纤长的指背,水珠在两人泛着凉意的指尖交换,她心头一跳。

      杯壁萦绕着水雾,指尖轻盈湿润,微凉的手指在唇边若即若离。

      冰块叮咚作响。

      “我讨厌猫,”他一饮而尽,似乎醉了,不然不会主动和她闲聊,毕竟千杯不醉也不是这个喝法。

      纪白叶极力用最冷淡的声音与她搭话,他心中有痛苦,有怨恨,还有不知名的情愫,这一刻,他只想让蔚衿感受到他的苦难。

      多么幼稚曲折的报复。

      蔚衿看向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地问下去,“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猫,”他闷着头说完这句,便直直栽在沙发上,月光照进来,映亮他的眉眼,偏生又逞强,埋头端起一杯新蓝葡萄酒。

      “我养了一只狗,叫多多。”

      蔚衿意兴阑珊,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太想明白,她现在想做些别的,人越多越觉得兴奋,“劝你别胡来,照你这个喝法,白开水都能中毒。”

      她皱着眉头的时候,眸中也带着亮晶晶的潮湿,盛满水光盈盈,泛着涟漪,似乎从神经脉络中随意挑选一条,就漂亮的不可思议。

      纪白叶垂眸,敛去眸中翻腾的欲望,无尽的灼热从小腹蔓延着到达胸口。

      他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将喜好刻在竹签上,念给她听,若是她对他一无所知,会使他的心受伤。

      蔚衿觉得,如果今日这婚礼因为他的缘故毁了,自己是个大罪过,于是抬手拦下他还要取一杯的手。

      纪白叶的眸光似乎起了水雾,缓缓眨一下眼睛,眉眼含笑,直勾勾盯着她,把酒递到她唇边,什么也没说。

      随着他眼睛轻轻眨落的一下,蔚衿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低下头,在她的唇角快要碰上酒杯时,突然被人轻轻地握住手腕。

      蔚衿疑惑抬起头,纪白叶已经收回手,仰头喝下,他歪着头饮酒,就像落下一个吻,喉结微动,眸光流转,不沾染一丝情欲。

      纪白叶低着头,深吸一口气,然后起身。

      冰冷刺骨的液体顺着喉管,流到胃中,辛辣刺激挤压着心肺的收缩,让大脑逐渐混沌,他慢条斯理地擦干手指,面色渐渐冷静下来。

      蔚衿心头一跳,却见着勾人的那个落荒而逃。

      不过,蔚衿单手至着脑袋,见他无措,破了定力的模样,心中隐隐浮现她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兴致,虽然,他们只是喝了一杯酒。

      纪白叶踉踉跄跄走到车里,车上用蓝粉黄三缕编的条带挂着一只黑色的小猫,水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勾的人心痒痒。

      一直取不下来,他有些急躁,用力一扯,带子应声断开,跌落在车上,显得孤苦飘零。

      纪白叶累了,没去捡,只是沉默地回到酒席,却没再喝酒。

      一众人,大多是熬夜的科研狗。

      宴会结束,已是凌晨。

      余笙笙轻声呼喊,蔚衿有些乏力地睁开眼,揉着脑袋跟众人走到露天车库,看着已经能神色如常地与众人告别的纪白叶,有些怔愣。

      “他现在这么能喝酒吗?”

      “什么?”余笙笙低头回着消息,没听清。

      蔚衿摇了摇头,“没事,你先走吧。”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新考的驾照,还热乎着呢,”她猛然抬起头,兴致勃勃地绕着蔚衿转。

      为了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蔚衿正要婉拒,身后汽车灯骤然亮起,穿过厚重的黑暗,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

      池塘里的天鹅随之发出清脆的鸣叫。

      余笙笙揶揄地耸耸肩,看来是不需要她了。

      余光撇到不远处的文落乌,正八面玲珑的展现自己的风度,心中又是一阵憋屈,这家伙,还真是厚颜无耻。

      文落乌似乎全然忘记自己曾经做过些什么,冲她点头轻笑。

      余笙笙白了她一眼,别过头。

      文落乌不以为意。

      凡是人,哪有不嫌贫爱富的呢?

      祁鹭的死只是让她变的更理智更清醒罢了,她常觉得,苏宝北那样聪慧的家伙才配得上与自己交流。

      因为只有她知道,这一切对文落乌来说是怎样的狂风暴雨,那个家伙,在看透自己的时候,把别人也看透了呢。

      少女的心在经过混乱不堪的童年和成长后,不再褪色,那是权势渲染的痕迹,对曾经十几岁的她来说是嫉妒和残忍,对如今的她来说是机会和境遇。

      没权没势的人,如果还很有道德,未免活的太痛苦,文落乌似笑非笑地看着蔚衿,对方的痛苦何尝不是自己快乐的源泉呢?

      人不能什么都拥有,不是吗?

      她敛去眸中情绪,有些冷漠地想,那个阳光下在她面前腼腆的少年,灼热的桔梗花,永远也不会盛开了。

      失去一个可以利用的人,确实可惜。

      文落乌怂了怂肩,也许是他想要赎罪的人太过卑劣,不然,满天神佛为何没有听到他外婆那么虔诚的祈祷,坚持将他带走呢?

      她咬了一口巧克力,都没有从前那款好吃,昂贵,干涩,无趣。

      被人无意中伤的蔚衿没有察觉,她微微皱眉,抬手遮挡住强光,转过身,深吸一口气,走向车旁,咚咚咚敲响车窗。

      车窗缓缓滑落,副驾驶座侧那人斜靠着墙,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淡淡,“不用谢。”

      蔚衿微眯着眼,这是她利用人之前的招牌动作,也不客气,拉开车门坐在后面,跟挑眉弄眼的余笙笙挥手告别,“南山路三十六号,不谢谢。”

      那司机看了看身旁的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纪白叶见他还不走,沉声道。

      “刚刚您上去的时候,巧克力在您键盘上屙了一泡屎,”司机有些惭愧,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蔚衿这才注意到纪白叶脚下的……猫?

      “不是不喜欢猫吗?”

      “喵~”巧克力抬起蓝晶晶的眸子,盛满星辰大海,轻盈地跃至纪白叶腿上,歪着脑袋看他。

      “不喜欢,也能养,”纪白叶神色不变。

      然后,三人眼睁睁看着巧克力在他腿上又屙了一泡。

      考虑到他浅薄的自尊心和手忙脚乱的动作,蔚衿默默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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