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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失策失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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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刚坐稳的苏安然定了定神,局促地缩着身子环看四周。
车厢左右两边长椅对坐,铺了一层软糯的坐垫。靠里边放了个黑楠木案,案上摆了一白玉镂雕海棠花香薰,香味氤氲,仔细一闻,并不是什么甜腻的花香,反而是一种清甜的果木香,让人神清气爽了几分。低头看去,脚踩一百花地毯,苏安然觉得新奇得很,稍微用力踩了踩,就如同踩在云朵上,软软的又轻飘飘的。
坐在对面的张妍看着孩童般单纯的苏安然,心中欢喜。其实她早想与苏安然交好,无奈苏安然每次因身子抱恙无缘得见。这次好不容易和她老爹软磨硬泡征得了苏老的同意,终于将这病美人约了出来。
张妍心里告诫自己,今日可千万不要鲁莽,万一吓到安然妹妹,她老爹定会将她吊在树上毒打一顿。
张妍清清嗓子,柔声细语道:“安然妹妹,坐稳了?”
“啊?”苏安然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张妍,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她忽觉如芒在背,似乎狼入虎口,只得尴尬地懵懂点头:“嗯嗯。坐稳了”
“那就好。”张妍转头对外道:“飞莺,走吧。”又想起什么,忙补一句:“慢点。”
“得令。”靠在车厢边的假小子猛地睁开双眼,身体坐直,从腰间抽出马鞭,在空中甩了几下,“啪”地一声打在油亮的马臀上。马长长嘶鸣一声,撒开蹄子向前奔跑。
旁边刚坐稳的心月被这突如起来的策马奔腾吓得刚落下的魂又飞了起来,不得不紧紧抓住一边的栏杆,眼珠子都快要随着凛冽的疾风吹掉。
心月心中哀嚎,小姐,下次我们再也不要和相府千金出去游玩了!
车厢里的苏安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她身子猛地向后仰去,差点撞到身后的木窗。
张妍心一跳,忙上前伸手捞住苏安然摇晃的身子,坐在了她的身边。
“安然妹妹,没事吧!”张妍焦急地看着面色苍白的苏安然。
苏安然此时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整个身子随着马车抖啊抖,骨头都快震碎。这可比挤上猛踩油门和刹车的公交车难受多了!不知为何,苏安然开始怀念以前坐公交车的日子。
等到身子适应了马车的晃动,苏安然面色才慢慢恢复光泽,她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没,没什么事。”
“呼,那就好。”张妍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忙把坐垫放到苏安然的身后:“安然妹妹受苦了。”
苏安然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看向张妍。
咦?我有这么可怕?张妍忍不住无辜地摸了摸鼻子。
苏安然慢慢靠在身后的软垫上,觉得没有道谢有些无礼,嘴巴微微张了张,不知如何开口。她心中思绪百转,想了良久不知如何称呼张妍。
张妍看着苏安然局促的模样,暗暗笑了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轻声道:“安然妹妹叫我妍姐姐便好。”
“啊?”苏安然怔怔地看向张妍,看到对方满心期待,不得不干巴巴地开口:“妍,妍姐姐......”说完一抹绯色“腾”地一下冲上脸颊,苏安然只觉脸色发烫,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用细如蚊子地声音接着道:“谢谢......”
声音虽小,张妍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高兴得像炸开了烟花,甜丝丝傻愣愣地笑着:“嘿嘿嘿嘿,还是安然妹妹对我最好!”
“不像那黎青若,讨人嫌得很!不就是上次骑马摔了一下?这次邀她说什么要去百花宴,还给我脸色!哼!”说着说着张妍心里窝火:“早知道上次就不把那琉璃盏赠她了,忘恩负义的家伙!还有那......”
张妍一打开话闸子立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
一旁的苏安然疑惑着偏头尖耳听着,黎青若?骑马?莫不是......苏安然在脑海里回想了下,内心“哦”一声,应该是太尉大人家的千金了。
苏安然听着张妍一个劲的说着,暗暗扶额悔恨,原来张妍邀请了好几个贵家女子,合着就她傻乎乎地一个人答应了。真是,失策,失策!苏安然摇头苦笑,难怪今日就她和张妍两位,看来,苏安然余光瞟了一眼说得眉飞色舞的张妍,这相府千金在千金圈子里并不受欢迎......
马车在路上“哒哒哒”飞驰着,苏安然跟着颠簸的马车上下左右晃悠,耳边还充溢着张妍“呜呜呀呀”的说话声。不知过了多久,当苏安然的身体快要散架的时候,马车终于徐徐停下。
“主子,到了。”飞莺对车厢里高声喊了声,马鞭甩在腰间,左手撑杆,侧翻下车。
心月见马车停下,如临大赦,头晕乎乎地跳下马车,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心月忙扶住近边的树干,低头一手捂着胸口,面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却难受得什么都吐不出来。
飞莺环抱双手,淡淡地看着心月的窘样,轻哼一声:“真弱。”
什么?!正难受着的心月听到飞莺轻飘飘的话,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她哪里弱了?同样是丫鬟,她也不差!
心月铆足劲勉强撑直身子,甩甩自己的头发,恶狠狠地瞪了一下悠哉悠哉的飞莺,咬牙切齿道:“本姑娘好得很!”
飞莺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张妍扶着苏安然跳下了马车,对飞莺道:“去拿箱子。”
“是。”飞莺点头,转身便跳进了车厢里。
苏安然头昏脑胀,脸色惨白,身体已经失去知觉,走路如同脚踩软绵绵的棉花,一步一空,天旋地转。
真是受罪。苏安然苦着脸心想。
飞莺从车子里搬出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放在张妍旁边。
张妍使了眼色,飞莺忙拿出毛茸茸的白虎皮铺在地上,拿出食盒、酒具,搬出大红木盒子,退到了一边。
“安然妹妹受苦了,赶紧坐下休息。”张妍扶着苏安然慢慢坐在了虎皮上。
苏安然顺从地坐了下来,感觉身下的垫子厚而软实,还有些粗糙,和车厢里的软垫触感大有出入。
哎?苏安然的意识慢慢回笼,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低头一看,下面居然是一只白色的吊睛大虎皮!老虎晶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一样。苏安然猛地吓了一跳,拍拍自己的胸脯,长舒了一口气。得亏她不是纯正的古代人,要是搁原主,定是要吓死。
“妍姐姐,这虎皮......”苏安然疑惑看向张妍。
张妍小心地盯了会苏安然,发现她虽然柔弱,面上却无半点惊惧之色,也无半点忸怩造作之态,内心啧啧赞叹,心想,哼,不像那黎青若之流,整日里就知道大惊小怪,一点礼数都不懂。安然妹妹也算是女中豪杰!
张妍心中对苏安然又亲近了几分,笑道:“这白虎可是我在丽山打猎时的战利品!本来想抓活的养在府中,可惜呀。”张妍叹了口气,“当时狩猎经验不足,一箭便将它射死了,只留个老虎皮。”
“自己射的啊......”苏安然面容无奈地扭曲,面前这女子原还想圈养一只大白虎!她现在特别好奇张妍的宰相老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般与众不同的女子?
缓过神的心月快速小跑至苏安然身边,一眼就瞧见了铺在地上栩栩如生的白虎皮,吓得惊叫出来。
旁边立着的飞莺淡淡瞄了她一下,心月忙捂住嘴巴,退到苏安然后边,发现苏安然和张妍谈笑风生,并未将老虎皮放在眼中,心头五味杂陈。
飞莺勾唇笑着看向心月,仿佛在说,你家主子都不怕,你瞎叫个什么劲?!
心月对飞莺翻了个白眼,垂手而立,压住狂跳的心,不敢再言语。
“安然妹妹,这是自家做的冷珍郎。取那上好的羊肉,切成通透的薄片,蘸取秘制的料汁儿,味道妙不可言,安然妹妹快尝尝!”张妍打开食盒,取出了大大小小五六个盘子,将干净的玉箸递给苏安然,还没等苏安然开动,自己便开动筷子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冷珍郎?有趣的名字。苏安然笑着接过玉箸,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羊肉片,蘸取浓郁的酱汁送入口中,肉香味在舌尖蔓延开去,肉质鲜嫩的口感被酱汁紧紧锁住,而苏安然吃不惯的羊膻味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一口下肚,苏安然不住点头:“这羊肉嫩而不腻,果真世间美味。”
“那是。”张妍连连点头:“安然妹妹果然好眼光!快尝尝这烤炙鱼,杏花虾饼......”张妍口齿不清地报着菜名,不一会苏安然的碗里就堆得高高的。
“还有这温好的葡萄酿,用这白玉玻璃盏盛最为芳醇。”苏安然看着满满当当的吃食,又小啄一口葡萄酿,果真甘甜清爽,回味无穷。坐马车的疲惫在美食的治愈下瞬间一扫而光,苏安然只觉周身萦绕着幸福泡泡。
果真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美食治愈不了的,如果不能治愈,那就再吃一口。
苏安然边吃边耸动着肩膀,此时她才有心情和力气察看四周。
放眼望去,绿茵茵的草地广袤无垠,野花遍地,春水初生。左手边立着一排排繁盛的樱花树,似霞,似锦,如梦如画。头顶上碧空如洗,远处稀稀疏疏地传来潺潺泉水之声,微风浮动,鸟鸣婉转,让人一时分不清置身在仙境还是人间。
苏安然看着这春日盛景,只觉得胸腔中油然升起一股雅兴,可惜,胸无点墨,憋了半天只得一句:“果真美不胜收!”
“是啊。”张妍赞同地点点头,这地可是她老爹喝酒的秘密基地,人少景美。可惜上次被她老娘发现后,老爹再也不敢来此地,没想到最终便宜了她。
张妍不自然的摸摸鼻子,看着这眼前美景摇头晃脑缓缓道:“春归来时风传信,”
嗯?苏安然听着一懵,惊讶地看向张妍,心月不是说此人最不爱舞文弄墨?今日怎么?是被这春日盛景折服了?
张妍思索了一瞬轻轻嗓子,又道:“满城樱落,樱落,”张妍皱眉,苦恼地摩挲着手掌:“樱落,樱落......”张妍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后面的词,又看着苏安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额头溢出薄薄的汗。“这个,这个,樱落......”张妍结巴着,瞪了一下旁边悠然自得的飞莺,眼睛里在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救救你主子?!”
飞莺憋着笑上前俯身捂着张妍耳朵说:“荣华凝。”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在这空旷无人的地方却显得分外清晰,不远处的苏安然一下子就听见了。
“哦,对对对。”张妍恍然大悟地拍拍大腿:“荣华凝,荣华凝。”
张妍轻轻拂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尴尬地笑着,又想了会接着道:“试问......试问......额....”张妍对飞莺使了眼色,飞莺默默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丫头!早知应该带柳眉出来的!张妍头疼欲裂,支吾道:“试问......嗯......韶光.......韶光......”。到此后张妍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不由瘪嘴皱眉,心想:这诗怎么那么难背啊。哎!前几日好不容易让丫头们东拼西凑了一首诗,昨日花了一天的时间费心背了下来,今日一开口便什么都忘到九霄云外。
这咬文嚼字的事果真与她反冲!张妍拂了拂袖子,端起葡萄酒一口饮尽,气恼道:“算了,算了,酸溜溜的诗真麻烦!”张妍心中气馁:得,今日又得让人嘲笑了。
苏安然捂嘴轻笑,拱手道:“妍姐姐果真好诗,安然自愧不如。”
张妍盯着苏安然巧笑嫣然的眼睛,发现眼眸里并没有任何的轻视与傲慢,反而夹杂了促狭和打趣。
张妍眼睛慢慢亮起来,不好意思挠挠头:“哪里,哪里。这酸溜溜的诗哪里是人作的啊,我们还是玩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