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风华》蕉鹿非晚

15、15.奇怪的命运啊。

　　日光灼灼，春光无限。

　　沈书离看着苏府门口乌压压一片人，抬脚走进了苏府。本来他想找苏老的，没想到这里这么热闹。

　　沈书离和苏蕴青寒暄几句后，苏蕴青被国史编撰、人情往来脱不开身。

　　沈书离疑惑：“今日苏姑娘受圣上嘉赏，苏老怎么......”

　　“已经派人领着元大人去了。”苏蕴青沉声叹气道：“苏某实在无颜面见然丫头。”

　　沈书离听着更加疑惑。

　　苏蕴青摆手不语，又思索了下道：“苏某今日被杂事烦扰，劳烦庭云老弟帮我照看一下然丫头。”

　　“苏老言重了。”沈书离拱手行礼，点头致意。

　　苏蕴青派人领沈书离去苏安然院子。苏蕴青看到沈书离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喃喃道：“然丫头，老夫对不起你，一入皇家深似海啊。”

　　沈书离跟着小厮七弯八绕，往苏安然院子走去。他一边走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苏安然在集市里如同小馋猫的模样。他这次让主事的同僚在赏赐的圣旨里加了“烤鸡”一物，想必这小馋猫听到了肯定眉开眼笑。

　　沈书离想到等会苏安然的笑颜，不知为何轻声笑了出来，又想到她奋不顾身为圣上挡了一剑，无奈摇头小声道：“苏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沈书离此时并不明白，一个男子若是觉得一名女子十分特别，十分赞赏她，男子的心就已经开始向这名女子倾斜了。

　　沈书离步伐轻快，已经走到了苏安然的院落前，门外乌压压站了一片人。他推开门，满院都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周围静默无声。沈书离疑惑皱眉走了进去，一眼便瞧见院子中央站着的元公公，他手持一卷圣旨，正无措的张望着。再顺着云公公的眼神往下瞧去，只见一丫头跪着环抱一柔弱女子，低头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沈书离快步走上前去，凑近些时便看到苏安然紧闭双眼，面色苍白，他不由得放轻声音问：“苏姑娘怎么了？”

　　心月何时见过这些大场面，紧张得颤抖道：“我，我家，小姐，应是，应是发病了。”

　　“沈大人，您来了！”元公公像看到救星般说道：“沈大人，苏姑娘的圣旨还没接呢！”元公公差点就将“快救救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这......”沈书离皱眉看向元公公，“苏姑娘身子不适，若是出了半点差池，元大人如何交代？”

　　“但......”元公公左右为难，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圣旨不接，这，这，他也无法向圣上交代啊。况且苏家可能会落个抗旨不尊的名声。那他罪过就大咯。

　　沈书离看着云公公皱眉不语的样子，又看向倒地不起的苏安然，继而下定决心道：“这圣旨，沈某替苏姑娘接了。有什么事，沈某一人承担。”沈书离并不知道元公公手上的烫手山芋是什么，他还以为就是那嘉赏的圣旨。

　　不过沈书离余光看到了苏安然手边的圣旨，心中稍微疑惑了会，怎么会有两道圣旨，难道是圣上赏赐得东西太多？沈书离没有多想，抬手接过了元公公手中的圣旨。

　　元公公看着这烫手山芋终于走了，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终于可以交差了，立马弓腰道谢：“谢过沈大人。”元公公扬手，带着乌泱泱一片人走了，院落又回归了一片平静。

　　心月见人都走了，长舒一口气，扶着苏安然站起来。但是无奈心月身子亦偏瘦弱，刚扶着苏安然没几步，几乎就要摔倒。

　　“小心！”沈书离奔上前去稳稳扶住苏安然。

　　心月吓了一跳，忙颔首道：“谢过大人。”

　　沈书离看着苏安然无力苍白的模样，心中有个地方蠢蠢欲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沈书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并没有多想，直接揽过苏安然，横抱起她走进了她的房间。

　　心月心脏都差点跳出来，忙喊道：“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哎呀！这可怎么办？心月不禁四处张望，多亏周围没有其他人，若是被旁人发现了，小姐的名声可要完了！这，这位大人怎么回事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心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快步跟在沈书离后面。看到沈书离走进屋子，径直穿过屏风，走进内室，心月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姐的闺房怎么能随便进呢！！

　　沈书离将苏安然轻轻放在床榻上，怕她着凉，又轻轻将锦衾拉起来盖住苏安然的身子。然后起身看向心月。

　　心月僵硬地站在一边，不敢多言。

　　“沈某唐突了。”沈书离低头沉声道，抬脚走出了内室，坐到了外室的桌子边。

　　心月看沈书离再无动作，只得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您不走吗....”

　　沈书离将两个卷好的圣旨放在桌子上，摆摆手道：“沈某在此等苏姑娘醒来。”

　　......

　　心月有些无语，不知道如何是好，要不是面前这人应是位高权重之人，她早就把他赶出去院子。

　　沈书离看到这丫鬟呆若木鸡的模样，扬手道：“快去照顾你家小姐吧，无需招待沈某。”

　　“额，好。”心月一时半会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不再管沈书离这尊大佛，转身去照看苏安然。

　　沈书离呆呆地盯着屏风，不知在想什么。他是平生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感觉脑袋有些混沌。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走，要坐在这里等苏安然起来，给她一个交代。交代？什么交代？他也想不明白。沈书离不禁想起了刚刚抱起苏安然时鼻尖萦绕的女子香，脸倏地一下变红，有些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了院子。

　　不知过了多久，苏安然徐徐苏醒，睁开双眼的一瞬间，立马弹跳起来。

　　“小姐！”趴在床边的心月抬起头来，“你醒了！”

　　苏安然转头抓住心月的肩膀，摇晃着她身子问：“刚刚是不是做了个噩梦，是不是？！”

　　“小姐，你抓疼我了。”心月苦着脸道。

　　“呜呜呜。心月，我不信，我不相信.....苍天啊.....”苏安然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得无法自拔。

　　沈书离听到苏安然活泼的动静，不由笑出了声，心中想道，苏姑娘果真还是如此特别。

　　苏安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轻笑声吓得浑身一激灵，身子一僵，瞬间把话吞进了肚子。偏头朝屏风看去，发现屏风外朦朦胧胧居然有一个人影。

　　嗯......真社死.....苏安然想到自己刚刚如同疯子般大喊大叫的行为，心里尴尬癌都要犯了。苏安然噤声不语，又忍不住低头朝心月小声问：“怎么还有人？”

　　“有一位大人不肯走。”心月低声道。

　　“一位大人？谁？”苏安然皱眉，慢慢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向屏风，稍微探个身子朝外张望，眼神正巧和沈书离径直对上。

　　是他！苏安然尴尬低头收回视线，心头疑惑，这家伙呆在这作什么？！咦？古代女子闺房是让人随便进的吗？！苏安然余光瞪了一下心月，好像在说，怎么不把这人赶走？心月摊手摇头，表示无奈。

　　苏安然正了正身子，理了理衣服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沈书离见苏安然出来，忙起身拱手行礼：“苏姑娘。”

　　苏安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清清嗓子微微皱眉道：“沈公子怎么在这里？”

　　这......沈书离尴尬道：“沈某路过此地。”

　　苏安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路过此地谁信啊，路过还能路过到人家房间里来？苏安然没说什么，想到一件大事，忙问：“圣旨呢？”

　　沈书离往旁边让了一步，苏安然一眼便看见桌子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两道圣旨。

　　两道圣旨？！谁帮她接的第二道！

　　苏安然心里腾地有一股无名火冲上脑子，面色通红，压着嗓子颤抖问：“谁，谁接的这圣旨？！”

　　“苏姑娘，是沈某。”沈书离看到苏安然隐隐发怒的表情，声音小了下去，心头也咚咚作响。

　　“是你，居然是你！你凭什么帮我接下圣旨！”苏安然猛地冲上前去，怒目圆瞪，想揪住沈书离的衣领，但是手刚举起来，看到沈书离温和平静的面孔，又放弃了，背过身子，不再看沈书离。

　　“苏姑娘。”沈书离急忙解释：“当时苏姑娘身子不适，沈某接下这道圣旨实属无奈。”

　　“我知道。”苏安然心如死灰，声音很低很低。

　　“若不接下这圣旨，沈某怕苏家受牵连......”

　　“我知道......抗旨不尊，当诛九族....”苏安然浑身颤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和悲伤。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穿越到这里？为什么她有这种奇怪的先天之病？为什么她要平白无故给别人挡剑？为什么她要被迫进宫当妃子？！她就像被人扯着线的木偶，一切都非她所愿！

　　这一刻，所有穿越后经历的委屈翻江倒海涌上心头，她只是个平凡再平凡不过的人，为什么要她承受这些！苏安然想着想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连成一串突然掉了下来，哗哗直流。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苏安然小声哭泣，悲伤、愤怒、委屈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泪水蒙蔽了她的眼睛。

　　沈书离发现苏安然身子微微弓着，不住的颤抖，立刻明白面前的女子应是伤心欲绝。他以为苏安然是因为他代接圣旨和抱她进屋唐突的行为而伤心，看着苏安然这般，沈书离没由来地心疼，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道：“苏姑娘，沈某会负责的。”

　　“负责？”苏安然听到这句话，气得笑了，眼泪依然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声音颤抖，回身直视沈书离，像一只发怒的小猫：“你拿什么负责？你拿什么负责！”

　　我的人生都毁在你的手上，你拿什么负责？！苏安然心头咆哮，面容皱成一团。

　　“沈某，沈某。”沈书离急得说话支支吾吾，低头思索了一瞬，坚定地盯着苏安然的脸道：“沈某娶苏姑娘。”

　　被怒气和委屈冲昏头脑的苏安然一怔，呆愣愣地看着沈书离认真的模样，眼泪依然“扑簌扑簌”地掉落着，随即又笑了，是一种苦涩到极点的笑容，“哈哈哈，你娶我？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苏安然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弱不禁风的身子摇摇欲坠。

　　“沈某没开玩笑。”沈书离急忙道。

　　“没开玩笑？没开玩笑，哈哈哈......”苏安然笑得直不起腰，眼泪依然在流。

　　这时候沈书离恨自己没有随身带一块手帕，他不想看到苏安然悲痛欲绝的模样，他更希望擦干苏安然的眼泪看到她古灵精怪的笑颜。

　　等苏安然笑够了，眼泪也几乎流尽。苏安然深吸一口气，紧闭双眼回过身去，叹了口气，无力地挥挥手道：“沈公子，走吧。”

　　“沈某......”沈书离还想说什么，看着苏安然悲伤、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面容黯淡了下去，只得退后一步微微拱手道：“沈某......唐突了。”说着，又默默看了苏安然一眼，踏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屋子，走出了院落。

　　等到沈书离离开后，苏安然浑身抽干了力气般，瘫坐在地上，眼泪又开始往下流淌。

　　心月看到苏安然这般失了魂的模样，忙拿出手帕上前擦拭，“小姐，不要伤心了。对身子不好。”

　　苏安然掩面哭泣，她好想，好想逃出这里！可是她往哪里逃？她能往哪里逃！她的身子允许她逃离吗？!

　　苏安然泪眼朦胧地盯着心月一眼，就算她逃了，心月怎么办？！疼爱她的阿公怎么办？她不能那么自私！她不能.......苏安然浑身颤抖，眼泪“扑簌”落下，连成一串。

　　“小姐，小姐！”心月慌乱拿出手帕擦拭。

　　“心月，你不懂。”苏安然悲痛得闭上眼睛：“心月，我好像，被困在了这里啊......”

　　苏安然摇头叹气，任由心月动作，但再无言语。

　　命运啊，就是这般地不随人愿。

　　皇宫，书房。

　　李文叡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桌上的奏折，微光倾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安静。元公公站在书房门口安了安心神，长吐一口气走进书房里。

　　“阿元，如何？”李文叡头也不抬地问。

　　“回圣上。”元公公跪下不知如何回答，“苏姑娘接旨了。”

　　“哦？”李文叡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那丫头开心吗？”

　　“开心。”元公公有些心虚。

　　李文叡眼睛如炬，抬眸看向元公公，似乎看透一切的虚无。

　　元公公被李文叡眼神中的寒光一扫，身子立即遭不住重压，忙匍匐低头，“回，回圣上，苏，苏姑娘，昏倒了。”

　　“昏倒了？”李文叡面上起了一丝波澜：“昏倒了如何接旨？”

　　元公公沉默了一瞬，心中懊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啊。

　　“这......”元公公没敢说下去。

　　“说。”李文叡冷声道。

　　“是......”元公公冷汗直流，心中忏悔，沈大人，对不住罗。“是，沈大人接的......”

　　“沈书离？好大的胆子！”李文叡皱眉合起奏折，“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竟敢和他抢媳妇，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哼，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文叡冷眼圆瞪，怒火中烧。元公公听着李文叡的怒声，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牵连到自己。

　　沈书离刚慢悠悠地走到自家府邸前，就看到元公公手拿圣旨，身后有一人手捧一套官服，立在门前。

　　“元大人。”沈书离微微皱眉，上前拱手行礼道：“请进吧。”

　　“沈大人。”元公公点头致意，面露难色，走进了沈府。

　　来得这么快？沈书离走到院子中央，面色平静，下跪行礼听旨。

　　“......礼部尚书沈书离，言行有失，工作失察，深负圣恩，今免去礼部尚书一职，降为礼部侍郎，从二品，以示惩戒，钦此...”元公公宣读完后，轻轻叹了口气，将圣旨递给沈书离，“沈大人，接旨吧。”

　　沈书离听到圣旨的内容，眼神黯淡了几下，俯身接旨，“臣接旨，谢主隆恩。”随后起身。

　　“沈大人，对不住啊，”元公公又将身后的新官服捧着递给了沈书离。

　　“无事。”沈书离摆手，他知道这事迟早会发生，不是贬官就是惩罚。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元公公颔首点头，慢慢走出了沈府。

　　沈书离捧着这降了一品的官服，心中沧桑，神色凝重，不由想到父亲也是因为被贬北荒之地而染病去世的，那时候，他才九岁。呵，果真，伴君如伴虎。

　　沈书离失笑，眼眸中的光明明灭灭，看不真切。他又想到了苏安然，抬头望向无垠的天空，心里暗下决心：“苏姑娘，等我择日去提亲！”

　　命运啊，就是这般地复杂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