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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   “为什么你对你母亲的量刑会如此熟悉?”秦月明问,“是你的母亲告诉你的吗,是她告诉你的,她可以保外就医吗?”
      李佳缘瞬间冷静下来,她抽泣着甩掉眼泪:“没有,是我自己用手机搜索的,总之,我妈妈不会进监狱。”
      李琳轻轻摇着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没关系的,妈妈没关系的,你好一点,以后要乖一点。要记得妈妈的话,一定要牢牢记得。”
      一滴泪从她青紫色的脸庞划落,被那只拿着剪刀的灵活大手擦掉。
      “停下来,听见没有,我叫你停下来!”
      “停不下了,”秦月明捧着李佳缘的脸说,“你妈妈犯的不单单是侮辱尸体罪,她犯的,是杀人罪。”
      “什么,怎么可能?”李佳缘后退两步,“不可能,我妈妈杀谁了,我妈妈杀了谁?”
      “曹江珊。”
      “曹江珊是孔梦瑶杀的。”李佳缘瞪圆了眼睛,用生怕警察听不到的音量强调说,“你们有没有脑子,杀曹江珊的是孔梦瑶,孔梦瑶,你们不是都查清楚了吗,孔梦瑶也已经认罪了,为什么来诬陷我妈妈?”
      “没人诬陷你妈妈,”钱小历说,“向警方揭发她杀人的,正是你妈妈自己。”
      “怎么可能是这样?”李佳缘看着自己的母亲,“你告诉我,他们说的是假的,他们说得都是假的,对不对?杀曹江珊的就是孔梦瑶,杀曹江珊的就是孔梦瑶对不对?!”
      “永远不要忘记我对你说的话。”李琳神色淡然地看着地上的头发,“不要忘记妈妈的话,你要好好长大,替我好好照顾姥爷。”
      “不!”李佳缘扑到地上,泪水夺眶而出,她明白,一切都明白了。在那个瞬间,她知道母亲做了什么,她跪在地上,望着母亲的方向,咬紧牙关,一个字也不肯再说。
      “我们查到的证据是,你的母亲周五夜里受了刺激,从家中跑出去,几次路过警局想投案自首,后来在西川河边坐了一夜伺机自杀。第二天,她到死者曹江珊家想当面向其父母亲谢罪,因为和曹立德的私情被其妻子木琪芳软禁虐打直到被我们解救下来。”钱小历简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上的事件我们和当时的目击者都证实过。”
      “但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秦月明说,“根据曹立德交代,周五那天夜里,有一通电话打到他手机上,对方却没有说话。”
      “我们根据电话号码查到了那个公共电话,就在离你家两个街区外的地方,同一个时间段内打出去的电话号码,一共有两个,另一位接电话的人,”秦月明说,“就是这位理发师先生。”
      “你为什么……”李佳缘仰起头,撞见男人眼中的痛楚和隐忍,“你不会是……不对,不可能,怎么可能……”
      “一个单亲母亲和她的孩子遇见事情时会找谁呢?”钱小历问道,这个问题让李佳缘头疼欲裂。
      “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李佳缘望着并不否认的二人,“我的,我的……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根据我们的调查,你的母亲和曹立德并非情人关系,只是利益往来,”秦月明说,“曹立德一直利用权力之便勒索你的母亲,但是不知情的你误以为两个人有奸情,所以在学校里总是忍不住找曹江珊的麻烦,是不是?”
      秦月明叹了口气:“但事实是,周六的那天,为了让曹立德的妻子相信他们两个有不正当的关系……”
      “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李琳哭起来,
      “妈妈,”李佳缘机械地转动眼珠,“是我做错了,是吗?”
      “没有,没有,”李琳从座位上滑下来,跪在女儿身前,捧着她幼小又稚嫩的脸,“你没错,你没有错,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李佳缘大叫起来,“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是我,都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李琳心疼地抱着女儿,恨不得替她承受,实际上她正是准备这么做的,“都是妈妈不好,都是妈妈不好。当年妈妈执意要生下你,到现在也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愧对你,我总是想着多赚点钱,让你衣食无忧,所以走错了路被曹立德勒索,我以为我给你了最好的,却给了最糟的。”
      一只大手护在李琳母子周围:“是我不好,是我没能力,让你们娘俩受苦了。是我一直在逃避一个男人,一个父亲的责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们。”他抬起头,护在啜泣的母女身前,“是我做的,一切都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和她们无关,请把我抓起来吧……”
      瘦弱苍白的李佳缘忽然挣脱大人的怀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她流泪说:“人是我杀的,曹江珊是我杀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不,”李琳抱着女儿的腿不肯放开,“不是的,不是的,不是那个样子的,你别瞎说,你别瞎说,是我杀人,是我杀的。”

      “腊肠,腊肠不怕啊,爷爷在,有爷爷在呢。”刘浩城轻轻摸了摸狗头,伸手去拿头叼着的炸弹,“那个混蛋在上面涂了胶水。”
      “忍着点,掉撮毛的事儿,总比丢了命好。”秦月明深谙权衡之道。
      “不可以,”刘浩城说,“炸弹上面还有一个弹珠的触发机关,如果我们幅度过大的话,会立刻爆炸。”
      慌忙间,秦月明从厨房取来了一整瓶橄榄油,倒在炸弹上,用纸巾垫着,一点一点将胶水从腊肠嘴上拨离开。
      像是知道大家为了救自己咋努力,坚强的腊肠一声不吭,直到它从炸弹上松开口第一时间扑进了秦月明的怀抱里。
      在场的人包括钱小历此刻才稍稍放下心来,大气也不敢喘的刘浩城,将拆下来的炸弹往钱小历手里一搁,一手拐着孙女一手拐着狗,“咚咚咚”地往门外跑,一边跑还不忘记嘱咐钱小历,“别乱晃哈,一定要拿稳了,专业的拆弹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一定要坚持到他们来啊,不然,”刘浩城用苍老的声音感叹着,“不然你就英年早逝了。”
      “苏爷爷……”在英年早逝边沿徘徊的钱小历欲哭无泪,一动也不敢动,努力维护着手上的平衡。
      秦月明看着阳台上的钱小历,忽然被他身后的一块纸片吸引,不顾刘浩城的阻拦回到钱小历身边,捡起那张熟悉的纸,上面用标准的仿宋体写着:“不要追踪我,否则,你会变得不幸。”
      没有落款,没有任何标识,突兀的到来。
      空气中忽然出现不同寻常的嘀嗒声,秦月明努力分辨,正看见晾衣架和瓷砖的空隙处闪烁的红点:“危险,让开。”
      秦月明推开全神贯注的钱小历,在她飞扑过去的瞬间,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火光冲天。烈火是秦月明昏倒前意识里最后的画面。
      一般被烈火烧灼的热,一般是在冰蓝海水中的冷,在冰火两重天中苦苦煎熬的秦月明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钱小历那张关切的脸。
      “你怎么样了?”
      秦月明摆摆手,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厚厚的纱布缠得几乎不能动弹。
      “我爷爷呢?”秦月明问道。
      “他去超市了,交代我在这里守着你。”
      “腊肠呢?”
      “在宠物医院了,伤口不深,状况还算好。”斟酌片刻,钱小历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秦月明回答。
      “炸弹的线索已经在查了,威力不是很大,手工制作的,我们正在加紧排查。”
      “辛苦了。”秦月明说。
      “是你救了我。”钱小历指出来,那声谢谢卡在喉咙里,没办法轻易出口。
      “我没有想要救你,”秦月明直言不讳,“我只是不想放开那只手而已。”
      “对了,你爷爷给你带来好多东西,怕你在医院无聊。”钱小历从床下拎出来个大包交给秦月明。
      随着秦月明的翻检,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笔记本。
      秦月明懒得理他,翻开记事本继续填上面的数独题。
      这让钱小历不可遏制地想起记忆中的女孩儿,为了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他说道:“你也喜欢数独?”
      “小时候喜欢过,”秦月明说,“不过后来忘记了,上次头疼之后爷爷刻意找了原来的东西帮我恢复记忆。”
      “她也喜欢数独呢。”钱小历感叹着说,记忆里的那个影子越来越模糊,几乎就快要抓不住了,他必须借助眼前的实体才能抓住记忆里的衣角。
      “谁?”
      “吴……吴芳菲。”许久未提起的名字滑过舌尖的时候,带着意想不到的苦涩气息。
      “她不喜欢数独。”秦月明肯定地说,“她不喜欢跟数学沾边的任何东西。”
      “怎么可能,”钱小历说,“一定是你记错了。”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跟吴芳菲相识,就是因为他破解了她发在校报上的数独题。
      他记得很清楚,从那以后,两个人经常互相出题交换,一来一往,在共同的爱好上建立起来的感情,却终究敌不过生离死别。
      秦月明懒得跟他理论,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告辞了。”钱小历说着往门外走,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喂苏爷爷,秦月明醒了,您放心吧,她没事。”
      “不是秦月明,不是秦月明,”电话那头传来刘浩城的哭声,“是赵棋,是赵棋,他被炸死了!”

      四个身穿全套防护服,头戴面罩的人在秦月明家小区的花坛里展开匍匐式勘察,被小区里的孩子发现,尖叫着招呼来更多的小伙伴,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围观。
      对围观群众的热议无知无觉的几个人,仔细地做着手上的工作,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踪迹,陈勤打开防护罩内的无线电,对其他人说:“加油啊,老几位,要相信自己的判断,犯罪分子一定会留下踪迹,而我们一定会把他们缉拿归案。”
      “犯罪克星,犯罪克星我来了。”另一位穿着防护服手脚利落的刘浩城端着果汁和各色小食跳进花坛里,将食物一股脑地丢在地上,挨个拍了拍哥几个的屁股,感叹说,“像肉松一样松软,再也不复当年的挺翘喽。”
      “你说什么呢!”孙志飞抓起石子丢在他的头上。
      “别说了,”刘浩城席地而坐,招呼着老朋友,“赶紧过来吃点先。”
      赵棋和陈勤气哼哼地坐起来,本来想控诉他这种作威作福的行为,结果一看表:“到下午茶时间啦。”
      于是愉快地决定:“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几个穿着生化防护服的男人,坐在小区的绿化带里,开启了休闲时刻。
      陈勤一脚将防护头盔踢得老远:“兔崽子,敢在阎王爷头上动土,真是活腻歪了。”
      “别急别急,”刘浩城翘着小手指,像品味最珍贵的葡萄酒那样品味着苏打水,“现在是下午茶时间,不要动怒,不然你的肠胃会消化不良的。再说了,收到威胁的是我,你急什么。”
      “废话,”陈勤呛声说,“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只有你受到威胁,我们没有?”
      孙志飞附和道:“对对,说不定是你小子自导自演的呢。”
      赵棋指着朝跌到远处的头盔跑去的孩子说:“小朋友,回来回来,把那个给爷爷拿回来。”他叹了口气,控制好语调,摆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让你拿回来,不是踢回来啊,你个熊孩子,那可不是皮球。”
      被他点名的小朋友挂着泪花将防护头盔送回来的时候,赵棋一把将孩子抱在怀里,在他手里塞了一把零食,孩子登时转哭为笑甜甜地说:“谢谢爷爷。”
      “说谢谢伯伯,”赵棋吹着胡子说,“你爷爷我还没老到七老八十呢。”
      刘浩城凑到陈勤跟前指着赵棋酸酸地说:“他今年周岁有90了吧。”
      “瞎说,”赵棋喷出嘴里的糖豆吐朋友,“不要脸的东西,我是咱们这里岁数最小的。”
      “岁数最小的一会儿收拾垃圾怎么样?”刘浩城贱贱地接上一句,引得其他的老家伙一通爆笑。
      赵棋倒也是不生气,热情满满地将一盒新果汁递到孩子跟前:“听见没,那个爷爷说让我们坐这里聚会岁数最小的人收拾卫生,你说你是不是最小的?”
      孩子登时爆发响亮无比的哭声,几个老头慌了神儿,七嘴八舌地把孩子哄好后,一人照着赵棋的后脑勺来了一下:“那么大人了,还吓唬孩子,一点也不靠谱。”
      “就是,个老不正经的。”
      “老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就这性格,不改的话,早晚要出大事的。”
      赵棋强忍着屈辱一声不吭,默默地将谁骂了他什么记在心里,为以后报仇用。
      “伯伯,伯伯,”小朋友抱着赵棋的头,“你疼不疼?”
      “不疼,”赵棋说,“伯伯可是战士,他们伤不到我的。”
      “可是,”小朋友拉着他空空如也的袖管,“你的手呢?”
      观看过几个老头对自己人的“暴行”后,围观的大孩子都为这孩子的安危担忧。
      岂料老几位依旧吃吃喝喝,当事人赵棋脸上也不见任何愠怒的表情,
      他用胡茬扎着孩子的脑袋解释说:“因为爷爷的那只手是翅膀。”
      “翅膀?”不经世事的孩子忽然兴奋起来,用稚嫩的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像是天使那样吗?”
      “比天使的翅膀还大还好看,”赵棋说,“因为太好看了,所以爷爷把它藏起来了,因为坏人太多,想要抢走它的人太多了。”
      “坏人太坏了。”孩子嘟起嘴说,“伯伯,我能看看翅膀吗?”

      “你先帮伯伯找到坏人好不好?坏人没抓到,翅膀不敢出来的。”
      孩子慎重地点点头,于是,一场搜寻目击者的活动在孩子们的宣扬下在整个小区像龙卷风一样肆虐开来。
      当然,效果也是显著的。
      下午茶没喝完的时候,关于今天中午出现在小区中的陌生者画像已经基本完成。
      根据每提供一条线索就能得到零食的刺激下,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看到的和从家人那里打探来的信息说给“巡查组”听。
      在警方通过监控锁定假扮成快递人员的摩托车号牌的时候,孙志飞已经知会交通部的学生搞到了摩托车的行驶路线。
      当几个穿着防护服生化人要走的时候,刚刚被弄哭又被弄笑的孩子冲过来抱住赵棋:“伯伯,伯伯,你可以飞一个给我看看吗?”
      赵棋单手抱起他,让孩子在空中转了一圈,对他说:“你就是天使,你的背后也有翅膀,是你的翅膀带我们找到了偷翅膀的人,爷爷们现在去抓坏人好不好?”
      “伯伯们再见!”孩子红着脸,拘谨地朝他们告别,生怕动作大了伤到自己背后的翅膀。

      查到线索后,几个老头单枪匹马地赶到嫌疑人的住处。
      面对无论如何敲打依旧紧闭的房门,开启了组团吐槽的模式。
      “有没有搞错啊,赵棋你的信息对不对啊?”
      “我的信息对不对,你们没在场啊。”
      “倒也是,你呢,”矛头指向孙志飞,“你学生行不行,别是查录像把人看丢了,随便弄个混混糊弄你。”
      “少来,那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比儿子都靠谱。”
      “那你呢,”舆论的风头转向陈勤,“嫌疑人是不是住这个房间啊,有没有搞错?”
      “物业保安提头跟我保证的,”陈勤把胸脯子拍得啪啪之响,“我亲眼看见他转进这个楼口的,你不相信难道不相信我吗?”
      “滚开,别挡亮。”刘浩城一把将以指戳天的人推开。
      陈勤贴在墙壁上,大气也不敢喘:“你行不行啊,一个老式的破锁,撬了十分钟了,连个屁都没有。”
      刘浩城生起气来,一把将生锈的铁丝塞到他手里:“你来你来你来,你让门锁放个屁给我听听,你来。”
      “我来就我来。”陈勤撸起袖子,手上的家伙事被赵棋抢走。
      “等你更慢,还是我来。”说话间,他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门锁上的动静,调整着手上的力度。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随着他的意念进到锁芯里,打开重重的桎梏,只听“咔哒”一声,门锁真的“放屁”了。
      赵棋单手落在门把手上,对着身边的人说:“掩护队形。”然后利落地推开门。
      开门的动作牵动门后的引线,带队一马当先的赵棋发现那不详的“嘀嗒”声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
      “快出去!”他大叫着,将老友推出房门,恐怖的爆炸声随之响起,就在火光喷出的前一秒钟,像开锁的时候那样,赵棋单手利落地扣上房门。
      只听“轰隆”一声,门板被冲击波轰开,随着扭曲变形的门板一起飞出来的还有被烧得焦糊一片的赵棋。
      他像黑色的蝴蝶一样,随着强劲的风冲出来,模样狼狈至极,形象污秽不堪,但是为了保护朋友的安慰,将自己与炸弹反锁在屋内的那一刻,他在用身后无形的翅膀为所有人撑起生的希望。
      “老赵,老赵,”刘浩城扑到他身边,此刻赵棋身上已经没有半寸好肉,刘浩城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落在他头顶上,“你怎么样啊,怎么样?”
      赵棋咳出一口血痰:“太久没出任务了,大意了。”又咳嗽了几下,努力喘息着的他问,“你们,你们怎么样?”
      “我们,我们好着呢,我们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孙志飞说,此刻赵棋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是啊,我们没事。”从屋内搜寻一圈回来的陈勤蹲下来,“听得到我们说话吗,你再坚持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能到了,你很快就可以和李云华那个老家伙在一起了。”
      “对,”孙志飞抹着眼泪,“你们两个可以把病房包下来打麻将。”
      “李云华,李云华不会……”赵棋眼中的光彩迅速流失,“我,我快要不行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行,我不许你胡说,不许你胡说,”刘浩城捶打着地面,在赵棋耳边大声骂道,“你个老残废,你快起来啊,你快起来啊,你已经缺了胳膊了,你再缺点别的,哥几个怎么跟你玩啊,我们怎么跟你玩啊,我们怎么跟你玩啊,我们可怎么跟你的孩子交代啊……”
      “抓……抓到他……”这四个字赵棋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话。

      秦月明和钱小历赶到的时候,赵棋的遗体已经被抬走,剩下三个带着轻伤的老头。
      “爷爷,你们怎么样?”
      秦月明焦急地冲上来查看亲人的伤势,刘浩城摆摆手,他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泪水,因为赵棋的举动,才使得他们三个能够等到自己的孩子,而赵棋的孩子,则永远失去了他的父亲。
      “没什么,”刘浩城说,“是我们鲁莽了,我们一直希望能帮上忙,其实是在给你们添乱,还害得老赵……”
      陈勤拍着刘浩城的后背,对秦月明和钱小历说:“嫌疑人在里面,已经死亡,他交给我了,去做你们的事吧。”
      孙志飞和陈勤一左一右搀扶着佝偻的刘浩城,他从颤抖的胸腔里呕出三个字:“抓到他。”
      那是赵棋最后的遗愿。
      秦月明和钱小历没有多说,转身上楼。
      从警局直接赶来的萝卜头和白华生早就等在那里。
      屋内有一具裸露的尸体,被倒扣的鱼缸盖住,没被火焰伤到分毫。
      “怎么样了,”钱小历问道,“嫌疑人的身份确定了吗?”
      “死者叫林恒生,今年19岁,是这一带有名的小混混,辍学在家,靠父母给的生活费混日子。”
      “他父母呢?”钱小历问道,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

      “警官,您也看见了,我们家里的条件,”林恒生的父亲背对着出租屋里瘫痪在床的妻子说,“实在是让他闹得没办法了,从小他跟社会上的人混,有钱就不着家,没钱就回来要,不给钱就打他妈妈,我们实在受不了,给他租了个房子,让他在外面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您的儿子有什么仇家吗?”钱小历问道。
      “谁知道呢,每天跟着那帮人混在一起,谁知道惹了多少仇家。”林恒生的父亲抹着眼角的泪痕,“警官,我儿子这次又惹什么事了,要不要赔钱啊?”
      家徒四壁的他是在被儿子做出的事情吓怕了,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永远不会给他找麻烦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呢?”秦月明问道,刻意不去提及林恒生的问题,她只是个助理而已,将真正的难题留给真正的警员。
      “他初中有个同学好像叫于光韧,上学的时候两个人常常一起出去玩,之后杂七杂八的社会人员,我们就不知道了,这孩子原来还只是叛逆,自从少管所回来,就更加不听话了,我们夫妻俩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政府教育了,”林恒生的父亲殷切地望着来问话的警员,“你们放心,就尽管教育,打两下骂两下都行,我们做家长的绝对不会护着他的,真的。”
      秦月明起身离开,留下钱小历将林恒生的死讯通报他的家人。
      秦月明和钱小历离开的时候,李恒生的父亲正抱着瘫痪的妻子,哭得泣不成声。
      跟医院确认过几个老头的伤势并无大碍后,秦月明和钱小历马不停蹄地找到于光韧家里。
      对于警方的到来,于家人很是惊讶。
      于父直言不讳地说:“我的孩子已经学好,他早就跟社会上的朋友断了来往,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问了也白问。”
      不过在秦月明和钱小历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得到了一个和于光韧面谈的机会。
      可惜结果和他父亲说的一模一样,于光韧因为升学和林恒生分开很多年了,他也没有死者的消息,只知道他曾经在同学会上吹牛说认了个师傅,至于对方是谁,男的还是女的,就一概不知了。
      因为没有更多线索,只有从林恒生交友范围内一点一点排查,在秦月明和钱小历紧张地处理信息的时候,邓雪珊的电话打到秦月明的手机上:“喂,秦月明啊,我想问下做电子相册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电子相册?”
      “哎呀,就是同学会上用的那个,上次你答应我的,”邓雪珊说,“你忘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秦月明从包里取出笔记,“我找到了。”
      “真的吗,”邓雪珊的音调忽然拔高了,“我可以看看吗?”
      “我现在有点忙。”秦月明忽然想到邓雪珊曾经说过李家母女的绑架案和她笔记上的案子能对应起来,威胁的字条又是针对她的,那么这次的命案会不会也曾经出现在笔记上?
      听了秦月明对案件的简单介绍,电话那头的邓雪珊愣了两秒钟:“天啊,真的有人模仿笔记里的内容杀人?”
      “你想起来什么了?”秦月明追问道。
      “我记得,是有一篇《离奇的火灾》现场的尸体也是毫发无损。”
      “好的,谢谢你。”秦月明翻看着笔记本,可是她只找到笔记的上篇,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半段。
      钱小历看见她慌乱的样子,问明缘由后好奇道:“你不是记起过去了吗?”
      “有一些时候,断断续续的片段,”秦月明说,“对于想不起来的部分,我不太追究。”
      的确,关于笔记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是作为重要的线索,他们不得不重拾过往。
      钱小历拍掉裤子上的灰尘:“走吧。”
      “去哪儿?”秦月明跟在他身后。
      “找另一半故事。”

      对于突然找上门的秦月明和钱小历,吴芳菲的父母在错愕中尚未回过神来。
      十年,已经将女儿离去的伤痛钝化成无法出口的凄楚。
      “吴爸爸,吴妈妈,这样找到你们真的很抱歉,但是现在有个棘手的案子,我们需要吴芳菲记录推理故事的笔记本。”
      夫妻俩交换着眼神,犹豫着。
      钱小历真诚地说:“我们怀疑这次的犯人是报复性犯罪,而破案的线索很可能就在吴芳菲留下的笔记中,请一定要帮帮我们。”
      吴芳菲的母亲点点头:“好吧。”她转身进到女儿的房间,从里面取出一个黑色皮质的笔记本交给两人。
      钱小历承诺,用后将尽快归还。
      送别两个人的时候,吴妈妈突然对钱小历说:“你长大了,更成熟了,谢谢你能来芳菲的葬礼。”
      那天,他躲在礼堂外哭成泪人,始终没有勇气为自己的爱人献上一束花。
      可是这一切,原来都被人记得。
      吴妈妈转向秦月明:“你是芳菲最好的朋友,当年一定吓坏了吧。”
      秦月明后退一步,涌出泪水:“您不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吴妈妈说,“在那种情况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怎么救人?况且那是芳菲自己的决定,她不想身边的人太辛苦,她宁愿自己承受。所以,忘了她吧,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好好过你的人生,那才是她的所希望的。”
      “谢谢,也请您保重。”
      从吴家出来后,两个人并没有过多地伤感,立刻翻看关于火灾的笔记,可惜令人失望的是,下篇的笔记是个残篇,故事在调查过程中戛然而止。
      “怎么会这样?”秦月明不死心地翻看着。
      “没有用的,”钱小历提醒她说,“当年你们两个就是这种创作模式,你出题她解答,或者她出题你解答,看样子吴芳菲当年困顿于你设的谜团里,或许这也是凶手选择这篇的理由。”
      “未解的谜团。”秦月明说,“那么他一定是看过笔记,并且很熟悉的人。”
      “那样的人太多了,”钱小历摇摇头,“你忘记了不代表别人也忘记,当年你们俩的笔记本在全校范围内被追捧的程度,现在你都想象不到。”
      “真的那么红?”秦月明略显失落地问。
      “当然,”钱小历说,“我骗你干嘛?”
      “所以,”秦月明抓着头发,“我们有一整个学校的嫌疑人对吗?”
      钱小历被她的失落传染:“好像是这样的。”
      “不过我们终于有个范围了,不是吗?”秦月明给自己打气,“况且十年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一定不单单是喜欢这个故事而已。”
      “对,”钱小历顺着她的思路理下去,“或者是跟你和吴芳菲有过节耿耿于怀数十年的人,或者是,曾经被你们用推理能力戳穿真面目的人。”

      “这没想到,十年没见的第一次相遇是在警局。”班长郑鑫拿着咖啡将警局办公室结结实实地看过一遍。
      “没办法,时间紧迫,”钱小历向被召集来的同学解释道,“我们现在在查的案子和秦月明还有吴芳菲记录推理游戏的笔记本有关,关于笔记本的事情,无论你们记得多少,请务必告诉我们。”
      听说跟查案有关,几个同学都来了劲头:“真没想到,当年的游戏竟然真的成了杀人的剧本。”
      “当年你们两个破过好多案子呢,帮低年级找到了丢失的学费,还帮助家长推理出离家出走的孩子可能呆的地方。”
      “不是这样的,”秦月明说,“我们要找的,是可能会让人心生怨怼的案件,破案后对方会想要找我报复的那种。”
      “你帮年级主任找到了泄题的学生会干部算么?”
      “通过推理找到了偷拿班费的小偷算吗?”
      大家七嘴八舌讲起过去的时候,负责记录的萝卜头苦着一张脸运笔如飞:“苏特助你真是的,上学时候就不能安分点吗,这么多案子得排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着大家的讲述,秦月明几乎不敢相信这些事都是自己做的,有些听起来还算耳熟,有一些则完全没有印象。她不仅在心里问,这些都是自己做的?曾经的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热血冲动的时候。
      秦月明像旁观者一样,对于没有记忆的她来说,那些过去,始终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萝卜头将各路信息分门别类整理起来的时候,秦月明翻弄着手机查看群消息,在文件里找到了准备用来做PPT的毕业照。
      于是,萝卜头多了项将具体事件与人物联系起来的工作。
      这些都是因为秦月明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他们只能从最基础的线索一点一点排查。
      在知道秦月明失去过去的记忆后,同学们阔别十几年的同窗情彻底爆发,大家争相恐后讲起过去的事,只为了让秦月明能想起一点。
      一时间班级群的照片如潮水一般涌出来。
      秦月明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却鲜少有熟悉的脸。她按照人脸上的稚嫩程度和服装配饰的指向性,将照片按照粗略的时间规律排列起来,一张张滑过,就好像一张张笑脸在眼前重现。
      过去因为这些色彩变得鲜明起来。
      这其中也有她自己的照片,看起来年少时期的她也是很有个性的,身上的颜色从来不超过三个,没有穿裙子的照片,齐耳短发贯穿了整个学生时代。
      吸引她注意的是,一张春游的照片里,只有她半张侧脸,秦月明敏感地发现她的眼神看着人群中的一个中年男人。
      那个人曾经出现在升旗仪式的主席台上,可是春游之后便消失了。
      “这个人是谁?”秦月明指着照片上的男人问。
      结果有不少人发出和秦月明同样的疑问:“这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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