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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侍卫听到自家主子让把这个鹤骨鸡肤的老男人在大庭广众下扒了,一头雾水地解释道:“王爷,不用扒开看,就这一道口子。”
      洛仪却是立刻知晓晏慎已看出自己易了容貌,她没给侍卫任何反应的时间,纵身一跃,冲破窗户,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那侍卫立在原地,吱唔半天说出一句话,“他……跑了?”
      晏慎怒极反笑,竟然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愚弄了他一次又一次。
      他沉声道:“给我追。”
      朔风凛凛,侵筋裂骨,洛仪奔跑在夜色中,一刻不敢停歇,风刮着她的脸颊,犹如利刃,丝丝生疼。她不知跑了多久,终是跑到一扇偏门前,“咣——咣咣”叩门三声,不多时,门打开一条缝隙,她侧身地隐入其中。
      给她开门的妇人正欲询问,她无力地摆摆手,径直穿过抄手游廊,入了一处垂花门,又从一角门穿出,这才到了自家院落的后门。
      翠竹早已等得焦急,吩咐了秋塘守在正门,自己则是在后门处来回打转。一听到声响,她便急急地开了门。
      洛仪一脚跨进门后便倒下了,翠竹眼疾手快,将洛仪揽住,而后扯着嗓子大声呼喊:“秋塘,找大夫,快!”
      洛仪做了一个冗长而奇怪的梦,梦里她回到了禹州的山林间,母亲带着她在溪水中捉鱼,鱼游得太快,她刺了几下没捉到,便郁懑地看向母亲。母亲背着阳光,周身是一圈金色的光晕,笑看着她。她低头又刺了几下,再抬头,母亲的笑容依旧,只是变了一张脸。她不甘心,拿着鱼叉往下游走去,母亲便跟在她身后,待她回头,母亲已又变了一张脸。就这样,她执拗地想要捕到一条鱼,母亲的脸则是变了又变,直到她眼前出现了晏慎那张神愤鬼嫌的脸。夕阳之下,晏慎的手轻轻一推,她便摔入水中,本应没不过膝盖水骤然变得深不见底,而她在水中不断下沉,不断下沉……
      洛仪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月白色帷幔,接着闻到温暖的鹧鸪香,她稍稍放松了神经,随之而来便感觉身体尤为沉重,如千斤压身,她心想道竟是伤成这样了吗?不禁虚弱地咳了两声。
      翠竹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姑娘无碍,不过是发热,我多压了几床被子。”
      屋内一时安静,静谧中带着几许尴尬。
      洛仪轻咳一声,问道:“伤口呢?”
      翠竹扶着洛仪坐起身,拿了一个软枕放在她身后,然后端起药碗,一边喂一边说:“大夫来之前,我便卸了姑娘身上那些繁芜之物。大夫说你是血不得循经流注,再加上寒邪入体,导致正邪相争,凝滞气机,血行不畅导致的阴阳两亏,他还说你这病虽然来得凶险,但于性命无忧,吃了药精心调理,不出两月便可痊愈了。”
      洛仪点点头,心里盘算着,两月后便是新年了。
      光阴易过,倏忽到了除夕这天。洛仪用过午饭,换了身素净的秋香色缎绉裙,翠竹帮她梳了个朝天髻,她从首饰匣子里挑了根最简单的金丝挂珠钗插于头顶。
      翠竹望着镜中的她,叹息道:“姑娘漂亮衣服那样多,这身装扮会不会太清寡了些?这哪里像是回家守岁,倒像是去寺庙上香。”
      洛仪照镜扶正了头顶的珠钗,并不在意。
      当年她被洛正青从禹州接回京城,不出两月便从洛府搬到了城西这一处别院,每年只以除夕之际回洛府祭祀问安。这里说是别院,不过是洛家收账得来的一处房产,一进的院子,厢房带着两间耳室,邻里皆是商贾之人,任谁也想不到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会住在这里。
      翠竹帮洛仪系好白狐裘氅,又拿了个暖手炉放于她掌心。
      “天寒,姑娘的病刚好,可千万不能再冻到。”
      秋塘已等在门口,一辆翠幄青缎车停在他身后,主仆二人依次登车,秋塘挥鞭,车轮缓缓转动,向城东驶去。
      且说洛府之内,人来人往,交织而行,一派繁忙景象。洛正青的夫人冯氏从寅时三刻醒来,梳洗更衣,简单吃了两口糖豆粥,便开始安排各项事务,忙得没停下过。及至巳时,府内外已洒扫干净,各廊下换上了崭新的红灯。有小厮登梯揭去大门上旧的门神,另有两人摘下门两侧的旧桃符,逐一换新。院内,两队小厮端着香、烛、鲜花、五色馒头、滴酥、蜜食、三牲、素酒等去往祠堂,冯氏亲自指挥,一一按规制摆好。
      洛正青为礼部侍郎,向来对这些方面颇为注重,冯氏作为当家主母,自然不敢有半分懈怠。
      洛府于京城之中,相比于其他的官宅府邸,多了些虚妄的名声。三年前,四处云游的鬼才杜忪进京,在金玉楼顶层狂饮三天三夜,散了上万两黄金求京城的美人画像,却无一副入其眼,直至第四天傍晚,他在街头偶见一车中女子,竟惊为天人,欲去追,又觉对女子名声不妥,最后只看到马车上一个“洛”字。之后坊间便开始流传“才华冠世杜时语,艳绝京华洛家女”之说,一时间,洛府门前人欢马嘶,均是想一睹洛家小姐之芳容。
      洛府人丁不算旺,冯氏与洛正青相伴近二十载,只育有一双儿女,女儿洛姝年方二八,儿子洛琼刚满十岁。
      洛正青为人清高,表面上不屑一顾,不过私下对女儿与杜忪齐名之事颇为得意。冯氏更是欢心,每每出门必带洛姝。
      除夕当天为难得的休沐之日,洛正青午饭时饮了一壶热酒,而后便出门寻人下棋。冯氏则是略吃了些果子,喝了点汤,送洛正青出门后才总算空闲了一些,一边指挥厨房准备年夜饭,一边查看每个孩子新衣如何。
      洛正青虽对府中事物一概不管,但他与冯氏相伴近二十载,从未纳妾娶小,对于这点,冯氏心中是十分欢喜的,故对府上事物,并不偷安推脱,事事躬身亲为,筹划得整肃利落。唯有一点冯氏心中颇为怨怼,那便是五年前洛仪的突然出现。
      洛仪的马车停在洛府门前,翠竹扶着洛仪下了车。她站定身,瞧着那朱红的大门,新帖的钟馗色正芒寒,再看两旁桃符之上刻着“余庆、长春”四个大字,是洛正青的笔迹。
      洛仪心中对她这位父亲一直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即使是母亲临终前亲口所述,她仍无法将洛正青与父亲这个角色勾连在一起。住进别院后,洛正青从未去看过她,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如此一想,记不清晰也算情理之中。
      洛仪望着洛正青的字,藏锋靡露,有高岭枯松之态,倒是让人过目不忘,与他本人颇为不同。
      翠竹出声打断了她:“姑娘看什么呢?”
      洛仪道:“看父亲的字。”
      翠竹附和:“老爷的字果真是苍穹有力,姑娘的字着实没沾半分。”
      洛仪笑了:“的确是不沾半分。”
      秋塘从马车上卸下礼物,翠竹上前叩门,有小厮探出头,望着洛仪发愣,幸而后面走出一位年老婆子,认得洛仪,三人这才进了门。
      冯氏正坐在洛姝房中吃茶,听下人来报洛仪回来了,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捻了颗党梅放入口中。
      洛姝道:“母亲不召她来见见?”
      冯氏背靠软枕,慢慢闭上了眼睛。
      “等你父亲回来,不急。”
      洛姝嗯了一声,随手拿起一件烟灰色邹裙,却被冯氏喝住,“扔掉你手中那污邹邹的东西,没听说谁回来了吗!换那件缕金百蝶大红绸裙,你穿红色才能压她一头。”
      洛姝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坐到冯氏身旁,贴了她的肩娇声道:“娘,她一年回来一次,您何必如临大敌一般,她什么时候在您面前不都是处处小心,时时在意,连个胭脂都不敢多涂一抹。”
      冯氏拍了女儿的手背,“你年纪小,很多事情看得浅薄。我见她第一面便知她将来是要挡了你的路,这才处处打压,谁知她竟能寻了由头搬出去,你父亲如此注重礼教之人还同意了,可见她生性狡猾,她那个妈想必也是手段了得,才能教出这样的女儿。元霜你要知道,你是洛府的嫡女,便应是气傲心高,晔晔照人,与她那种野草堆里出来的孩子不同。”
      洛姝翻手握住冯氏的手掌,笑道:“女儿记下了。”
      及至日落十分,洛正青才悠悠地回了府。
      洛仪福身行礼,柔声道:“父亲安好?”
      洛正青脸上是掩不住的高兴之情,笑道:“子慧回来啦!”
      一个丫头上来服侍他解去外袍,他用温茶漱了口,而后在正中的赤木交椅上坐下。
      洛仪斟了茶来递给他,“父亲如此开心,可是下棋赢了?”
      洛正青的笑意更浓,他接过茶兴奋道:“刘尚书诓言今日必将我斩得落花流水,谁知最后竟是我赢他半子。”
      洛仪打趣道:“刘尚书这年怕是过得不那么舒畅了。”
      洛正青道:“往日里他次次赢我,我特意寻了龙楟孤本钻研数月,这次赢了他,可见功夫不负有心人。”
      正说着一个穿着银红窄裉袄的男孩跑进来,正是洛正青的儿子洛琼。
      洛琼见到洛仪,一股脑地扑将上来,抱着洛仪的腰仰头说道:“二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人同我说,我一直等着二姐回来陪我玩击球呢。他们都没二姐玩的好。”
      洛仪捧过洛琼胖乎乎的脸,手掌贴着他的头顶比了比,笑道:“不见这些时日,你可长高不少,再过两年怕是要超过二姐了。”
      洛琼神气地挺直了腰背,“超过二姐算什么,我还要超过爹,将来做个大将军。”
      洛正青与洛仪对望一眼,笑作一团。
      洛琼不知二人笑些什么,但二姐和爹爹都笑了,他便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
      冯氏听到下人禀报老爷回来了,与洛妤一起徐徐走来正厅,还未进门便听到屋内传来笑声,她的脸色不觉阴了下来。
      待两人进门,洛琼眼尖,脆生生地喊道:“母亲!大姐!”一路小跑过来扑进了冯氏怀里。
      “母亲,我正同父亲和二姐说我将来长大了要当大将军,他们甚是高兴!”
      冯氏冷脸说道:“你将来是要考取功名,当什么大将军。”
      洛琼感到了母亲不高兴,小心地从她怀里离开,站在一旁。
      洛仪福身行礼,“母亲,大姐。”
      冯氏冷冷地嗯了一声,在洛正青身旁坐下。
      洛正青敛了笑容,低头喝茶。
      站在后面的翠竹同秋塘小声嘀咕道:“如此,才是正常了。”
      入夜,洛府点上了红灯,阖府通明。
      所有人依长幼而坐,席间杯盘碗筷轻微碰撞,无人出声。忽然一小厮急急忙忙跑进来,说道:“老爷,宫里派人来传话,让您即刻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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