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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鸽(二) ...

  •   下午从公司走,他坐父亲的车。裴衔羽望着一路上的风景,突然发现这里和七年前变了很多。父亲的兴致很高,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说个没完,裴衔羽知道他这是想他了,可是父爱的别扭却总是不能让些话轻易出口。

      到家的时候,有他没见过的佣人出来迎接。裴衔羽没有问好,而是直奔了厨房,似乎是有些丢了礼仪了。但父亲没有说什么,他知道他那是急的,裴衔羽七年都没有回家,他要抢第一个进门去见他的刘姨呢。

      裴衔羽跑上二楼,喘着气推开厨房门,见案台前的女人转过身来愣了一下,像是一时没认出他来。他七年没见她,刘歆的皱纹又多了。这个自母亲离世之后一直照顾他的女人擦了手,过来接住了他的拥抱,她笑着流眼泪,知道她的孩子在外面是吃了苦了。

      刘歆没有孩子,裴衔羽和刑淮臻就是她的孩子。

      “我就是看你今天回来,才特地进了一回厨房,平常就算我要干,你爸啊,他第一个把我拦下来。”她欣慰地埋怨着,裴衔羽的成熟她看在眼里,可这才过了七年,她是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小时候总爱缠着她孩子为什么突然间一下子长大了。他坐在那里陪刘歆寒暄,随后父亲上来,只是打了招呼,并没有打扰他们。残局由现在家里雇着的厨师接手,裴衔羽发现家里的佣人比以前多了。直到他问起,刘歆才说是她年纪大了,父亲不要她操劳,只让她安心留在刑家养老便好。

      谈话直到饭点,刑淮臻才从楼上慢慢悠悠地走了上来。裴衔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兴许比他要早,但一直不肯露面到餐厅来。家里和外面的规矩不一样,他们不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高高在上的少爷。他和刑淮臻都得帮忙去收拾桌子餐具,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他的眼睛垂了一下。

      五年了,他哥第一次回家,和他连一句要讲的话都没有。七年过去,裴衔羽好像已经不在乎了。他如今能做到不带一丝个人情感地感叹他的变化,调侃他的手上的戒指,可刑淮臻不能,所以他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这回家后他们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刑淮臻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但从未有想过是这以这么煎熬的方式。大家都围着裴衔羽问这问那,他用余光看他,有一千句一万句想说可是出不了口。父亲点他名字的时候,刑淮臻却又只会愣着,他当时站起来,盯着桌子,好半天,才说了一句他要去上厕所。

      这不是他第一次逃了,刑淮臻好多次好多次攒起来的勇气,总被那一个波澜不惊的微笑就打碎了。

      他哥脸上,看不出来丝毫他们经历过的那一夜疯狂。

      刑淮臻借口身体不适提前离了席,他在飘窗上呆坐着,看月光从房间那头一点一点落到床上。又一个多么相似的夜晚,总把他拽进那段甜蜜又痛苦的回忆里。刑淮臻是不爱喝酒的,但却总会想在这时醉个彻底。

      要是有人问他,七年前发的那场失心疯,他悔过吗,那么刑淮臻一定会答上一个“是”字。就是因为那场酒后的不清醒,理智被欲望吞没,让他彻底占有了裴衔羽,他哥下定了决心一去不回,而裴衔羽身边传回来的消息,对他来说却无疑字字是噩耗。

      知道他哥有了新恋人的那一刻,刑淮臻一句话没有说,只是把自己在房子里关了三天,三天之后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出来。没人知道那三天他是怎么过的,刑淮臻也不想再去回忆了。可他从始至终没对裴衔羽说过一句不爱,只是让派去的保镖顾好他的安危,也不允许他们再去刺探他的私生活了。

      他总是这样,裴衔羽总是这样。他就像台机器一样,他想忘就能忘,和他不一样。裴衔羽能躲他一躲就是七年,一毕业就去了外地,他五年都不回家,也不会知道刑淮臻这五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留下的只有照片和记忆,只剩他一个人被思念侵蚀得浑浑噩噩,刑淮臻发誓他是真的撑不下去了才去找人跟踪了他的行程。但他感激他不轨的心,刑淮臻后怕地在梦里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他不敢想如果自己真的安分守己,如果自己真的一时冲动便说要放下,那么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刑淮臻不敢想了。

      他听了刚刚他在饭桌上的话,他没有看他,但他每一句都听了,刑淮臻明白他是撒了多大的谎。他知道裴衔羽干的事情有多危险,知道他哥被挖出了黑料的厂家追着报复,裴衔羽被骚扰到被迫搬家,曾有连着几个月睡不好觉。

      他哥只要一天扛着他的相机,相机里一天有着证据,裴衔羽就一日得不到安宁。

      刑淮臻在公司里混了五年了,他清楚资本主义的奴隶是副什么德性。

      这一守,五年,可裴衔羽不知道。

      面对他哥的远走,刑淮臻一次又一次地劝自己接受事实,可他说服不了自己裴衔羽真的没爱过。刚毕业那年,他在公司接近顶楼的那片闲置空地上种下爬山虎,紫藤萝,这些藤科植物顺着建筑物向上生长,长成裴衔羽会喜欢的样子。刑淮臻在那间采景最好的办公室待了很久,就算为了方便搬下楼去之后也还会隔三差五上来转转。而现在,他哥回来,不出意料地将自己的位置选在了靠近天台的28楼上。他被安排去帮裴衔羽收拾归整,对方显然是不知情的。刑淮臻以为自己会欣慰、快乐,可不知道怎的心里却是油然而来的一个“怕”字。

      推开办公室门的那一刻,他看见裴衔羽慌张了,而那仓惶只是一瞬间的,他马上收紧目光露出一个笑,刑淮臻嘴里是早上喝过咖啡的苦味。裴衔羽对东西的摆置还是那么文气、规矩,合作期间他不断在试图活跃气氛,可刑淮臻一直是爱答不理的。

      后来他们每一次见面的时候,刑淮臻也总是这样。裴衔羽心里难受,但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没准备好,他逃跑了,他把他一个人丢下五年了。裴衔羽知道他气他、怨他,冰冷冷的神色挂在脸上,他只当他是累了、厌了。

      这确实说什么都该怪他。

      那天的对话,只有一句谢谢之后刑淮臻回他的一声冷笑。裴衔羽至此已不怎么再敢来公司了,起初还来按时打卡,坐在那熟悉业务,闲时看看窗外风景。到后来,只是隔三差五现个身,刑淮臻一查,才知道他又扛着他那破相机四处逛去了。裴衔羽不知道,他不在办公室的时候,刑淮臻会坐在他的位置上望着窗外发呆,时而从他的柜子里摸一点咖啡喝。他注意到了裴衔羽桌上资料的规律,从整齐慢慢变得杂乱,乱上一段时间又会被主人重新归整一次。然而这种平静又互不相交的生活持续了没有多久,刑淮臻很少再下顶楼了。

      他是被公司楼下突然而起的嘈杂惊动的。

      也就是在一个不寻常日子过后的一个普通中午,刑淮臻刚打完一通电话,还在五楼办公室的转椅上一个人坐着发呆。骚乱声透过玻璃传进他耳朵里来,他不经意地朝楼下看去,才发现停在公司门前的一辆白色越野起火了。夏天引擎温度过高引发自然并不是超乎常理的事,但问题在于那是裴衔羽的车。

      他像是还没缓过神来一样倒着退了两步,随即推开门猛地冲进了楼梯间。刑淮臻以他最快的速度跑进一楼大厅,远远看见裴衔羽毫发无伤地站在人群之间,才突然安心了。但他没有趁这个机会上前安抚他的惊魂未定,而是转身离开,联系警方调取了这几天道路上的相关监控。然而结果被判定为意外事故,受伤的只有司机一人,而其本身并无任何作案动机。

      这不是刑淮臻第一次在他的事情上过度紧张了,比较裴衔羽的命在业内不算廉价。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哥没对一个人说起这件事,自以为把大家都蒙在鼓里,单问了句父亲还是没回家吗。

      紧接着周三事发,刑淮臻已经不再抱有侥幸了。他知道这是冲着裴衔羽来的,但不清楚是不是以前的那帮人。他哥这段时间在安江市内动作不大不小,他也难说是不是踢到当地的铁板了。

      刑淮臻当然知道不怀好意的针头上到底会有什么东西,要是他在裴衔羽的位置上落座之前没有看那一眼,要是在那坐下去的人是他哥,刑淮臻不敢想自己会有多崩溃。他报了警,让人把东西送去化验,然而化验结果干干净净,针头也查出来是一个新上岗的保安放置的。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裴衔羽,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像以前一样在他身边安派人手。但刑淮臻是掉以轻心了,他以为报复不会很快出现,他还在顾虑着裴衔羽的自由,却不知道暗中危意匍匐,狩猎者的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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