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会来》司与

15、关记寨子

　　周一的清晨，第一缕晨光洒在楠江上。沿江两岸总是城市最早苏醒的地方，热闹非凡，打太极的大爷、耍扇舞的大妈、咿呀唱剧的大婶、长跑的大哥、升起腾腾热气的早餐档……朝霞下鳞光闪闪的楠江把些景象串起，好一幅生活气息和诗画情意混搭的绝美画面！

　　东堤码头已经挤满了番茄蛋。博雅高一的少男少女们今天起的比值日还早，在这里集合，准备登船去江下当农民咯！

　　严峰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拎着红色塑料水桶走过来了。行李箱果然是巨物。

　　“你自己走过来的？”关之铭一边诧异地问，一边翻他的水桶，只见里面塞了十几个衣架、晾衣绳、折叠盆……

　　严峰朝东边努了努嘴，“我让我妈在那边把我放下了。”嗐，谁会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拎着大包小包从妈妈的车里下来呀。

　　还好，也还有几个大箱子做伴，虽然看上去是女生的，严峰四周张望了一下，“反正不是独一份就行。”暗暗放下新来。他在往箱子上斜斜靠上去，挡住了不少。

　　“当！当！当——”东堤码头的开船信号一直是用古老的铜钟敲响，是这里独特的传统。

　　开船啦！！！高中生们兴奋地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们，激动地举起双手say goodbye。

　　向谁说再见呢？哈哈，也许是岸边的大爷大妈们，也许是岸边的大榕树，也许是肉眼看不见的高中课室……

　　大爷大妈们，也非常开心地回应，举起手中的扇子啊，木剑啊，对着孩子们挥舞。

　　“喂，出去吹吹风吧！”关之铭喊严峰和陈逸凡出去甲板。

　　“这不是刚进来坐下嘛，不去。”陈逸凡打“荒野乱斗”刚开了个头。“你叫上她们。”他眼睛还留在手机上，用肩膀碰了一下严峰，下巴指了指女生那边。

　　严峰自然是懂。“吃了早餐没？我妈给我带了一大袋小笼包，我吃不完，一起出去吃呗。”

　　“我吃太饱要晕船，我不去。……唉，你也玩‘荒野乱斗’啊！”晓晴顺着严峰的影子，发现了陈逸凡在玩自己的同款游戏，惊喜地坐到旁边求组队。

　　岚岚已经靠在窗玻璃上睡着了……

　　“好吧，三个人吹吹风也……挺好的……这里确实舒服。”严峰翻了个白眼，站在关之铭和姚晓璇中间。“他俩是同桌，我就是桌子中间的那条缝……”

　　“有空到我家吃饭！”关之铭指着岸边的美食一条街，对两位好朋友说。

　　晓璇站得离船头更近，就是关之铭的上风方向。所以他的话，随风吹走了，只有严峰的的右耳朵听到了。

　　严峰当然会做好这个翻译工作，大声向晓璇发出邀请：“他说——请你到他家吃饭！”

　　“关记大排档”的旗帜在岸边高高飘扬，在一排食肆的招牌中特别亮眼。黄色三角旗，滚了红色龙鳍边，几个豪迈的行书一气呵成，笔锋苍劲，很有气势。

　　“你是说关家寨子吗？哈哈哈哈！”晓璇以为他在开完笑，随手指个同姓酒楼就说是自己家的。同学们的家长大多数是教师啊、政府工作人员啊、医生律师啊、经理啊、工程师啊，做生意的当然还有很多，开大排档倒是真没听说过。

　　“爸爸，快出来露台，看江边。”晓璇还在欣赏寨名书法的雄风，关之铭已经拨通了爸爸的电话。

　　严峰趁势溜到关之铭的下风方向，他不想做桌缝和传声筒了。

　　关志强一接到儿子电话，很快想到是他们的船经过了，马上放下手中的米油采购单，小跑着来到露台。果然看到一艘满载番茄蛋的轮船，隔得太远，看不清哪个番茄是自家儿子。

　　晓璇远远地看到一位中年男士，隐约觉得身形利落，没有油腻的啤酒肚，立在“寨旗”之下，自带侠气。

　　“爸——”关之铭两只手拢成一个话筒，对着岸边喊。

　　“总不能跟着他喊爸吧！”晓璇和严峰都这样想。他们都举起了双臂，向关叔叔挥舞着。

　　关志强高兴地眼睛都湿了。他没有去擦。反正隔得那么远，儿子肯定看不清眼睛是干的还是湿的，擦的话，动作反而更显眼。就让江风把泪水吹干吧！

　　“嗨，你是说真的吧？什么时候请我们去你家吃一顿大餐？”严峰眼里流露出羡慕。

　　“回来找个周末就可以，随时欢迎啊！”

　　严峰已经拿起手机在搜“关记大排档”了，“哇，评分很高呀，我要吃陈醋萝卜、盐焗膏蟹、鲍鱼鸡……不许反悔哦，我们可是和关叔叔say过hello的了！”

　　“啊，是噢，我们都见过家长了……”晓璇心里咯噔一下，这个“见家长”隔了半条江，一条船的同学跟着一起见到了，真豪迈！

　　“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呢。”她把身体转过来，背靠着栏杆，这样说话要方便许多。“现在所有同学都知道你是关记少爷了。哈哈哈！”

　　对比起大多数同学的家庭，“大排档二代”当然不算光鲜亮丽。她真心钦佩他的开诚布公。

　　“少什么爷，大排档而已。”关之铭自然是知道好友们不会嫌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呼出，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头微微向上仰了45度，成功把泪水吞回去了。“我爸爸靠一个大排档养我们，不容易。”

　　晓璇其实很想问“你妈妈呢？”还是忍住了，她很少见他这种幽幽动情的样子，今天不是刨根问底的好时机。

　　“给你听首歌。”晓璇从歌单中挑出了“李健”，从口袋里掏出耳机，一只塞到自己的左耳，一只递给关之铭。

　　“坐在岸边看着夕阳让我想起你暖暖余晖温柔如你慈爱的眼睛/感谢你啊，举起了我金色的童年啊/什么时候开始忘记讲给我的故事/什么时候开始想念你默默的注视/原谅我啊从未给你长大以后的拥抱/啊依呀......”

　　“好听吗？”间奏的时候，晓璇摘下耳机，问道。

　　“温柔而笃定。和江景很配。这是写给家人的？”他的点评还挺用心的。

　　“李健的《父亲》，在《为你而来》专辑。对于我来说，是我的阿太。”

　　他没有问她阿太是谁，继续一起欣赏着。

　　“你为我骄傲/我却未曾因你感到自豪/你如此宽厚/是我永远的惭愧/你为我骄傲/我却未曾因你感到自豪/我终于明白/在你离去的多年以后/我如此骄傲/当谈起你的时候……”

　　“还好，”她说。

　　“我们已经明白了。”他接上。

　　他俩说话虽然没有窃窃私语，“外人”看起来确实是三个人在赏景聊天，但实际上严峰显然是插不上嘴的。

　　“我也明白了。”严峰硬插了一嘴。“我刚才发觉，你和李健的声音很像欸。”

　　“你也觉得是吧！”晓璇双眼一亮，一副终于觅到知音的样子。

　　“……”关之铭一头雾水，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和别人听到的声音是不同的。

　　“来来来，录下来录下来。”严峰无聊已久，有点兴奋。
　　晓璇打开了一个伴唱app，在歌单里很快就找到了《父亲》。

　　“你肯定也唱过哈哈哈哈，我发现了。”严峰非要点破。晓璇可不想现在播出来社死，瞪了他一眼。

　　关之铭倒也没推辞，前面跟着原唱哼着，到高潮部分就可以点“伴唱”自己唱了。

　　很快录好了。“我来发给我！”严峰未经歌手许可，一键把录音发到了“多多多巴胺”微信群，他才不要再做两人聊天里的第三人呢。

　　同桌继续一人一只耳机一起听。哇塞，大家都被惊艳到了，虽然声音还稍稚嫩，音色不够稳，唱词也不够连贯，但那种声线自带的故事感是神似的，原唱歌手和“高仿歌手”之间的切换是无缝的，就像自己和年少的自己在对话。

　　“这是啥？李健上新节目了？”——海晴本来在“荒野乱斗”酣战种，被提示音扯过来微信群了。

　　“关之铭？李之铭？关健？震惊小脸”——岚岚。

　　原地转圈圈喝彩表情包——陈逸凡。

　　“璇，你不用花钱买李健演唱会票了吧！”——岚岚。

　　“要来文州开演唱会？”关之铭上演出网搜了一下，拿着手机对着晓璇晃了晃。

　　“嗯，太贵了，我也没时间，不打算去了。”能看的清舞台的票要大几百，而且正式期末考前，晓璇虽然心痒痒，也保持着她一贯的清醒。

　　关之铭把演唱会海报往下拉，越过了票价，仔细看了看歌单，“哦，看来我只会《风吹麦浪》、《贝加尔湖》，你还喜欢哪首？”

　　“我都喜欢啊！”晓璇脱口而出，扬起眉毛盯着关之铭，带着挑战的小眼神，心里思忖着：“那你都学了唱给我听啊！”不不不，这话太暧昧了，想想就罢了。

　　“啪！”一只大手拍在关之铭的肩膀上，陈逸凡他们从船舱里出来了，“嗐，还在开露天演唱会啊！进去收拾东西啦，快到啦！”

　　船驶入了三岔河道的右边道，船速已经放慢。大家顺着陈逸凡的手指方向，右边伸出一个埠头，泊着几艘小船。远远望去，岸上绿得葱茏，茂盛的大榕树连成一片。

　　一大群学生下船，吱吱喳喳地，打破了这里的宁静，树上一群白鹭吓得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