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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噬灵蛊案现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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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芜醒来时,周遭没有一人,她艰难地支撑着身子坐起来,穿好鞋,半走半扶墙地打开房门,是一个四处晒着药的山中小院儿。
院中有一个池塘,塘中游着几尾锦鲤,立着几根残荷。
江芜提起裙摆,走到塘边,盯着塘中倒影看了好一会儿。
“醒了怎么都不吱声?”
江芜闻声回首,是慈姑,十年光阴如梭,她竟一点没变。
她张张嘴,道:“一时恍惚了,竟没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慈姑浅笑垂眸,注意到了江芜手上的双响环,她悄然收回目光,出声问道:“半石山今日又来了两位小友,应是来寻你的。”
江芜猜到了是江浮云二人,她取出那团枯草根,递给慈姑道:“叨扰前辈了,晚辈此行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慈姑接过那团草根,她犹记十六年前,与江芜初识的时候,是在北州的一处雪中小城,彼时北州流行起一种疫病,这种黑草根名为乌根草,是北州百姓的救命药草。
“晚辈想知道,若是一个人故去多年后魂灵归来,而她的肉身还保存完好,能否有办法让她的魂灵回到她的肉身。”
慈姑只觉这是小孩子的异想天开,也不恼,耐心解释道:“此行有违天道,就算侥幸成功,也不会落得个好下场的。”
“那就是可以?”
慈姑垂眸看向院中池塘,塘中一红一白两只锦鲤正交缠嬉戏,她道:“死生界曾有一鬼,身为人身时被挫骨扬灰,十几年后以术法塑得肉身重返人间,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的眼中不见悲喜,只继续道:“小道友,天命不可违。”
江芜心中明了,就算有,慈姑也不会告诉她,她恭敬一礼道:“多谢前辈,晚辈已经无碍,就不叨扰了。”
她转身正要离去,慈姑却叫住了她:“等一下,你师父江芜,就没叮嘱你点其他什么事?”
江芜皱眉,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叮嘱些什么。
慈姑干咳两声,道:“你师父还欠我钱呢。”她见江芜一脸茫然,又道:“我也无需你还钱,只是有一事相求。”
半石山腰,阿离坐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一条腿悬在半空晃荡着,她捧了一把瓜子,看着前方正打得火热的一剑一刀,忽觉身后有了什么声响!
她一手搭在腰间葫芦上猛然回头,原来是江芜,她立刻喜笑开颜道:“姐姐你来啦!你是来寻慈姑前辈的,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还以为你是被司玄绑走了呢!”
江芜顺势在阿离旁边坐下,她浅笑道:“放心吧,我能出什么事。”
“小子,早想与你过过招了,不错啊!”周炎武手持重刀,青筋暴起,一挥一落,将江浮云震得倒退了足足几步远。
江浮云微微喘气,道:“想不到,微生芷的刀法,竟是传自于你。”
周炎武收起重刀,轻哼一声:“你要找的人来了,滚吧!”
江浮云侧身看见与阿离坐在一起的江芜,冷着脸三两步跳到她们面前,叫道:“你怎么又丢下我们跑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别人杀你连剑都不用拔一下?”
江芜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问道:“噬灵蛊又重现了?”
见她对自己的关心视而不见,江浮云张张嘴,一时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气鼓鼓转身就走,扔下一句:“阿离!回了!”
阿离看着江浮云的背影,对江芜道:“姐姐,我们走吧,他老这样儿,长了一张嘴却不会说话。”
她从青石上一跃而下,笑着回头说:“噬灵蛊的事情我来给你讲。”
原来自十三年前噬灵蛊一案了结至十年前东华顶一事中间,便已经有几例类似的案件出现。其中有一例,是师不为在众目睽睽之下动用了母蛊,杀死了一个劫掠孩童的邪修。
彼时师不为带队妖猎,碰见了那邪修掳走孩童以修炼邪功,那邪修修为高深,得知对方是身怀噬灵母蛊的师不为,起了邪念,用手里的稚童威胁师不为交出母蛊。
师不为自是不可能屈服,危难之际动用了噬灵蛊。
据秦危白讲述,她原本只是想用噬灵蛊使他暂无灵力罢了,没想到噬灵蛊竟使他一瞬之间曝尸荒野,其威力,骇人听闻,师不为自那次以后便发誓不再动用噬灵蛊了。
这件事原本只有那次参与妖猎的几人知晓,却不知被何人传出,经过人们的口口相传,事实难免被夸大扭曲,最终凡是如此死状的,通通算到了师不为头上。
东华顶一事后,师不为的故去让不少人安了心,可仅仅过了一二年,又有此类事件出现,死者症状,与噬灵蛊极为相似,但又不似噬灵蛊一般让人难以察觉,发作的过程也不似噬灵蛊一般激烈,且中蛊的人都是分散开的极为个例的,是以这些案件在修界之中连个小水花都算不上,并未引起重视。
如今十年已过,这样的案件在两洲各地还是时不时地发生,症状与当年的噬灵蛊也越来越接近,着手调查此事的仙门世家也越来越多。
这些年来,南疆的蛊修越来越少,有亡故的,也有失踪的,江浮云与阿离怀疑是有人想要重炼噬灵蛊,这些或亡故或消失的蛊修或许就与幕后之人有关,他们近年就在奔走各处寻找线索。
而他们去的那些地方,均有玄水妖仙的踪迹,是以最有怀疑的便是那让人捉摸不透玄水妖仙。
江芜面色不见悲喜,心中却仿佛堵了一口气,她轻声叹息,道:“我们去微生氏。”
微生氏,乃是坐镇云州几百年的大家族,以药材商的身份发家,在最鼎盛的时期,不仅经营着数家药行,更有遍布燕云十六州的商行。
只是受十三年前噬灵蛊一案牵连,如今已是外强中干。盖因被下了蛊的灵草,大部分是从微生氏的药行流向两洲的各大仙门世家,甚有与邪修金岱勾结的嫌疑。
彼时微生家乃是微生氏老爷子的第二子微生荣掌权,这人也是个手段狠厉的,事发后立即将药行掌事的推出来顶罪。
只是如此行事难免叫下面的人心寒,是以他找了个二掌柜起事揭发,安下了经手人员的心,定了主掌柜的勾结之罪,事后命人照着账本给那些个仙门世家送上了巨额补偿。
微生氏乃是大世家,众仙门世家也不好不给面子,更何况斯人已逝,补偿也拿到了手,自是认了微生荣给出的交代。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仙门世家也不过如此。微生氏就这样度过了此次难关,却落得个内里亏空元气大伤的下场。
如此收场叫微生氏彻底成了一摊浑水,族中嫡出一脉仅剩下两个幼女,此时家族内斗便是不可避免地再次上演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胜出的,竟是那两个十来岁的幼女。
与此同时,云州丰兆城褚家横空出世,所做营生,与微生氏相差无几,又因出了噬灵蛊那样的事,竟分走了微生氏许多客流,几年之间迅速崛起,成为云州第二大家族。
微生氏这样的大世家在云山都有求学名额,送上山的自是族中骄子,他们似一般弟子那样经历考核拜师,却又不似一般弟子那样常年待在云山潜心修行。
一年之中,他们只需在云山待够六月,其余时间便可自由出入处理家族事务。待过个三年五载,他们便称得上出师,便可以各回各家了。
是以,微生芷、微生柔、褚云嵩三人此行不仅仅为完成凌霄交代的任务,更是为处理一些族中要务。三人约定两家各自派人寻找镜妖与江芜的踪迹,待有消息再一同前往。
微生芷接到江浮云传讯的时候有些惊讶,他成为微生氏客卿的几年间,从未在微生家久待过,他们几乎都是靠传讯符联系。
得知江淼会与他同行,更是微生芷没想到的,她立马就告诉了小妹微生柔这个消息,微生柔得知后道:“江淼与江浮云同姓,又会引灵画符,恐怕与灵筠师叔祖江芜关系匪浅。”
微生芷道:“江浮云说镜妖已被降服,看来掌门的任务也用不着我们了。”
微生柔笑着对微生芷道:“阿姐要为许多族中事务奔波,那他们几人交给小妹便是。”
江芜三人赶到丰兆城微生氏府邸时,褚云嵩竟与微生柔一同在等三人,他一见江芜便焦急询问江芜有无受伤,转达了凌霄对江芜的关切之心。
江芜见他关切的神色确不似作假,却心如止水,淡定得很,她浅笑道:“多谢师兄关心了,镜妖已经降服,我们这就交给你,云渺君那边我已经传讯过去,晚些日子自会回去。”
阿离闻言取下腰间挂着的葫芦,打开塞子却不是酒香,她将葫芦倒转摊开左手抖了抖,那面雕花铜镜便出来了,她甜甜一笑,递给褚云嵩道:“师兄,这便是那出逃的镜妖了。”
褚云嵩接过铜镜对阿离温柔一笑:“多谢了。”
江浮云在一旁白眼都要翻上天了,他心道:“太装了!怎么一个二个偏对这样的弱男子笑得这样灿烂?”
江芜看向微生柔问道:“怎么不见微生芷?我另有事情相商,不知可否一见?”
褚云嵩也看向微生柔,微生柔的手指不自觉开始绞着衣角,声音柔柔道:“阿姐太忙了,小师叔有什么要事也可以……和我说。”
江芜浅笑:“和你说自然也是一样的,近些年两洲各处,都有疑似噬灵蛊重现的案件,我与江浮云听闻微生氏也在调查此事,便想协助微生氏调查。”
微生柔与褚云嵩都没想到江芜会突然说起此事,二人对视一眼,褚云嵩率先笑道:“确有此事,可十年前噬灵母蛊早已伏诛,这恐怕是别有用心之人散播谣言恐吓人心。我褚家与微生家正在联手调查,能有……江少侠和师妹的一臂之力,再好不过。”
微生柔也道:“我与阿姐也是如此看法,待晚些时候我会转达阿姐。现在天色已晚,我已命人准备了三间客房,小师叔与江……道友,还有阿离妹妹,就先安心住下罢。陈令,带他们去罢。”
“有劳了。”江芜与阿离异口同声。
微生氏客房小院儿内,三人虽各自在房内休息,却用着顺风耳商讨着如今的形势。
“云州褚家?”江芜疑惑问道。
江浮云仰躺在床上,双手环胸:“十三年前噬灵蛊案后少有的获利者了,如今已是云州第二大家族,褚家家主褚忆安几年前病倒了,现由其嫡子褚萧何掌权,而褚云嵩则是褚家庶出。”
“庶出?”江芜对这些世家中的嫡庶之分还是清楚一些的,“看来这褚萧何倒是位仁厚兄长了。”
江浮云不以为然,道:“我可没说过我要查清楚噬灵蛊案啊,他们逼死了……如今,我只想弄清楚南疆蛊修的离奇失踪案,刘阿婆还等着她的小幺女归家呢。”
江芜垂下眼眸:“师不为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不在乎世人的看法,可我不想她承受不该是她的骂名。”
话音落罢,江浮云沉默了,江芜也沉默了。
司玄突兀一问:“你们在哪里?”
顾辛紧随其后:“咳咳,你现在问这个不是时候吧。”
江浮云:“你怎么还没有把他们踢出这套顺风耳?司玄还要跟着我们?”
司玄:“是。”
江芜:“丰兆城微生府邸,报江浮云的名字。”
江浮云没好气道:“好好好,司玄也罢,可另一个那什么,为何也在?”
顾辛:“放心,我守口如瓶,嘿……”
另一个嘿字还未从他口中说出,他戒指上的光亮便陡然消失,他拍了拍戒指:“喂!要不要这么现实啊!就这么把我踢了!?”
顺风耳中再次沉默,江芜心乱得很,正在神游之际,她脑海中响起一阵温婉女声:“你所剩时间不过一二载,你还不动身寻找下一样灵物?”
江芜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耳坠子上的魂玉,出声道:“你何时醒的?”
瑶清道:“已有多时。如若找不到云栽木,便找不到扶桑神树,你便也去不了上界,去不了上界,后两样灵物你便寻无可寻。”
江芜想了想,道:“你施以请灵术,想来是为救自己一命,不想我的神魂同你相比好不了哪儿去,是以你的……灵元,恢复得也极慢。可照如今看来,我的神魂再弱也比你的灵元好多了,那最后消散的人,更有可能是你吧。”
她一字一句道,语气颇为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