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风鸣鸣

5、心跳

　　落日之际，夕阳的光芒透过云层轻轻洒落，仿佛是天国的使者洒下的黄金之雨，让大地沐浴在诗意的光辉中。

　　鹿芊的心好像再次跳动起来，眼底还泛着泪光，但手却老实地将打火机掏出来丢给于轩：“原来像你这种好学生也会抽烟吗？”

　　于轩点烟的手微微一顿：“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个好学生了？从我打架？抽烟？还是翘课？”

　　“只要你有学习成绩，学校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是吗？”

　　于轩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前的女孩，天真地可爱。

　　“那你呢，我亲爱的学生会、会长。”他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会长大人，你这抽烟也不知道选个烟味小点的，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怎么得了。”

　　鹿芊以为自己的烟味已经很小了，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那你把你的烟赔一支给我，刚刚都是因为你，害我又白白浪费一支......”

　　于轩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一根只吸了三分之一的烟，已经被踩了个稀巴烂，他反应过来，是因为自己蓦然闯入天台，让鹿芊误以为是老师来了，所以急忙把烟给灭了，还顺带着踩了两脚。

　　但当听见鹿芊说她还要继续抽烟时，于轩那幅开玩笑的嘴脸立马收了起来，眸子深不见底，眉宇间好像夹杂着一股无形的怒火：“鹿芊，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未成年？”

　　这样一说，鹿芊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自己不也抽，凭什么说我？”

　　于轩吊儿郎当地依靠在门边，神色不悦：“我比你大两岁，我早就成年了。”随后他弯下腰，扯起了她一缕头发把玩起来，几乎是带着警告的语气靠近她，“鹿芊，要是再让我发现你抽烟，我不介意去告诉老师。”

　　鹿芊冷哼了一声，撇开他的手：“要告也是我先告。”

　　“大不了我就被记个处分，砸点钱给学校就好了，可是鹿芊......”他熄灭了自己的烟，转身朝门口走去，“你不是新生的雏鸟吗，怎么可以这时候就被折了翅膀。顺便给你提个醒，以后不要再来天台了。”随后于轩头也不回地走了。

　　鹿芊心头一震，蓦然想起了那句歌词，眼泪突然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究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还记得她一年前说过，自己这辈子最讨厌抽烟的人。

　　如今，她却正在一步步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模样。

　　她不像于轩，家大业大，家里的背景强到不着边际，就算被处分了，只要他愿意，想留就留，想走就走，学校根本奈何不了他。

　　那鹿芊呢？

　　爸爸疯了，妈妈不愿意回家，奶奶和爷爷年岁已高，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她一旦被举报，她这辈子都完了，家里的长辈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鹿芊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拎起书包准备回家。

　　走到校门口时，她从包里摸出了那包银钗「ps：一种烟的名字」，在心里和它做了短暂的告别之后，毅然诀然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中。

　　只是刚踏出校门口没几步，不想身后竟然传来了于轩的声音，他淡淡道：“我们会长这是要准备戒烟了？”

　　鹿芊不想理他：“关你什么事。”

　　鹿芊看都不带看他的，连忙往家的方向赶去。

　　于轩自嘲地笑了笑，追了上去：“那你的打火机，还要吗？”

　　鹿芊停下脚步，睨了他一眼：“送你了。”

　　听见这话，于轩的心微微落下，眼底似乎正在翻涌着某种情绪，但愿他的担心是错的。

　　中秋放假的这些天，鹿芊窝在家里努力练习着个人剧目和其他技巧，但鹿明远的情绪好像却越来越不稳定了。

　　好像他的病情再度加重了。

　　那天晚上，鹿芊刚练完舞，头发上的汗水还未完全褪去，额头上的汗珠掉到了眼睛里，像千万根针刺痛眼球一般那样难受。

　　宋且伊坐在客厅里，和鹿芊说话。

　　“芊芊，他今天又打你了是不是？让奶奶看看。”宋且伊心疼地拉着鹿芊的手，语气关切地问着，“前几天我带他又去看了一次精神科，医生说他的人格分裂越来越严重了，但我又不能把他送去精神病院......”鹿明远毕竟是宋且伊的儿子。

　　鹿芊向宋且伊展露了自己的新伤口，脸上、脖子上、胳脖上、腿上......全都是被打之后留下来的淤青。

　　中秋放假的这三天，鹿芊每天都在被打，而且每天被打的次数不下三次，身上早已变得体无完肤，都不知道开学该怎么和同学掩饰这些伤口。

　　这几天她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被打的时候也不出声，但宋且伊对她的关心像洪水般袭来，包裹着她身上每一个隐隐作痛的伤口。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出来，怎么止都止不住。

　　宋且伊用纸替她擦掉了眼泪：“在你爸爸还清醒的时候，他说让我一定要把你抚养到成人，你是他最后的寄托了。”宋且伊自己的眼底也被泪水染尽，“所以，芊芊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有个好未来，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说罢，她便转身回了房间。

　　鹿芊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随即而来的，又是止不住的眼泪。

　　所以她不能被处分，也不能被退学，绝对不能。

　　她一口气把卧室里藏着的所有烟全部拿去去了，一根不剩。

　　中秋返校后的那几天，是W市最热的时候。

　　大家都换上了短袖，而鹿芊却裹了一件厚重的外套，生怕把自己哪一寸皮肤暴露在外。

　　“这么热的天，你穿个卫衣，还是加绒的？！”姚书不解地看着鹿芊，感觉她好像是哪根筋搭错了，“你疯了？”

　　鹿芊又将围巾裹在脖子上，自己裹得更严实了些：“你就当我疯了吧。”

　　但一直这样捂着自己，也着实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下午上专业课的时候，某些疤痕和淤青免不了还是会暴露在外。

　　她对鹿明远并非没有怨恨过，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如果可以，鹿明远更希望一直健健康康地陪着鹿芊。

　　姚书推了推鹿芊的胳膊：“我和你说，听说前几天学校在在天台那边加了几个监控，专门用来逮那些抽烟和谈恋爱的，不少人都遭了，还好你这几天都没去。”

　　鹿芊的神色顿了顿，是于轩提醒她，让她以后不要再去天台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秋风吹过她的脸颊，夏天开得最盛的梧桐树，此刻的叶片却也开始变黄，调零，落叶落了一片在她的肩上，感受着彻底凋零前的最后的时光。

　　她中午去食堂查考勤时，不少学生都盯着她看，脸上流露出来的满是疑惑，大抵是这件加绒卫衣和围巾，着实与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于轩坐在食堂不起眼的角落里，默默注视着她，心里暗暗有了些不好的揣测。

　　于轩希望能从她的动作中得到什么信息，这样为了掩饰自己的秘密而不惜伤害身体的方法，实在太傻。

　　可她，把自己隐藏得太好了，他根本看不出来她有哪里不对劲。

　　下午的专业课上，鹿芊特地穿了那件长袖的练功服，长裤长袖把她身上能遮的地方都遮了个七七八八，但脖颈上那道明晃晃的红印和疤痕，却毫无办法。

　　蒋绮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鹿芊的反常，她家里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但她能为她做的事情，好像寥寥无几。

　　等鹿芊去换舞蹈服的这会，蒋绮明偷偷来到班上，把一管复方多黏菌素B软膏拿给了孟元冬：“你待会儿把这个药给鹿芊，治紫外线过敏的，让她涂在脖子上。”

　　“好。”

　　鹿芊从厕所回来后，孟元冬立马把药递给了鹿芊：“老蒋给你治紫外线过敏的药，我看你脖子上确实很红，需要帮忙吗？”

　　鹿芊一开始很懵，但立马就反应过来是蒋绮明在给她打掩护，于是从容地接了过来：“不麻烦了，我自己涂就好，谢谢。”

　　随后她从抽屉里取出自己的镜子，把药抹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蒋绮明的药送来得太及时，刚好替鹿芊找了个理由开脱，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样为这些伤口做辩解。

　　心里实打实地感谢蒋绮明的付出。

　　姚书是美术生，此刻正在收拾自己的画具：“我就说为哈今天那么热，又是加绒卫衣，又是围巾的，但今天下午还是很热，我带了一件薄外套，别穿你那加绒的衣服了。”

　　鹿芊紧锁的眉头现在终于舒展开来：“谢谢你，我爱你宝贝。”

　　“我是直女，婉拒了哈，但是.......”姚书转念一想，“鹿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真的很漂亮，我要是个男的我肯定追你。”

　　鹿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少恭维我了，我要去上课了。”

　　现在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但鹿芊没有急着去舞蹈教室，而是先跑到了蒋绮明的办公室。

　　她将那支药膏还给了蒋绮明：“老师，谢谢你。”

　　蒋绮明见她眼底泛着泪花，瞬间开始心疼起来，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困难第一时间和我沟通，我能帮你的我都会尽量。”

　　鹿芊很少被人这样关心过，她有点受宠若惊：“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傻孩子，快去上课吧。”

　　鹿芊叹了口气，把快要流下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老师，专业课完了之后我想请假回家。”

　　蒋绮明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下课之后来找我拿假条。”她也不问什么原因，但鹿芊向来不用她担心。

　　“谢谢老师，那我先去上课啦。”

　　“好。”

　　......

　　出了办公室后,发现还有十分钟才上课,那也不着急那么快赶过去了。

　　太阳照射在水泥地上，晃眼得难受，炽热的光打在鹿芊的身上，但同时也烧灼着她丑陋的伤疤。

　　刚走出教学楼的那一刻，鹿芊抬眼便看见刚打完篮球上来的于轩。

　　少年的额前挂着水滴，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他那骨相优越的脸滴落在地上，眼里好似有光，但冷峻的眉宇又给这张脸带来了不一样的感觉。

　　于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拉链敞开，内里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白色T恤，且异常干净，与其他人打完篮球后灰头土脸的形象截然不同，透过这件衣服，鹿芊好似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肌肉线条。

　　他被他的好兄弟围着一起说笑，修长的手指转动着篮球，勾起的嘴角倒突显出了他的意气风发。

　　用“众星捧月”这样的词来描述他一点都不为过。

　　路过他身边时，还闻到了好闻的风信子的味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鹿芊的心好似一见到他就会毫无规律地跳动起来，这种感觉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