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七章 悲惨世界（二） ...
-
可事不遂人心，香菱嫁给赵骏两年后，中原也加入了战场。
中原的军队似乎比大金和大元都要勇猛，很快城就破了。
“赵骏，逃吧！”一向对赵骏没有任何要求的香菱提出了自己的哀求，“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抓住他的衣袖，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分析了一通逃难的可行性后，赵骏同意了香菱的请求，一家四口开始了流亡之路。
临走时，赵骏还把王婆婆给捎上了，虽然王婆婆死活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客栈，但眼下形势危急，她连性命都难保，还是决定和赵骏等人一齐上路。
他们要从燕南，逃亡到长平，这是他们唯一可去的城镇。
然而，乱世中哪有净土？人祸比身体上的疾病来得更快也更凶猛。
那时，他们行至半途，箭雨从天而降，乱民哭喊着、推搡着四散奔逃。赵骏将女儿护在身前，自己则拉着老母和王婆婆，一行人踉跄往前跑。突然间，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猛地回头，母亲的身影僵住，随即缓缓倒下。
“娘！”赵骏嘶哑地喊了一声，跪倒在地，伸手抱起母亲，才发现一支箭已经穿透了她的心口。母亲的脸色迅速苍白下来，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骏儿……”母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她抬起手，想摸一摸筱雅的小脸，却因力竭而掉了下来。赵骏紧紧握住那冰凉的手，浑身失去力气。
母亲的呼吸逐渐微弱，回忆却一幕幕涌来——她总是坐在门槛上，为赵骏缝补衣衫；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唠叨着让他多吃一点；她抱着襁褓中的筱雅，轻轻哼着儿歌。虽然病重，但她也拖着病体支撑着这个飘荡的家。
如今，那熟悉的手再也抚不去赵骏额上的愁纹。
黄叶飘零，秋风哀哭。一只乌鸦从灌木丛中掠过，几声哀鸣划破天空。
“骏儿，娘走了……保护好筱雅和香菱......”母亲遗别的叮嘱戳破了赵骏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他放声痛哭，泪水混杂着尘土，打湿了母亲灰白的发梢。
身后的难民潮涌动着，王婆婆慌张地拉住赵骏：“快走啊！再不走，咱们全得死在这！”赵骏咬紧牙，将母亲的遗体轻轻放下，抹去眼泪，拉起筱雅，继续向前跑。
母亲的尸体无声地躺在黄土地上，远处的战鼓声隆隆响起，与赵骏的脚步声一同消失在昏暗的天际。
到了长平，逃难的人排起长长的队，可长平的城门可没那么好进，先前接受了太多的难民，导致长平城内的环境几近崩溃，乱象环生。长平只能允许部分难民进入。
城门口，进入长平城内的难民松了口气，被排挤在外面的难民嚎啕大哭。
有的人开始抢别人的食物，有的人开始卖自己的妻子。赵骏冷眼旁观这一切，用手将妻子和女儿更紧地护在他的身前。
生逢乱世，没有人有资格怜悯，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过路检的时候，守军迟迟不肯放人，赵骏将裹在一个袋子里的珠玉取出，交予守军中检查之人。这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守军这才放行。
就在一行人要进城的时候，几句奸诈的声音从后面响起。
“他妻子来历不明，很可能有问题！你们不能让他们进去！”城外有人大喊着说道。一些难民附和道。
那是被排除在外的难民，嫉妒心让他们随口喊出污蔑的话。
那位检察官一听，眼睛鼓溜溜地转了两圈，连忙将赵骏又拦下来，说要接受进一步的检查。
赵骏看着检察官贪婪的目光，面露苦涩：“大人，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上贡给大人了。”
检察官眼见来钱的生意丢了，一怒之下令手下将一行人全都赶出去了。
赵骏钱也没了，也没进到长平，只能回到燕南，继续努力活着。
......
中原军队占领燕南的那一天，天空灰暗如铅，城门破碎，血流成河。乱民如潮水般涌动，哭喊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混沌一片。
那日，他正将最后一点干粮分给筱雅。铁甲的撞击声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阵粗暴的踹门声响起，木门被一脚踢开，几个士兵带着杀气冲了进来。
“就是她！”领头的一个士兵指着香菱，声音冷漠，“带走！”
赵骏奋力抵抗，大呼冤枉，也被抓了去，连累的还有自己的女儿赵筱雅。
监牢阴暗潮湿，墙壁上长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与腐臭。赵骏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手脚上布满了干涸的血痕。
关押在不远处的牢房的香菱，不时传来被审讯的惨叫声。那声音沙哑而凄厉，每一下都像是利刃刺在赵骏的心头。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嵌入掌心，鲜血一滴滴从指缝滑落，可他却毫无察觉。
有时候，他隐约能听到审讯时的只言片语——“叛徒”、“白眼狼”、“卖国贼”……这些字眼如针般刺入他的耳中。
他跪在牢门前，双手抱着铁栏，朝着狱卒哀求：“放了她吧！她是无辜的！她根本不是间谍！你们抓错人了！”
可尊严换不来怜悯，只会被踩在地上无休止地践踏。
赵骏无可奈何，只能怀着一丝希望，祈祷奇迹的发生。
这份希望在香菱被拉出去的时候破灭了。
那日，公孙影令人把香菱从牢中拉出来。
赵骏顿感不妙，便苦苦哀求道：“公孙大人，您这是要将香菱带去哪，求求你们开恩，求求你们开恩，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她是清白的！”
赵骏跪在地上，声音因哽咽而颤抖。他的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双手紧紧抓着铁栏，指节发白。
公孙影无视了他的话，轻蔑的眼神一瞬瞟过他跪下来的身体，像是走路时无聊关照了一只脚下的蚂蚁。
轻轻嗤笑了一声，公孙影不愿再听蝼蚁的哀鸣。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继续押人，自己则转身欲走。
见公孙影完全无视了自己，赵骏便破口大骂：“你个狗官，冤枉百姓，折磨平民，简直不得好死！”
开了个头就停不下来了，赵骏越骂越凶，总算把公孙影骂到了自己的牢里，与之出现的还有一根实心的木棍。
公孙影将木棍狠狠击在赵骏头上，赵骏应声倒地，意识已是不太清醒。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深埋已久的画面。十年前那个恶夜，他推开家门时，妻子的头颅高悬在门楣上，鲜红的血珠一滴滴落入尘土里。
香菱的哭喊声打断了赵骏的回忆，他猛地睁开眼，目光赤红地看着被拖出去的香菱。
他的眼中燃起一股近乎疯狂的怒火，于是拼了全身的力气，冲向公孙影，踢断了公孙影的左腿。
“咔嚓！”公孙影的左腿有些碎裂的声响，他惨叫一声，捂着腿倒地。
公孙影没想到蝼蚁竟然能伤他，怒从心起，招呼狱卒将他绑好，用木棍生生把赵骏的左腿也打断。
木棍一次又一次砸下，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赵骏的额头渗出冷汗，发出渗人的惨叫。
嗡的一声，世界昏暗。
“爹爹！”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女儿的哭喊。
......
醒来的时候左腿已经彻底断了，赵骏已经饿了几天，狱卒给他送来了一大盘肉，说是断头饭。
赵骏本不想吃，但最终心如死灰地吃下去了，他想在行刑的时候找机会再向公孙影报仇，此时他只能吃饱了攒力气。
当天夜里，他突然听到几个军队的人来到隔壁的牢里——那里关押着赵筱雅。
随后是一阵少女的哭喊声，伴随着官兵的□□和大笑，在黑暗中谱写了一曲夜曲。
“爹爹，好疼，”少女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绝望的哭腔从隔壁牢房传来。那稚嫩的声音仿佛一柄钝刀，慢慢地切割着赵骏的心，让他痛得无法呼吸。
赵骏用尽全身的力气，抓着冰冷的铁栏，用嘶哑的喉咙怒吼：“住手！畜生！你们住手！”他的声音沙哑而破碎，却只能淹没在官兵的□□和筱雅愈发微弱的哭喊中。
“爹爹，我想吃糖......”一道惊雷，劈开了赵骏记忆。
......
筱雅小时候特别黏他。尽管赵骏平日里忙着打短工，养家糊口，早出晚归，少有时间陪她，但筱雅却从不为此抱怨。相反，每当赵骏回到家时，她总是像只小猫一样扑到他身上，咯咯笑着喊：“爹爹，抱抱！”
筱雅从小没了妈妈，他只能摸摸头，说一句：“找你奶奶玩去。”然后打理家中的事务。
有一次，赵骏挣了一点工钱，买了几颗糖带回家。筱雅吃了之后高兴得手舞足蹈，抱着他的腿不撒手：“爹爹最好啦！爹爹是天底下最棒的爹！”
赵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却故作严肃地说：“别撒娇，给奶奶也分一点。”
至此之后，赵骏经常买糖给筱雅。
......
赵骏怒吼着住手，大骂“畜生”。
没有人理会，没有人在乎，他最后看到赵筱雅的尸体被搬了出去，洁白的衣裙上血迹斑斑，眼睛失神地盯着天花板。
可怜少女正芳华，素衣染血，不见人间。
赵骏拿头狠狠地撞向牢门，一下，一下......
“对不起，筱雅，我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的父亲。”
没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没能保护好她的母亲，没能给女儿安稳的生活，甚至连陪伴都很吝啬，最后看着女儿惨死在面前。
赵骏最终彻底昏死了过去。
......
再次醒来，他已经被带到行刑台，左腿已没有知觉。
公孙影居高临下看着他，戏谑地看着将死的蚂蚁，眼神中的笑意掩饰不住。
随意指了指旁边挂着几片肉的女性骨架，公孙影笑着说：“好好欣赏一下你妻子的身体吧。”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赵骏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那具骨架，眼中逐渐涌起血丝。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拳紧握。他奋力挣扎，想要起身冲向公孙影，但被自己的断腿和旁边看押的人拦下来了。
公孙影很满意他的表现，眼下笑意更浓，嘴角也抑制不住。
“哦，对了，你女儿的滋味可这不错，兄弟几个尝得很尽兴，你也算给我们尽了一份孝心。”
想到昨天女儿的惨状，赵骏的眼神瞬间涣散，他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在地上，连愤怒都化作了虚无。
“不过啊，你的妻子滋味应该不错吧，昨天晚上的肉，我听狱卒说，你吃得一干二净啊，哈哈哈哈。”公孙影突然低头，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意。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赵骏。他的眼神变得空洞，嘴唇微微颤抖，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刽子手手起刀落，赵骏的人头鼓溜溜地滚到公孙影旁边，眼神最后对焦到公孙影，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声吐出一句——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