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
-
在时皎皎二十三年的人生中，只有吴萍会出现在她抑郁犯病的时候。
她会抱着她，一边轻轻拍她的背，一边给她哼《虫儿飞》，她太贪恋妈妈温暖的怀抱，以至于跌进男人怀抱的时候，她恍然以为妈妈回来了。
“时小姐，对不起，僭越了。”
他实在不忍心再看她破碎却强撑没事的样子，大手一圈，他将她拢入怀中。
男人怀抱温热，淡淡的烟草气在此刻也好似有了安抚力，他轻拍她后背，却碰到瘦到硌人的蝴蝶骨。
他深吸口气，轻叹：“不吃饭团了好吗。”等不到回应，他垂眸看去，小姑娘已经皱着眉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无奈地轻笑，语调浸着不难觉察的哄溺，“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将西装脱下盖在她身上，拦腰将人打横抱起，康叔已经等在楼下，看到他抱个女孩儿出来，差点没惊掉下巴。
“康叔，去柏悦府。”
“好的，先生。”
自先生回国，康叔从没见他带过女孩儿回家，陆家根正苗红，房产遍及世界各地，可康叔知道，先生心里那处家，只有柏悦府。
他心里也有好奇，但作为跟在他身边三十多年的贴身管家，许多事久了自然就明了。
他还记得，先生还是少爷时对他说的那句话：“康叔，很多事情时间是答案。”那时，他觉得先生少年老成，如今想来，他这些年也是极不容易。
黑色银顶迈巴赫平稳行驶着，车子经过安定门西大街时有些堵，先生忽然轻笑出声。
“先生，笑什么？”
“康叔，我这还是第一次为个人堵路上。”
康叔跟着笑了笑，觉得今天的先生很不一样。
从前，先生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如果要打个比方，他觉得先生很像高山流水，只身一人身处高处，周围寒处泥泞沾染不到他分毫，但他知道，先生是孤独的。
他有时也想像太太那样，劝先生找个人在身边，不为别的，他也希望先生能体会灯火阑珊处有人爱他。
今天的先生似乎眉眼更温和了，康叔觉着，先生身上的距离感淡了许多。
他想，那个睡着的姑娘大概就是先生变温柔的原因吧。
车子行驶在西二环，宽阔的马路旁立着落光叶子的银杏树，平日熟悉的景致，今天看起来仿佛多了一丝韵味。
陆政年摸出烟盒，抽出一支放在鼻息间，“康叔，准备一套女士衣物吧。”说完，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因为睡着，只露出半边脸。
小小的鼻子和嘴，皮肤倒是很白，肩上的大衣落了半边，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来，一只手随意的搭在旁边，另一只手勾着衣领时不时往下拽，像是热了，又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
不知她身上抹了什么，空气中传来淡淡栀子的馨香，陆政年觉得喉咙生出一阵涩意。
时皎皎醒来，已经是晚上的事。
柏悦府六十层，窗帘紧闭，屋子开着暖气，床头的一缕橘灯扯出丝丝暖意。
她望着陌生的房间，这个能俯瞰整个京北的高楼，从长安街到国贸CBD，城市宛如棋盘错落，她可以是任意点，却不应该在这里。
她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怀抱。
一个温暖到让人贪恋不愿醒来的怀抱。
听到动静，暗处传来声音，“醒了？”
跟着这道声音亮起的，还有这间屋子。
玻璃壁炉跳动着火光，客厅嵌着吊灯，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偏中式，电视墙是动态的，黑色背景，有山有水，金色的流沙从高处缓缓落下，像京北秋水长天的夜幕。
客厅很大，铺着一层灰色地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有人打扫。
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两米多高的金丝楠木展示架，摆的都是不常出现在大众视野的顶级物件儿，琉璃翡翠，青瓷白玉，琳琅满目。
说话的人穿着休闲的白衬衣，袖口挽至手肘，灰色休闲裤也难掩身形优渥，宽肩窄腰恰到好处多了几分松弛感和清爽。
她再低头看看自己，是一身灰色的丝绒睡衣。
看着她脸颊泛红，他轻笑，嗓音温和，“是linda替你换的。”
明明是解释，她的脸却无厘头地更红了。
他看着面前刚睡醒的姑娘，长发如瀑，薄薄的蚕丝睡衣将少女曼妙曲线藏在后面，白皙突兀的锁骨，下巴至脖颈的线条柔软美好，只是不小心红了一大片。
他走过去，没来由地想逗逗她。
“时小姐，睡衣还合身吗？”男人宽大的身影定在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一瞬间，所有感官都被他身上铺天盖地的雪松香占据。
是独属于他的气味。
小姑娘涨红了脸，羞得眼神直躲，脸上的红晕愈发明艳。
陆政年故意压低嗓音，弯腰偏头看向她，“皎皎，到底合不合身呀。”她吓得连连后退几步，抬手抵着他胸膛，又娇又愤地怒嗔道，“陆先生，您这样我没法答呀..”
陆政年挑了挑眉，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挑逗，步步紧逼又腾出半分小姑娘能挣扎的空间，“怎么没法答呢，嗯？”
她被逼的没了退路，一脚往后却踩了空，整个人没了重心往后倒去。
男人伸手圈住她纤细腰肢，唇角微勾，也跟着一起往后倒去。
太近了。
他们靠的太近了。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洗发水混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他的气息就这么直直钻进她身体里，她还来不及抗拒，男人的呼吸已经扫过她细嫩白皙的脖颈。
室内染上一层暧昧的风光，他微微侧下头，唇角的笑意不自觉深了。
“皎皎，还合身吗。”
她别过脸不让自己触到他眸光，嗓音染上娇意，“陆先生..谢谢你..很..很合身。”不紊的气息呼在他脸上，仿佛未着片缕，那双他心念的鹿眼染上绯色，眼底局促想藏藏不住的，让人无端起了挑逗的心思。
“陆小姐似乎很怕我？”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带着点点温热，她闭着眼也能感受他说这话时的神情，温柔缱绻又带点漫不经心。
是害怕他吗，她认真想了想，不是害怕。
她并不厌恶陆政年的触碰和亲昵举动，向成每次靠近她都会下意识逃避，但这份不可控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不是的陆先生，”时皎皎诚恳应声，“我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您相处。”
陆政年挑了挑眉，是不怕的，敬语倒是用的信手拈来，他揽着怀里温顺乖巧的小人儿，温热的唇不带一丝情欲落到她额头。
是温柔，怜惜的。
他手肘撑在床沿，眼角带笑，“皎皎，不用担心。”顿了顿，抬手抚在发顶揉了揉，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很好相处的。”
皎皎心跳如雷，她忽地想到穆桂英挂帅里那句——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她想，心动大概就是此刻。
她伸手，在他还含温带笑的眸中，静静地抱住了他。
天地万物，万籁俱寂，此刻她仿佛终于有了一处可以依附贪恋的温度，她想，就让她放肆这一秒，哪怕就一秒。
陆政年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的颤抖，他知道她在哭，他抬手轻抚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像耐心温柔的男友在哄生气的女友。
哭累了，她开口道：“陆先生，我..”话还没说完，皎皎不受控地抽噎一声，又从鼻尖打了个很小的喷嚏。
啊鼽一身，身体一抖，像小动物似的晃晃脑，可爱极了。
“我饿了..”
陆政年领口被她眼泪浸湿也毫不在意，他伸手在她粉白的鼻尖刮了下，带着宠溺诱哄：“皎皎，叫我名字。”
“陆..”皎皎清了清嗓，后面两个字终究变成了尾音轻落成：“..先生。”
陆政年轻笑，“皎皎，我的名字很难听吗。”
“不是的，好听的，”皎皎立马反驳，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言语的可信度，“陆政年陆政年陆政年..”她喃喃低念三遍，展颜道：“陆先生，很朗朗上口的。”
陆政年挑了挑眉，“皎皎，你念我的名字很好听。”她这才反应过来中了圈套，忙的转移话题，“陆政年，我真的好饿。”
男人眼底浸着笑意，“乖。”
皎皎换好衣服，陆政年带她来到地下车库。
整整三层停满豪车，有些甚至只在网上见过。
他似乎钟爱黑色路虎，帮她拉开车门，车内的暖气已经放足。
有那么一瞬间，皎皎想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但他什么都没问，恰到好处的礼貌和分寸，给她留了足够的耐心和准备，就像车里早就放足的暖气一般。
皎皎坐在车里，有些恍惚，妈妈的离开好像带来了另一个会照顾她的人，可她明白，这个人或许原本就和她不在一个世界。
没来由的悲伤像洪水猛兽，她站在车门旁，不知道应该坐前面还是后方。
“皎皎，你听过一个故事吗。”他等在门边，并不着急要她做出选择。
“说法语的作家爱上了来自西班牙的女孩，两个人饮食文化全都不同，有天，作家为女孩儿写了首诗，女孩儿读不懂却说很喜欢。”
“作家就问她，你能看懂？”
女孩摇头。
“作家就念给她，一遍一遍念给她，直到死去。”他语速优雅匀缓，她却似乎能透过他的声音看到两人一地鸡毛的生活。
夜色弥弥，他眼睛明得像残缺后圆满的新月，他说：“皎皎，如果是你，你会爱上那个的作家吗。”
她心尖一颤。
像是终于明白他的意思，她缓缓抬头，在他缱绻深情的眸中，她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手搭在门边，含笑等她开口，“陆政年，我可以相信你吗。”
像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男人嗓音喑哑低沉，笑意染上宠溺，“皎皎，你可以相信我。”
“重要的，是你要相信自己的心。”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