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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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京外出来，天色昏暗，向成发来信息，说他在校门口等她。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两人因为毕业后的规划争吵冷战，向成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没松口。
室友说，超过半个月不联系的异地恋可以默认为分手，她知道这是打趣好笑的段子，却也明白艺术创作来源于生活的事实。
想了想，对这段关系除了叹息，她找不到别的什么形容词。
她和向成都是南方人，在京北这样的大城市抱团取暖的外乡人并不少，可他们在一起，好像只是在验证1+1=2这样人尽皆知的道理。
没办法，人无法在谋生的同时拥有爱情。
京北近来的天气不好，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她想着先回寝室取把伞，刚走到楼下，男友的电话响了。
“皎皎，我今天过来也是刚好路过，既然你这么忙，我就在电话说了。”
嗯，不是来讲复合的。
她心里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突然。
她站在寝室楼下愣了片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听他讲。
“皎皎，我知道你一直很想留在北京，我改变不了你，或许分手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皎皎唇角扯出笑意，望着寝室外的小花园，忽然有些感慨。
两年前，他还是那个站在这里腼腆表白的男孩，如今，他们却要各奔东西了。
风中吹来几片飘零的梧桐叶，她觉得这世界上许多人和事都很像这些叶子，身在风中，聚散却不由你我。
“喂？”
见她不出声，向成试探性地喊了喊，她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长长地舒了口气，“向成，祝你万事顺意，前程似锦。”
挂断电话，这段关系也彻底拉下尾声。
大雨如期而至，老天似乎掐着时间让她痛哭，她却只是解脱般地笑了笑，一脸释然。
翻开通讯录，删除拉黑他的所有联系方式，皎皎起往校门避雨处跑去。
一路上，肚子发出“咕咕”声，她才恍然想起自己一天都没吃东西。
一路小跑到校外的便利店，她拿了几个临期的饭团，老板见她淋了雨十分狼狈，又贴心地送了杯热牛奶。
“小姑娘，这几天正值雨季呢，下次出门可得带把伞，”说着，老板就从旁边是的雨伞架抽了把伞递给她，“等会出门的时候拿着吧，别着凉了。”
陌生人带来的好意总是让人倍感温暖，她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转眼就看到便利店的玻璃门口站着一个小流浪汉。
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几件破烂的衬衫堆叠在身上，却并不能御寒，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饭团，像是有人喊，她转过身，朝垃圾桶旁的流浪汉身边走去。
流浪汉半个身子探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阴风飒飒，吹得他步履踉跄，他像是翻找到了什么，用本就脏乱的衣服擦拭着。
皎皎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她拿起老板帮忙打热的饭团朝他们走去。
“拿着，给孩子买几件衣服吧”
说着，她又从包里摸出一把零钱递给流浪汉。
流浪汉抬眼，发现是个年轻好看的姑娘，眉眼清清冷冷的，身上裹了件灰大衣，素净的脸上带着破碎与疏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好相处。
他迅速朝旁边的小女孩儿使眼色，再一个眨眼间，小女孩已经跑不见。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一个男人尽收眼底。
陆政年刚参加完两界的峰会，也是无意间将车开到这里。
他本想着停下点支烟再走，视线却被路边一个做好事的姑娘吸引。
起初他觉得无趣，助人为乐这种事，向来都是名利场彰显成功的那套虚伪，只是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光是自己看着就十分狼狈了，居然还有好心帮别人。
深秋里涌出一丝暖意，陆政年眉眼间的疲也化了化。
后来那姑娘从包里摸出来大把零钱，看起来像攒了很久，他以为她只是会从中抽取几小张，没想到她全给了。
人有没有钱其实很好区分。
想到那姑娘眼里的隐忍倔强，他“噗”地笑了出来。
再抬眼，她已经离开。
他有些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顺着流浪汉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她正在焦急地找什么，再往刚才的方向看，是一个小女孩儿拿着帆布包邀功领赏的表情。
他轻笑，笑意里带着点无可奈何。
并不是所有好意都会得到善意的回报，他是如此，她亦是如此。
正当皎皎焦急万分地站在收银口时，一只男人的手出现了。
“在这里。”
比人更出众的是他的声音，像低沉醇然的大提琴发出弦音，他的嗓音温润的像位绅士在低语。
她抬眸，是张生得极好看的脸。
男人的皮肤很白，眼尾上扬，唇角的笑意带着疏离，一双深情缱绻的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探究与疏离。
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背的腰身压下来是刚好将她罩住的阴影，鼻梁上架着的那副金丝镶边眼镜，无端给人增添一丝矜贵凉薄的意味。
“谢谢。”
鬼使神差地，她竟连包为什么在他手里都没怀疑。
“不客气。”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等到皎皎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包里多了几张红色的钞票，她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看去，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路边。
她挥了挥手，男人落下车窗扬起手中的烟，浅薄性感的唇混着浓浓夜色，她听见一声低沉清浅的，“再见。”
她冲他笑了笑，露出脸颊两侧的酒窝，明媚生动，她站起来，对着车子驶离的方向开口道：“谢谢，再见。”
直到裤包里的手机再次响铃，她才回过神。
目送黑色路虎离开的方向，她按下接听键。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时小姐你好，你母亲现在情况非常糟糕，她已经放弃使用靶向药。”
“你看方便抽个时间过来一趟吗。”
“可能...就这几天了。”
电话久久的静默之后，陈品听见从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儿略带哭腔却故作镇定的声音。
“好的陈医生，麻烦你了。”
挂断电话，皎皎再也止不住地哭了出来。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妈妈含辛茹苦地把她带到身边，父亲却空气般人间蒸发。
小时候她也问过母亲，母亲艾艾叹气，说爸爸只是暂时出了远门。
后来她才知道，因为她不是男孩儿。
从分开到她念完高中，妈妈为了供她读书，已经累垮了身体，直到大学，她才有时间带着母亲求医。
大一那年，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找上门，她觉得有些眼熟，直到母亲开口，她才知道这是她消失二十二年的亲生父亲。
原来父亲出去的这些年，事业有成却无后。
她觉得可笑，可当母亲选择复婚时那句，“皎皎，妈妈不想看你这么辛苦”，她又觉得很可悲。
世事无常，她总这么说服自己。
可她始终无法说服十三岁那个夜晚，那个被关在小黑屋狠狠霸凌的自己。
妈妈是个倔强的人，停药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想到这些年唯一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崩塌，她再也止不住崩溃大哭。
人来人往的长安街，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姑娘坐在路边哭泣，大多数人投以好奇八卦的眼光，只有老板眼里，满是人生的遗憾和叹息。
车开的不远，陆政年却越想越奇怪。
他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完全意外，尤其是第一次出手帮一个陌生人，对方还是个在读书的小姑娘。
他今年三十，见过不少豪门贵女，世家名媛，可他从没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清明透亮，又带着千丝万缕倔强，像墙角破壁的牵牛，谦卑又清丽。
他坐在车里，目睹她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给了路边的流浪汉，他觉得无趣时，忽地看见她拧紧的眉心。
他忽然觉得有趣了，没有钱却硬要做好事，很像他身边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商人，直到他发现那小孩偷了她的包，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想给她一个好结局。
他走到小流浪汉面前，花了两千块买下那个简单朴素的帆布包。
把包递给她时，小姑娘眼里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她应该完全没想到自己被骗了，想到这里，他不禁轻笑出声。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买过“最贵”的包。
想到那双写满故事的眼睛，他突然有些后悔走的仓促，于是陆政年重新点燃车子，按原路返回刚才的便利店。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鬼迷心窍，他遇到了一生中最让人难忘的画面。
后来他常想，大约真正的心动，就是从那场没有理由的返程和终点。
陆政年到的时候，只见姑娘蹲在便利店屋檐下。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像小动物一样蹲在角落抽泣。
小姑娘哭的稀里哗啦，来来往往的人群纷纷投之目光探寻，她无动于衷，好像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
很少有女人将自己脆弱难过的情绪暴露人前，他想她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
“需要帮忙吗？”
她抬头，正对上男人探究的目光，他长相实在太优渥，很难让人不记得。
“怎么是你？”说这话时，她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他眉心不自觉拧了拧，动作轻微到他自己都没发现。
“对不起...好像又要麻烦你了。”她低着头，想是想起什么，声线里还留着哭腔，“先生，您可以送我去医院吗？”
果然是遇上了难事，他从脖子上取下围巾给她系上，“好”，就这么轻声允诺着，像他们认识了很久般。
距离被拉近，她闻到围巾上残留的味道，是一股清苦干洌的檀香，夹杂着淡淡烟草味，她莫名安了心。
他的车是辆全黑路虎 ，绕过车身时，她看到了一串一样的数字，想起他的手和脸，她觉得自己忽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与她平行不相交，可又因为面前这个人，有了那么点小小的不一样。
陆政年开得很稳，她靠在车窗，心里五味杂陈。
车厢一阵静默，在一个等红灯的路口，她听见身边的人开口，“读过飞鸟集吗？”
她有些不明所以，转头刚好看到他流畅的脸。
窗外浓墨的夜色，时不时有光影斑驳，看着他疏离矜贵的侧脸，她忽地想到王尔德先生书里那句话——你对人人喜欢，也就是说，你对人人漠然①。
巧的是他下一句：“我想送一句话给你。”
她轻轻“嗯”了声，刚想习惯性地说“谢谢”，就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带着大提琴独奏式的温暖：“不要因为失去了太阳流泪，不然你也许会失去群星。”她忽然笑出来，因为这话在这样的氛围里，听起来实在带点鸡汤的味道，她没想到他会安慰她，温和却不失力量，她抿抿唇，很小声地说句，“谢谢。”
他侧头，浸着笑意看她，“起作用就好。”
其实刚才他也只是猜测，这附近几所双一流高校略有耳闻说，她身上浑然天成的书卷气让他不自觉朝心里所想靠拢，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再偏头，那双缱绻深情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绯色。
这时，他们路过露营基地，他正巧摇下车窗，她听见有人用音箱大声地放歌，那歌的第一句：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①《格雷的画像》——你对人人喜欢，也就是说，你对人人漠然。—王尔德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