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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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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念北的眼睛张开又闭上,她那么累。
每个人都望向她,他们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贝壳里的珍珠。
“小——姐”“小——姐”那声音连绵不绝。
莫念北的目光留恋在贝壳里,她多想摸摸,那些珍珠一定又华贵,又温暖。她又望向秋千,荡得好高啊,好像春天的风,她在冰裂纹的万花筒里,闭上了眼。
一周后。
莫念北在一个白茫茫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动弹不得,不知过了多久屋子开始变化,一个彩色的跷跷板,她很想动,还是动不了,于是她大喊大叫,没有任何回应。屋子又变回白茫茫的,冰冰冷冷。
“小北,小北。”
屋子外有人喊,很遥远。
沉沉睡去。
“小北。”
“爸,你在哪儿?”
“小北。”
“嗯。”
屋子内有人喊,却辨不清方向。
“小北。”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不知是谁。
“小北。”圆下巴,大眼睛。
“姚静……”
“小北,你醒了!”很激动。
“你别动,别动,插着管子呢。”莫念北想坐起来,但在姚静眼里,她只挪了挪胳膊而已,姚静眼泪噗噗往下落。
“哭什么?”莫念北听到自己的声音,破破锣锣,从喉咙里挪出来。
姚静惊叫着冲出去,跟着来了一群白大褂,围着检查半天,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你不用担心,跟阿姨说你出差了。”
“你们同事都来看过你,”姚静指着柜上的花,“庄总送的,他说明天再来。”
莫念北扭脸看花,费半天劲儿只看到静静垂挂的白色布帘。
姚静把花捧到胸前,“你看,你看。”一阵笑弄。
莫念北想分辨,裂了嘴,一阵抽痛,难受起来。
姚静慌忙把花放下,“好好好,你别笑,我不逗你了。”
“你把镜子拿来,我看看。”目光四下搜索,她要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情形。
姚静跳起来,“看什么看,放心吧,我替你检查过了,整个病房区你最漂亮!”
见莫念北嘴角费力扯出一丝苦笑,姚静怜惜的为她掖被角,“睡吧,医生交待不让吵你,等你睡着,我再走。”
莫念北轻哼,疲惫地闭上眼,监护仪滴滴滴的声音渐弱,她又陷入白茫茫的梦里。
夜里被渴醒,迷迷糊糊有人喂她水。
出车祸也有好处,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关注,渴了动动嘴即可,就是这监护仪的声音太吵,能不能关掉。
莫念北缓缓睁开眼睛,盯看天花板,屋子里一半明一半暗,头顶目光不及之处,亮着一盏白灯。
“小北。”
“嗯?”
待目光移过去,莫念北瞳孔震动,等看清床边的人,她蹙眉闭了眼,心一点点抽痛起来,躲过脸,闭着眼,泪水从眼角溢出,悲伤比伤口的痛苦还要难忍。
“小北。”有人低喃,缓缓靠近。
莫念北咬着唇,紧闭双眼。
“小北,对不起。”
“你走吧,这不关你的事。”莫念北听到自己冰冷的声音。
吻雨点般落下来,轻啄在她的额角,她的眉尾,她的呼吸管,她微微颤动的泪珠。
“你走。”她听到自己的呜咽声。
那人未动,只是轻柔地抹去莫念北的泪。病房里只听见滴滴滴的仪器声。
次日一早。
姚静几乎是哼着小曲儿进来的。
“怎么样?感觉还好吧。”她挑着眉,也不管莫念北正在进食。
吃过饭,莫念被已经可以自己半躺了。
从没有知觉到完全恢复,好像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
连姚静也吃惊:“哇,你简直金刚附体!”她啧舌,“你昏迷不醒,我都以为你要挂了,还好你福大命大,只伤了脑袋。”
“只伤了脑袋?”莫念北看一眼自己的肋骨,“连呼吸都是痛的”,又指指包纱布的额头,“痛!”她挪动自己的身体,护工帮她重新躺下。
她摸索着抓起床铺上的小镜子,抬手缓缓照看,“头发打毡,嘴唇暗淡,衣裳难看,”举着镜的手又靠近些,“你说我这脸上都能插秧了吧?”
“插不了,别照了。”姚静镜子夺过,搁在床头柜上。
姚静撇见护工收拾好东西,出去掩了门,这才坐下。
“见过他了。”试探地问。
“谁?”
姚静笑。
隔一会儿,她说:“我今儿一天都陪着你,你中午想吃啥,早点报我。”
莫念北狐疑,“你不上班,不怕扣工资?你可试用期都没过呢!”
“那这就要表扬你喽,”姚静眨眼,“谁让你给我找了份这么好的工作呢!”
莫念北低头不语,她隐隐有些感觉。
“我可告诉你,你昏迷了几天,你那“抓绒衣”就守你了几天,连这护工钱都是他付的。”姚静看向门口。
莫念北不响。
姚静皱眉,“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我们正在开会,我吓坏了,他疯了样冲到医院,”叹口气,“陆其峰爱你,小北,他在乎你。”
莫念北模模糊糊忆起,睡梦中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舔嘴唇的时候有人给她喂水。
“那又怎样,我不爱他。”莫念北努嘴。“爱”这个字她第一次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姚静仍是笑。
有人敲门。
庄凯进来,又一束花,这次是玫瑰。
姚静扭头看柜上已然盛放的洋桔梗,“吭吭”两声,默默看向莫念北。她笑接过庄凯手里的花,说要去外头接水,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莫念北干笑。庄凯站着不说话,一脸关切的神情,让她不自在。
庄凯见莫念北醒转,深深松一口气,又见床头柜上光亮的小镜子,心中莞尔,“你还疼吗?”他问。
莫念北抬抬眉毛,“还好,”她停顿下,又点头补充:“嗯,挺好的。”
他们俩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莫念北在心中咬舌,对自己的扭捏感到自惭形秽。姚静呢,姚静怎么还不回来?!
“对了,老板,我受伤让同事们担心了,那个……你帮我谢谢他们,等我好了,我请他们吃大餐。”
庄凯一时无语。自他知道莫念北受伤,一时心急火燎,日日来看。但看到她现在躺在那里,活灵活现地说话,自嘲,仿佛那些担心都不曾真实存在一般,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心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
庄洁那个时候也一样吗,好像不一样,那一次他得到的只是一个死讯。
尬笑的嘴开始僵硬,莫念北看着庄凯就站在床尾不说话,心中忐忑,他很少这个样子。
幸亏姚静进来。
“这花真好看。”她把玫瑰拿到床头柜发觉有些挤不下,便把洋桔梗移到窗台。清晨的阳光沐浴过来,白色的花蕾镀上一层金边。
莫念北也望过去。
“但我觉得玫瑰最好看,这么多花苞,能开好几天。”姚静摆弄着她刚撒上的水珠。
莫念北看不到。
“老板,别送花了,以后。”她说。
“为什么?”
“我不喜欢花。”
“我喜欢好吃的,你要再来探病,给我带……经三路的煎包,宜人街的米酒。”净是些犄角旮旯,庄家少爷听也没听过的地方。
姚静惊叫,“你疯了,米酒也喝!”
莫念北咧嘴,“老板,感谢光临,多谢探病。”
姚静看一眼庄凯,心中叹气,笑说:“庄总放心,我一定照看好莫经理。”
听姚静送庄凯出去,莫念北松口气,重新躺好,闭上了眼睛。
姚静关门重坐回床边,看莫念北一脸憔悴似乎睡了,心里不忍,嘴巴合合,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自视坚强的她,如果换做自己,恐怕不会比莫念北表现的更好吧。突遇横祸,父亲离世,事业艰难,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又被情伤,如今又跟母亲闹成这样。虽然莫念北只字片语,但她也猜出个大概,家里大概是遇到了难堪的事情。
她见过莫念北母亲几次,母女俩的性格、做派大相径庭。看着莫念北就是熟睡后,仍旧微抿的嘴角,这家伙应该受了很大的委屈吧,心里一定难过极了,不然也不会好端端开着车,突然撞到护栏。
想到这里,姚静起身离开了病房,她拨了一个电话,然后下楼,去了马路对面的咖啡厅。
“你爱她吗?”姚静单刀直入。
陆其峰眼中有湿润之色,他别过脸,从兜里掏出烟。
“可以吗?”他从纸盒内抽出一根烟,夹在手上。遮阳伞一侧露出太阳光线,正好打在烟盒上,他整个人却都在阴影里。
风从街面吹来,一旁的芭蕉树摇晃着孤独的叶子。
姚静点头。
陆其峰取出火机,熟练的点燃香烟,他抽了一口,静静讲了一个故事。
姚静听完沉默。她看陆其峰把烟头直接按在咖啡碟里。
“她死了?”陆点头。
“在里斯本?”点头。
姚静不可意思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有张极英俊的面孔,挺直鼻梁,镜片后头一双明亮的眼睛,上臂发达,静默的时候,有股阴郁的气质。
“你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死人,去折磨活人?”姚静口不择言。
陆其峰震惊地的抬起头,又缓缓低下。
“对不起,陆总,我……我说话有些直,”姚静缓一缓道,“我是说,如果你不爱,请不要再去招惹她,请您彻彻底底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