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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回 错失言姐姐先服软 道离别真真看透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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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山听了这话,心中犹如浇了一盆凉水,不由眼眶发酸,怔在原处。
这是我的姐姐么?
宁可和我撇清关系,也要嫁给一个野男人?十几年的相依为命,比不上酸腐又懦弱的书呆子说的不要钱的海誓山盟?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凭什么被姐姐看在眼里?凭什么夺去姐姐的关注?凭什么有资格和姐姐结成夫妇?
只要一想到,姐姐会倾心于另一个男人,甚至为其生儿育女,与之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许山就想要发狂,想一剑捅死那个男人,再顺带捅死全世界所有男人。
他咬牙无言,心里酸溜溜,苦涩涩的。
想质问她为何如此冷心绝情?又怕对方说出更狠心的话,他难以承受。
欲说些难听的反击,在嘴里绕了几圈,最后还是咽下去,害怕她会难过。
个中滋味何人知晓,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正合了那句:“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许杏虽不知道他那些弯弯绕绕,但话一说出口,也有些后悔。
十多年来的风刀霜剑,姐弟两个互相依靠、互相支撑,早已经是彼此最为重要的人。
原是她的错,忘记告诉许山。站在他那边想一想,连外人都知道了,他这个做弟弟的却全然不知,怎么能不生气。一时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等她慢慢地开解,大家说开,也就好了。
纵使意见不合,何至于互相中伤,乌眼鸡似地吵嘴,说一箩筐伤人伤己的话。
她比许山大五岁,让着他也是应该的。今日却犯了糊涂,偏与他针尖对麦芒,非要争个高下了。
思及此处,倒觉得多为自己的不是,有心跟他服个软,重归于好。
看着眼眶红了一圈,似怔非怔的许山,觉得好笑,想先逗一逗他,因戳戳他手背,下巴指向那桌残席,笑道:“去拿个碗来。”
许山虽然仍生气,但习惯了听姐姐的话,也不问原因,下意识就要去拿碗。
许杏忙拉住他,说开玩笑的,歪了歪头,娇俏问道:“你不问要碗做什么?”
“做什么?”
硬拗出来的粗声粗气,让许杏忍俊不禁,抿嘴笑道:“我瞧着有人要落泪,故让你拿碗来接,接一碗现成的盐汁子。也不用再放盐调酱,将就这汁子,卤点花生、毛豆。到了晚间,端来下酒吃。”
这下不得了,许山红涨脸,挣着要走。
许杏赶忙拉住,笑道:“不要生气了,姐姐一时口不择言,说了错话,请你原谅。”
“我给你行礼赔罪还不成么?”
语毕,眼睛眨巴眨巴,要给许山行万福礼。没等半蹲下,就被许山一把提了起来,故作冷淡说:“我可受不起。”
许杏最了解许山口是心非的模样,知道他这个样子,就是不生气了,只是还放不下面子。
反正四下无人,便放下身段,一会儿给他捏肩,一会儿给他捶背,讨他转嗔为喜,好话连篇道:“好狗儿,你是天底下最大方,最有气度的弟弟,你就谅解了我吧。”
某人虽还是面无表情,眼角却染上几分笑意,显然很是受用。心安理得让她按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腾出位置让她坐下,在她耳边得寸进尺说:“那你不要和郑云业成亲。”
许杏无奈问道:“他怎么你了,你就这样看不惯他?”
许山无语凝噎,半晌冷哼一句:“他配不上你。”
“人家是举人呢,还配不上我?只因你是我弟弟才这么觉得。真见了高堂,就该别人瞧不上咱了。”
许山也学着许杏痴缠人,半跪在她膝前,头埋于腿间,闷声道:“他家捧高踩低,也不是什么好人家,更配不上你了。”
“姐姐,你不要嫁给他。”
“你答应我,好不好?”
许杏只觉得他像一只大狗,在身边拱来拱去,晃得人头晕,打哈哈糊弄道:“也没把话说死,明年春闱以后再看吧。”
水葱一样的食指戳戳他的额头。
“倒是你,别在这纠缠我,去给郑云业赔个礼道个歉是正经。他有功名在身,岂是你一介白衣可以打的。将你告到衙门里,少说也要挨四十大板。”
听到许杏没有非郑云业不可的口吻,许山松了一口气。
现在才八月,到明年春闱还有七八个月的时间,期间变故不知多少,谁能斩钉截铁预料后事。
姐姐若不喜欢郑云业,拆散他们还不是易如反掌?
即便对郑云业有那么一点点的好感也无所谓,有的是办法让姐姐讨厌他。
许杏好容易才哄得许山给郑云业道歉。
态度不算好,但好歹给这件事情收了场。
郑云业没怎么受伤,就是脸上开了果子铺,两只眼睛青青紫紫,至少十天半个月才能好。
他自己嫌丢人,躲在家里不出门。
周义敏被管束得紧,晚上要在家挑灯夜读,寻常不能出门。回府以后,派鸣笛过来传口信,让许杏替他为黄仁义送行。
许三儿小孩子家家,早早睡下了,也没叫她跟着。
故此,只有许山和许杏二人,送到通往城外的渲花道旁,趁着夜间凉爽出发。
黄仁义套了一辆驴车,自己坐在前辕上,一条腿来回晃荡,和许山说话。
“本想招你做女婿,出了这件事,我和真真就要浪迹天涯了。我一想,总不能让你也抛家跟着我们走吧,便只好算了,说来也是一桩憾事。”
黄仁义满目爱惜地看着正与许杏道别,眼睛却一直有意无意飘向许山的黄真真,多少有些可惜。
许山在这次的事情上帮了大忙,不仅黄仁义的欣赏更上一层,黄真真也是舍不得,背地里撺掇黄仁义把他打晕,拖到车上一起带走。
还好黄仁义尚且清醒,知道许山最在乎他的家人,对自己的女儿貌似也没有男女之情。如果真把他打晕带走,恐怕结亲不成反结仇喽。
许山对黄真真心无杂念,听了这话,真心诚意祝福道:“大小姐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的。”
黄仁义拱拱手,笑说:“借你吉言。”
“你把这个收下。”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许山。
展开一看,竟是黄仁义在五安巷的房契,一座三进的院子,位置极好,在秦淮河附近。
武志平不稀得这点子蝇头小利,猫哭耗子假慈悲说,房子留给黄仁义养老。
黄仁义征求黄真真的意见后,决定父女二人先畅游山水,走遍大山大河,不知归处。等到玩够了,再找个地方定居,勤勤恳恳地做点小买卖。
走得匆忙,往后不会再回来,房子来不及脱手,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当个顺水人情送给许山,自己住也好,卖掉也好,也是一项进益,就当他对许山的酬谢和报答。
许山受宠若惊,想要推辞,却被黄仁义逼着收下。
“凭你在赌坊的表现,我也该给你分红,其实并不全为答谢你,放心收下吧。”
许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黄仁义冲他点点头,催黄真真上车。
黄真真说稍等片刻,和许山还有话要说,把人叫到一边,咬唇道:“等我安定下来,就给你写信,你要是想来找我…”
“大小姐,你是一个好女孩儿,一定会找到一个你真正喜欢的人。”
黄真真跺了跺脚,分外羞愤,怒问:“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许山面色平静地解释:“你很好,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心里装不下别人。”
他心里想着这个人,嘴里讨论这个人,也就无意识地看了这个人。
黄真真不错眼地盯着他,想揪出他有没有说谎。察觉他看向其他地方,便也跟着扭头一看究竟。
许山的姐姐许杏,等得无聊,正蹲在地上拔狗尾巴草,做小狗形状的草篮子。
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许山看向她的目光,除了单纯的欣赏之外,竟然还有一丝宠溺。
黄真真心下大惊,这哪儿是弟弟对姐姐的眼神。
分明,分明是…
对喜欢的女人才有的。
怪不得他知道姐姐议亲以后,如此沉稳的一个人,却当着大庭广众闹成那个样子,简直演了一出活灵活现的狗急跳墙。
“你,你也太不像话了!她可是你姐姐。”
黄真真不敢置信,低声喝道。
许山收回目光,对她的斥责并不放在心上。
“又不是亲的。”
他说。
“那也是大逆不道,要是被人知道,你们俩都得被人戳脊梁骨的。”
听她越说越远,许山不由苦笑道:“多谢你替我想得长远。我倒是想让人知道,可连我姐姐,都还不知道我的心思,别人就是想戳也戳不了。”
许杏不知道啊。
黄真真心想,原来如此。
她既是在说许杏不知道的这件事,也在自我解惑。
她突然发现,知道许山的秘密后,她对许山的感觉烟消云散了。
原来一个如青松竹柏一样刚毅不屈的男人,也有见不得天日的软肋。
这个软肋不能向人言说,终日折磨他,还会在某些时候,将他变化为嫉妒的魔鬼,完全丧失平日的理智。
黄真真这才领悟,她有好感的,并非许山的所有面。他和天下人一样,都有最卑微、最不堪的一面,而这一面仅在另一个人面前展现。
那么,她对许山的好感,是真正的喜欢吗?
她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欢欣雀跃地拥抱许山,在他耳边说:“谢谢你的开解,也祝你心想事成。”
浅浅抱了一下,轻快跳上驴车,趴在窗边,对山、杏二人挥手大喊:“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