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草莓汽水（10） ...
-
普通人在受到声音惊吓时大概率会下意识用语言来表达情绪。
聋哑人由于无法接收到声音刺激，惊吓可能多来源于视觉、触觉等其他感官渠道。
而只作哑不装聋且有惊吓预警的阮承宇只能折中应对。
他强行噤声的同时微微耸起肩膀，身体后缩，偏头朝声源处看去。
假装一脸无辜，低眉抬眼看着近在自己眼前的周栎辞。
眉宇间的细微褶皱仿佛是在撒娇抱怨。
他面对立体五官的冲击感而下意识做出的吞咽动作被对方敏锐捕捉。
周栎辞鼻腔里挤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声。
“路上堵车。”
迟到者主动承认错误并告知原因。
阮承宇忍不住观察他的穿着打扮。
黑色飞行夹克搭连帽白色卫衣，下装是普通宽松款牛仔裤。
果然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欣赏结束，他拿起手机敲敲敲。
[你不是从学校过来的吗？]
“不是。”
周栎辞摇摇头，将背包随意扔到脚边，伸手拿起自己面前那杯冰美式。
“我平时住校外，宿舍是用来应对特殊情况的。”
塑料杯壁因温差而渗出的细密水珠流入他指缝里。
特殊情况？
指阮承宇不小心把咖啡洒到他身上的特殊情况吗？
“谢谢。”
周栎辞用手指点了点咖啡杯盖，看向阮承宇的视线笑意不减。
差点忘了正事。
阮承宇把座位旁的包装纸袋放到桌面上，推至他面前。
接着继续捧起手机打字。
[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他的姿态像给甲方交付终稿一样小心翼翼。
“能有什么问题？”
周栎辞翘起二郎腿，抬手将袋子拎到腿上，直接掏出被阮承宇叠得方方正正的棒球服。
熟悉的香味立刻融入他的呼吸。
阮承宇不喜欢干洗店的味道，特意拿出在柜子里尘封已久的那瓶梅森马吉拉爵士酒廊，往棒球服上一顿喷。
但凡是个嗅觉健全的人，都能闻出来这股香气是新添而非残留的。
周栎辞果然换了副打量的眼神看向他。
狭长的目眦里充满玩味。
被他盯得有些心虚，阮承宇如芒在背，恨不得把脸埋进咖啡杯里。
“不冷吗？”
对面冷不丁抛出疑问。
可视线却始终落在阮承宇脸上。
他依旧在深秋阴天光着两条长腿外出，白衬衫搭厚牛仔外套，下半身是黑色百褶短裙。
原因是莫晨姗实在无法给他搭出一身能掩盖住他原本性别气质的裤装。
阮承宇只能硬着头皮否认。
鞋尖忽然被轻踢，他下意识低头去看。
出门前随手拿的一双板鞋竟然和周栎辞撞了款。
这双匡威甚至经过了莫晨姗的审批：“男女同款情侣鞋，可穿。”
失策，没想到她会跳预言家。
阮承宇这才发现他俩的穿搭简直无痛成为情侣装。
周栎辞也许是懒得过问，掏出手机扫了桌上点餐二维码。
？
不是已经给他买了一杯冰美式吗？
阮承宇心里就是有十万个为什么，表面上仍波澜不惊。
“有什么想吃的吗？”周栎辞把显示着点餐页面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草莓蛋糕切件。
草莓千层切件。
草莓大福。
草莓派。
……
你小子这么喜欢草莓？
阮承宇努力管理表情，伸出手指滑动界面。
拖延相处时间，点个甜品干坐着聊天再合适不过。
纠结片刻，他最终点了怎么看也不会腻的抹茶瑞士卷。
周栎辞倒是耐心，一直充当人形手机支架，等他点完餐再挑选自己想吃的。
餐品未上，周栎辞忽然拿着那件棒球服站起。
就在阮承宇疑惑他该不会是要做当众试衣的丢脸事情时，他却将棒球服展开，盖到了店里唯一一位裸着双腿的人身上。
？
装什么暖男？
阮承宇忍住嘴角抽搐，那股浓郁的甜腻香气自下而上涌入他鼻息。
夹棉外套内里贴着他的腿部皮肤，体温很快被捂热。
他本想礼貌打出两个“谢”字，咖啡店服务生端着两个漂亮碟子打断了他的动作。
一个堆满草莓的奶油塔进入他的视线。
糖粉如雪般薄薄洒落。
那份属于他的抹茶瑞士卷被放到了周栎辞面前。
“请慢用。”
服务生理所当然地按“性别”刻板印象完成甜品分配。
还不等阮承宇动手，周栎辞率先调换两个碟子的位置。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草莓。
金属叉尖戳进果肉里，沾着奶油的草莓被他送入口中。
事实上阮承宇完全没有心思坐在疑似渣了他妹的男生对面品尝甜点。
偏偏他此时的人设是间歇性失语症，想没话找话都难。
周栎辞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好似期待他接下来会有什么精彩表演。
他被盯得心虚，只好拿起手机打字。
[你很喜欢草莓吗？]
鉴于以前他聊天不喜欢用表情包被亲妹吐槽过语气冰冷，他举起手机的同时特意用五官作出可爱姿态。
能不能给27岁还卖萌的男人报工伤。
阮承宇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对面那位看似专注吃着草莓的人视线扫过屏幕上的黑色小字，继而又将目光移回他身上。
他看到周栎辞用舌尖将草莓切片卷至牙槽处狠狠碾碎，果汁淌入唇齿间。
接着吐出两个又酸又甜的字。
“喜欢。”
可他看向阮承宇的眼神里分明充满虚伪。
话题止步于此。
阮承宇开始思考自己的假人设是否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行骗进展。
早知道当初就该谎称自己小时候二手烟吸太多，没想到长大后烟嗓变破锣。
但有一定风险被误会成出口泰国又转内销的滞售货。
除了他这张假装不健全的嘴之外，这桌上明明还有另一副功能正常的口齿，却偏偏沉默得比他还像哑巴。
但只要他提问，周栎辞又一定会回答。
[能问问你是读什么专业的吗？]
“软件工程。”
F大王牌专业。
[几年级？]
“大三。”
和阮云霏同级。
[你现在算是走读？]
“嗯，一般情况下不住校。”
[和家里人一起住？]
“独居。”
周栎辞停顿一秒，又补充说明：“和一只狗。”
阮承宇点点头。
脑海里又浮现阮云霏手机锁屏壁纸上那只笑歪舌头的边牧。
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不算越界，他们不是能够聊兴趣爱好的关系。
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问号。
而周栎辞的脑袋两旁挂着一对引号。
他低头看向自己桌前完好无损的抹茶瑞士卷，与对面那份快被吃完的草莓奶油塔形成鲜明对比。
一直捧着手机打字，哪有闲空拿叉子吃蛋糕。
“需要我喂你吗？”
那对引号里的人好像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抛出毫无边界感的问句。
阮承宇僵在座位上，得亏他刚才做“受骗人员信息普查”的时候三思而后问。
这小子大概通过他的反应意识到了自己的话有失分寸，不正经的神色里竟严肃了半分。
“开玩笑的。”
不好笑。
阮承宇两手握着手机，大拇指飞快敲击屏幕内小键盘。
[你有女朋友吗？]
他垂眸盯着自己输入的这串文字，犹豫半晌是否该将“题板”亮给作答者看。
这几个字可不像“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那样平常。
字面意义之下还存在多重理解。
他的拇指指腹已然诚实地悬停在删除键上方。
“周神！”
突然出现的招呼声吓得他一键清空了备忘录。
真该在今天问出的第一个问题里把“粥”和“草莓”作为并列选项。
阮承宇抬眼看去，是个陌生面孔。
与那天吊儿郎当和周栎辞打招呼的学生不同，这人看上去阳光开朗。
夹棉外套里是篮球服，运动裤塞进袜子里。
经典体育生穿搭。
他大大咧咧走到周栎辞座位旁，弯下身子搂人肩膀。
“最近忙什么？好久不见你去打球了。”
果然。
谈话内容印证了阮承宇的猜想。
“没兴趣。”
周栎辞咽下最后一口草莓，伸手抽了两张桌面上的抽取纸，轻轻擦去可能残留在嘴角的酥皮碎屑。
那斯文模样和身旁的体育生明显不是一路人。
“别啊，你不来观众席都空了一半。”
体育生扣在他肩膀上的手不停摇晃，被他用力拍开。
阮承宇坐在对面看戏，轻抿双唇，视线在两个男生之间不停移动。
“你是想约我打球，还是想借我提高上座率？”
周栎辞懒懒掀起眼皮，语气有些不耐烦。
“都是兄弟，帮帮忙嘛，好久没见到新鲜的学姐学妹了。”
体育生一边求人一边撞人肩膀。
阮承宇险些白眼一翻，强忍住冷哼声。
呵。
新鲜？
不知道的以为他在挑菜呢。
一想到阮云霏在学校里有可能被这种米虫盯上，阮承宇恨不得原地使出降虫十八掌。
穿着女装甚至让他短暂忘了身份。
坐在这里愤叹Y染色体基本盘。
体育生早就注意到了他，只是碍于周栎辞的面子不好一上来就和他搭话。
“这位美女姐姐是……？”
阮承宇强行关闭骂人系统，门牙咬着嘴唇内壁，用疼痛抑制其余情绪。
“……你女朋友？”
又来。
难不成他和阮云霏是地下恋？
为什么每个性缘脑看到他们都这么问？
周栎辞没有答话，神色淡然，目光落在阮承宇唇边。
体育生以为他默认，干脆拉了张椅子坐到他们旁边。
“嫂子，咱们周五的球赛，到时候你也来呗？”
嫂……？
口腔软肉险些被阮承宇咬破，偏头看向体育生的眼神像藏了刀一样锋利。
可惜头脑简单的人发现不了。
“嫂子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体育生傻笑着，见他不说话，又转头求助周栎辞。
可惜后者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位被默认的“女朋友”身上。
从那双极具攻击性的眼睛里发出了捕猎信号。
“带嫂子一起呗。”体育生仍不放弃约周栎辞打球。
他视线不移，竟然松口答应一半：“他去我就去。”
体育生闻言立刻双手合十对着阮承宇哀求：“嫂子你赏赏脸吧，周五晚七点半在校体育馆。”
几个臭打球的去什么体育馆。
“友谊赛，我们院会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场地。”
一群脑子和丸子互换位置的人，搞这么大阵仗不为输赢，心思竟奔着观众席。
阮承宇面不改色，内心咒骂了百八十句。
可他转念一想，如果到时候那么多学生目睹周栎辞带着一个女人出现的话……
被闲得出屁、不爱学习的人七嘴八舌传到阮云霏耳朵里，那他最疼爱的妹妹又会受到无端伤害。
他当即摇头拒绝。
“再考虑一下嘛，想来随时来！”
体育生卑微挽留，但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只能遗憾离场。
在阮承宇瞪着体育生走出咖啡店的背影时，周栎辞忽然朝他伸出手。
温热的指腹抵住他下唇边缘，拇指稍稍施力下压。
在他错愕的眼神里沉声开口。
“别咬伤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草莓汽水（10）
，还差 